「可是就算你們有事在身也可以幫我呀,你們想進宮,我也可以去找將軍,讓他幫你們進宮,只要你們能幫我,我什麼都願意做!」祁天晴立刻道,心里卻早已慌亂起來︰他們原來是來找人的,而那人就在宮里,會不會他們要找的就是……
「嫣兒姐姐……」女均不無心疼道︰「我們不能用我們的術法對外界造成影響,師傅這次出來就是要找到偷學禁術,又利用禁術擾亂外界的人,而縛魂術稍不留意便能讓人魂飛魄散,這種霸道術法本來就是禁術,我們不要說用,就是看到了也得立刻毀去這術法,要不然我們自身就能會受到懲罰。愛睍蓴璩」
祁天晴陡然愣住,她一直以為找到了這對師徒就找到了救星,一直以為他們就是希望的所在,可現在……他們的到來竟然成了噩耗!
好久好久,她才得以讓自己平靜下來,不露聲色地溫和道︰「縛魂術的事,我听說過,所以……我雖說求你師傅,卻也不太想讓將軍承受這樣術法,那……女均妹妹,還有其他的辦法麼?其他的,能夠讓將軍繼續活下去的辦法?就當……就當我求妹妹了!」她說著,突然就從凳子上起身跪在了女均面前。
「夫人!」宮女見她這樣,嚇得臉都白了起來,她們知道王妃在演戲,卻從來沒想到她竟然會演到地步,竟然還真的給人下跪,她是王妃啊!
看著面前的情形,女均也驚住了,連忙要拉起她,她卻哭道︰「妹妹,我求你,你讓你師傅救救將軍好嗎?若能救他,無論什麼我都願意答應你們,妹妹,我求求你了!」
女均之前還著急著,後來看著她的臉,突然停了下來,認真道︰「嫣兒小姐,其實,我不是我師傅的徒弟,我是我們那里族主的女兒,是下一任族主,而師傅是族中大祭司,他現在的術法比我高,可我知道的並不比他少。我可以告訴你,縛魂術是族中禁術,我們不能使用,甚至因為是禁術,向來就是被鎖在族里的浮生塔中,連師傅這樣的大祭司也不會。而其他辦法我們並沒有,生死之事,從來就不是人力所能為,我們雖然懂術法,雖然能努力讓自己多活幾年,但我們也要死。」
祁天晴一動不動看著她的眼。少女的眼楮里,明亮而清澈,帶著同情,帶著憐惜,帶著無奈,但……也帶著誠懇。她多希望,多希望她是騙自己的,是說的假話,可心里明白,她說的全是事實。所以……他們也沒有辦法麼?緋雪也是如此說的,沒有起死回生的辦法,蘇幕真的再也不能活過來了……
不只不能活過來,而且,他們很可能就是來找緋雪的,不只要帶回緋雪,還要毀去蘇幕身上的縛魂術,是這樣嗎?
「嫣兒小姐,你先起來吧。」在祁天晴心里開始越發著急慌亂時,女均再次扶她起來,她後面的宮女也立刻跑過來一起扶她,她無所抗拒地任由她們扶起,怔怔坐在了凳子上。
女均說道︰「嫣兒小姐,你不要著急,我們的確不會施縛魂術,也沒辦法起生回法,可是我們懂一些救治人的方法,見了將軍,也許能有辦法治他身上的毒呢,如果能直接治好他身上的毒這樣不是更好?」
「真的可以這樣麼?那太好了。」祁天晴虛假地說著高興的話,對著她點頭,心里卻早已是滿滿的失落。有解毒之法,的確是更好,只是……她要救的根本就不是虛假的賀雲棠,而是早已死去二十多年的蘇幕。
她看向女均,開口問道︰「你們是要找偷學禁術的人?是我剛才說的那個樂亭亭嗎?」
女均搖頭,「不是她,大概三十年前,我們那里有人私自出逃來到了外界,然後利用術法到處收集人的魂魄駐顏,我們听說大昭國有個無雙夫人,還有個大昭王,這兩人二十多年容貌都沒變,所以師傅猜測這無雙夫人可能就是當初出逃的那個人,我們這次出來,就是來找她的。」
祁天晴袖中的手微微攥起來,臉上卻神色不變道︰「所以你們看到懸賞令就猜到我肯定是宮里的人,因為從無雙夫人那里听到了縛魂術的事所以才知道你們。你們有意被找到,是想讓我帶你們進宮去?」
女均點頭,然後道︰「對不起,嫣兒姐姐,我之前並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有這麼在乎的事,還以為你果然就是宮里的人……」
祁天晴微微搖頭︰「沒事,你們不是也同意了替我看看將軍麼,他與蘇幕有仇,而蘇幕卻一直是多年前來到大昭的樣子,從來不見老,宮中的消息說是無雙夫人練制了青春不老丹,所以才能讓兩人一直是年輕的樣子,將軍並不信,還特意查探過,但並沒有查出什麼來。我們比你們更想知道蘇幕是不是用了殘忍的方法才能這樣。」
「嗯,是不是用了駐顏術或者其他術法,我和我師傅一看就知道了,也能第一時間抽去他們身上的術法,到時候也許一切就都能恢復原樣,你們再也不用擔心了!」女均立刻道。
祁天晴心中陡然一驚,耳邊一直回蕩著她的那幾個字眼︰抽去他們身上的術法……一切恢復原樣……
那就是說,只要他們見到了蘇幕,他們可以隨時抽去蘇幕身上的縛魂術,然後……恢復原樣……蘇幕就死了……就是二十五年前的那具尸體……
「嫣兒姐姐,你怎麼了?臉怎麼突然這麼白了?」女均問。
祁天晴不緊不慢地笑道︰「只是想起了將軍的事,你先用飯吧,待用完飯我們便各自回去休息,晚上我與將軍商議一下送你們進宮的辦法,明日一早就來接你們。」
「嗯,好!」女均回著,果然就低頭開始吃起來,現在自覺弄清了一切的她心情陡然輕松下來,吃起來也更愉悅了。
祁天晴的心里卻再不能平靜。
她垂手至腿側整理了兩下裙子,然後再將手放回腿上來,這個動作做得如此隨意,連她身後的宮女也不曾發現在她抬起手時袖中已然多了把尖利的匕首。
這對師徒是來帶走緋雪的,是來毀掉已用術法的,任何一樣對蘇幕來說都是那麼致命!緋雪離開,那蘇幕的縛魂術就不能再維持多久了,被毀掉術法,他更是會立刻就死去,如果是這樣,那還不如一切恢復原樣,緋雪還在大昭,蘇幕還是那樣的蘇幕,就當這對師徒從來沒出現過……所以,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殺了他們!祁天晴一邊想著,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側的女均。
她地位不低,但術法一定比不上她師傅,以自己的武功,娶她性命必定不是難事。
只要他們死,一切都不用擔心了,她可以繼續尋找其他的復活辦法,就算找不到,那蘇幕也還能繼續活十年二十年。
她不想這樣殺一個無辜的少女,可若她不死,蘇幕就得死。
下定決心,祁天晴將匕首柄握緊,而後緩緩抬起手來。
「嫣兒姐姐,你怎麼不吃?」女均突然回過頭來。
她用抬起的那只手拉了拉自己襟口的衣服,笑道︰「我不習慣晚上吃得太多,那樣會睡不下。」
女均笑道︰「不對,你這麼愛美,一定是怕吃太多了養得好胖好胖是不是?我也怕,不過我听你的話,我應該先好好吃,把這些好吃的都吃膩,這樣回去後我就不會想了。」說著回過頭去夾起一大塊紅燒肉來放入嘴中。
看著她純真的樣子,祁天晴的匕首竟再也提不起來。
殺一個無辜的人畢竟是要勇氣的,而她的勇氣邁出過一次,第二次卻再也沒辦法邁出了。
女均是族主的女兒,老者帶她出來,也許就是特意讓她來歷練的,回去,她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責任要完成,她有什麼義務,要為其他人的私願付出生命呢?駐顏術奪人魂魄尚且是在人同意的情況下,殺無辜之人不是比這更霸道?
可是蘇幕……蘇幕……他們若不死,蘇幕就得死……
想到蘇幕,她手上的匕首再一次握緊。
……
仲夏之夜,繁星滿天,清風徐來,寧靜無人的街頭,只有一輛馬車,幾名宮女停在黑暗幽涼的石板路上。
「王妃,回宮吧,現在都是半夜了。」芊兒說。
祁天晴神色有些呆滯,听到宮女的話,輕輕搖頭,「你們隨意找個客棧休息吧,我一個人走走。」
宮女連忙道︰「那奴婢陪王妃一起走。」
祁天晴再次搖頭,「不用,你們別找擾我。」
「可是王妃……」
「真有什麼事,你們也保護不了我,只是我保護你們。」她說著就一步一步往前面空蕩蕩的街道走去。
有她這話句,幾名宮女一個個都低下了頭,看著她步步遠處的背影,終于再不知道說什麼。
黑夜中,祁天晴的心感覺不到一絲暖意。現在才知道,當初自己為什麼那麼堅定地要替蘇幕找重生之法,因為她早就看到了希望,早就認定從緋雪身上能挖掘出什麼來,所以才那麼的堅定不移。
現在,一切都沒了,她的希望就像一只美麗的玻璃球,那麼不堪一擊,如今總算碎了個徹底。
好在她興致勃勃時,蘇幕沒受她的影響也興致勃勃,他就像早就明了一切一樣,只是無奈地任她去瞎忙活,現在,結果出現,他也不會和她一樣因為失望而難受吧。
可是……真的要放棄嗎?真的就這樣了嗎?
十年,或者二十年,那是多麼短的時間,到那時,蘇幕就會死……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其實,還挺想和他山盟海誓一回的,還挺想……憧憬一下未來的……
風一直吹著,揚起她的發絲,揚起她的衣裙,她邁著無力而零碎的步子,一直往前走,可抬眼望去,前方黑茫茫一片,無法分辨任何方向,不知哪里就到了盡頭。
難道這就是蘇幕的未來麼?這麼些年,他是不是一直在黑暗中挺著走過來?無論多黑多冷,她想陪著他走,願意陪著他走,可她無法想象在路的盡頭,他會離開。
停住了腳步,她抬頭看向天空,第一次,萌生出離開的想法。
離開吧,也許現在離開,她還能很快地忘掉大昭國的這個人,能夠去其他地方繼續瀟灑度日,做那個快樂的自己,而不用等到多年後,他完成了他的復仇使命,從她身邊離開,連魂魄也不留一絲。
他說的真的太對,他為復仇而生,他的生命里再也不能接納其他,他不會對她負責,不會對她承諾一輩子,而事實上,他也沒有能力那麼做。
她明明可以很自在是不是?為什麼要留在這里,守在他這樣一個人身邊,然後等待著被隨時拋棄?
蘇幕,我高估了自己……現在,我想走了,想離開了……現在離開,我們都能有力量讓自己忘掉對方,回到以前是不是?她抬頭看著頭頂,不知不覺,頭頂的那閃亮的星光漸漸模糊,漸漸看不清。
「達達達」的馬蹄聲傳至耳中,仿佛從天邊而來,卻離她越來越近,她一直不曾注意,直到那陣聲音到達她身後,然後一切歸于靜止。
她突然回過頭去,只見身後高大的駿馬佇立,而馬背上,是他不融于夜的白色身影。
「你哭了?」他臉上露出少有的吃驚,立刻就從馬背上下來,走到她面前。
「你怎麼哭了?」蘇幕問。
她側過臉去,快速了擦了擦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淚眼,淡淡道︰「不知道,風吹的吧。」
蘇幕看著她,久久的無言。他的目光從最初的意外與擔心變成了一派平靜,似乎傾刻間就察覺到了一切︰她這一天經歷的一切,以及此時想的一切、打算的一切。
她不敢再往下想,突然一頭撞入他懷中,將他緊緊抱住。
「蘇幕,我問你問題,你能老實回答我嗎?」她問。
破天荒地,他回道︰「好。」
從他這聲「好」,她就知道他下面說的必然都是實話,這讓她又開始膽戰起來,啟了唇,卻久久發不出聲音來,久久說不出口要說的話。
夏夜的風在耳邊吹,她問︰「你喜歡我嗎?」
沉默許久,他才開口︰「喜歡。」
「那你把我當什麼?妻子?王妃?唯一?心上人?」
又是隔了很久,他才回答︰「思慕我,而我須盡量好好對待的女子。」
她閉上眼,在潮水一般的黑暗里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開始這個話題,有些事知道和人家親自說出來,完全就不一樣。可是在平息之後,她卻繼續問︰「為什麼只是這樣?我以為,怎麼樣……也是心上人,情人。」
努力地,她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也和他一樣平靜淡然。然後,她听到他的回答︰「哪怕是心上人,情人,也會有責任,我不想讓自己有其他的責任,需要在復仇之外的事情上付出。」
「所以,你不會為我付出任何東西,也不會給我任何的承諾,因為你沒有責任,如果你還有十年的時間,那你會把十年的時間完全用來復仇,然後心無掛念地離開,是不是?」
……
「也許會有掛念。」他說。
「誰?我嗎?」
他將抱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回道︰「是,你。」
她在星光下再一次垂下淚,卻露出了一絲笑意︰「可是我不想在你這個心里只有復仇的活死人身上付出十年,然後只換來你一個掛念。」
他沉默。
她問道︰「蘇幕,如果我說,我想離開了,你會留我嗎?會對我說,不要離開你嗎?」
……
「你本不該留下。」他回答,遲疑的時間,還沒有她預料的長。
她突然推開他,直直看著他的平靜的臉,痛聲道︰「蘇幕,你就不能痛苦一點嗎?你就不能說兩句別的嗎?是不是在你心里,一直都巴不得我走?我走了就不會影響你,我走了你就不用顧忌太多,就可以一心一意做你要做的事是不是!」
「長寧……」他看著她,聲音里微微有一絲鈍澀,「我的確是不由自主在乎了你,可這在乎永遠不能撼動我心里的其他,所以我不會把你當作妻子,也不會對你作太多的付出。剛才,我看到了你身邊的宮女,也從她們口中知道了今日的事,的確如之前所料,世間沒有重生之法,所以……」
她刻意看著他的眼,而他也毫不回避地看她、被她所看,緩緩道︰「若你終于決定離開,那就離開吧,如此,對你我二人都好,我可以繼續為我的使命而活,你也可以如普通女子一樣和世間普通的男子結發為夫妻,生兒育女,恩愛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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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為什麼差一千字,嗯?
江南︰……我覺得這段戲很重要,可是後面的語言有點組織不好了,所以等明天再努力。
編輯︰扯吧,一天一個理由,老油條!
江南︰……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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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天晴同鞋,有人問你為什麼要扯那麼多故事來騙女均小姑娘?你不會是為了多說話湊字數吧?
天晴︰果然你們都不如我聰慧過人,我如果不編故事,就得說實話,就我家蘇蘇那個事,能到處亂說嗎?真是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
江南︰原來如此啊,你為蘇蘇考慮得真多。
天晴︰不要再說了,我現在心情不好,誰也別惹我!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