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你果然是具活了四十五年的靈魂,永遠比我這個人更拿起放得下,所以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不是?」祁天晴的話語漸漸憤怒,漸漸悲傷,情緒顯然已經不受控制,看著面前仍在淡漠,甚至有些冷漠的蘇幕,深吸了兩口氣,冷聲道︰「好吧,你放心了,今晚我就會離開,也許還待在大昭,也許不會,總之,我不能保證再不出現在你面前,可是再出現時,我可能已經找到比你好的,真正的人,真正的男人了!」她把後面的「人」與「男人」說得咬牙切齒,然後揚了揚下巴,帶著優越感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他說起你的事,所以你也不用堤防我,這點情誼我還是有的。愛睍蓴璩」說完,她定定站在願處,眼中漫出滾燙的液體,她不知道在這樣的夜色他是不是能看到她的狼狽,只是從那淚眼里,她分明將他看得清楚,他自然還是那般淡漠,不牽動一絲情感。
走吧!走吧!
這樣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告誡著她,于是她終于轉身往前方的磚石路走去,蒼涼的夜風將她眼里聚集的淚滴吹了下來,她索性抬起手臂拿袖子擦了擦余下的眼淚,像從此就徹底拋下了對身後這個人的記憶一樣毫不留情往前走,只是走了幾步,前方堅固的城牆與城門在忽閃的星光下呈現在眼前。
那城牆高數丈,城門也厚數寸,門上兩個巴掌大的鐵鎖,另有兩名守衛。
她知道自己武功好,卻從來沒有試過從晉豐城的城牆飛出去,也不知道是該在他面前把他的兩名皇城守衛打倒,還是回過頭去,冷冰冰地命令他過來,以絕對的權利命令前面的士兵開城門。
輕而緩慢的腳步從後面傳來,他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又繼續走,往那關著的城門而去,似乎不等她開口,就要主動替她把路打通,讓她能順利地離開。
她看著他的背影,嗓音不由自主又有些哽咽起來︰「我忘了,你承受痛苦的能力比任何人都強,經歷過以往那些事,面對這樣一場離別而毫無反應對你來說輕而易舉,更何況你還有永不流淚的能力。蘇幕,你這樣,就是想讓我真的離開是不是?可是其實我希望你讓我不走,你開口,我一定不會走。」
他回過頭來,緩緩走到她面前,從身上拿出一只潔白的手帕來遞向她,沉聲道︰「長寧,我是想開口,開口對你說不要離開,哪里也不要去。可是就如同多年前,我還是人,還能感知到冬日的寒冷時,清早一邊沉溺于被子的溫暖,一邊又知道若晚起又要受父親訓斥,母親念叨,你就是那時清早能包圍我的溫暖,我貪戀,可我知道那只會造成不好的結果。我說,我不想對你付出,可我也不想看見本該歡顏的你,在我面前流淚。而我能給你的,只有淚水。」
「可是你現在讓我離開也給了我淚水!」祁天晴看向他,惱恨地一把打開他的手。
他不作反應,平靜地站著,又以平靜地語氣說道,「長寧,我們都知道,現在分開,我們雖然難受,卻並不會無法承受,我們都可以做回原來自己,可三年後,五年後,十年後呢?我們都沒有把握說,那個時候對方的離去我們仍然可以承受。」
「可是就因為三年後十年後那些都還沒來的事,所以現在就作這樣的決定嗎?」祁天晴怒聲道︰「就算你好好的,那也可能會病死遇刺而死呢,難道因為想到以後總會死,所以現在就不在一起?」
「不是可能,是一定。我最多不過二十年,一定會死。」他平靜地開口,完全是一副陳述事實的語氣。
祁天晴立刻道︰「可這二十年的時間長著啊,我們可以去想辦法,可以去找希望,也許到時候真的就有辦法了呢?」
她的話音停下後,四周靜默的嚇人,似乎連夜都嘲笑著她的飄渺奢望。
蘇幕的聲音在這靜默中響起,徐徐道︰「不會有人承受得了那樣毫無希望的努力,今天你不就因為希望破滅而茫然無措嗎?也因為沒有自信面對以後的痛苦,所以才想現在就放手……」他沉默一會兒,輕輕道︰「長寧,越往後過一天,我們就越不能接受那天的到來,很可能,我們最終都因為無法得到的東西而失去了本可以得到的,我最大的願望,是終此一生能為古月城之仇作出交待,卻從來不會想,在這之余,還有嬌妻幼子相伴。」
祁天晴沉默不語,兩世里,她都沒有什麼一定要做的事,唯一想的,便是過好自己就行了,如果在這個世界所能遇到最快樂的事就是愛情,那她當然能做一個為愛痴狂的人,可是她如何來強迫蘇幕也和她一起呢?在她出現以前,他可以有序不紊,一步一步朝自己的目標靠近,而在她出現以後,這步子卻時常被打亂,她口口聲聲說不影響他復仇,可她讓他在乎,讓他不受理智控制,那就是影響。
原來重要的不是他將死,而是他短暫而沉重的生命里,不再有多余的空間來承受感情。
「長寧……」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輕道︰「離開吧,去其他地方,尋找其他有趣的物和人,如果在將來,我真的有幸多了追尋情愛的能力,我會去找你。那個時候我也許不再有責任,也許還成了個正常的人,我一定會付出一切來求娶你,承諾你一生一世,讓你做我的妻子。」
他的那個將來被他說出來,就像另一個世界里,一個從不買彩票的人說「如果我哪天中了五千萬」一樣,說得無比美好,但心里卻從不曾當回事。才被擦干的淚水再次涌出來,祁天晴再也承受不住,緊緊抱住他痛哭起來。
「你以為你有那麼大本事,等到那時候還娶得到我嗎?愛情再深不過一年零兩個月,那時候我早就又找到更愛的人逍遙快活去了,根本就不會記得你是誰!」
他的語氣溫柔得不像是他自己︰「那也無妨,那樣,我更可以安心去做該做的事了。」
……
……
女均看著早已坐在自己房中大祭司,為時已晚地暗暗拔下自己的手上的玉鐲,低著頭一聲也不吭。
老者問︰「剛才哪里去了?」
女均正想回答說睡不著去外面走了走,卻又想起自己身上再顯眼不過的裝扮,心虛道︰「看見街上很多好玩的鋪子,就去看了看……一時忍不住,就看到現在了。」
「那女子果然厲害,能想到從你身上下手,也這麼快就下手得逞。」老者沉聲道。
女均立刻解釋起來︰「她沒對我怎麼樣,後來把事情都和我說了,她是這里一個將軍的未婚妻子,因為那將軍快要死了,所以才想求我們求求那將軍。」
「你如何回答?」老者問。
「我就說我們也沒辦法,縛魂術是禁術,我們不能用,不過我們可以看看那將軍,看能不能有其他辦法,她也說她會讓將軍幫我們進宮去找無雙夫人。」女均回答。
老者抬眼看向她,「所以你說了我們此行的目地,是為尋無雙夫人而來?」
女均點頭,有些莫名地看向老者,一會兒想起什麼來,很快解釋道︰「那個將軍和大昭王有仇,而無雙夫人和大昭王一起,所以也算是他們和無雙夫人有仇。」
「若她不是將軍府的人,而是宮里的人,是無雙夫人或是大昭王的人呢?」老者問,「我們還不確定她的身份、她的目的,她卻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目的,也許大昭王為了留住無雙夫人,下一刻就會下令殺了我們。」
女均愣住,很久道︰「可是……她……」話語停歇了很久,終于再也沒有說出來的底氣。是的,她能確定嫣兒姐姐說的是實話是因為那店老板和小二也說了她們來自將軍府,可萬一那店老板的話也是她們指使的呢?大祭司一開始就說過這個女人心思玲瓏,不是她能比得過的,讓她小心行事,一切讓他來應付,可現在自己卻已經把什麼都說出去了,萬一真是被騙了,那……
「那……師傅,現在怎麼辦?」女均問著,有些擔心,甚至回頭看了看門外,寧靜的夜里沒有一絲動靜。很快她又樂觀了些,立刻道︰「她應該不是他們的人吧,如果是他們派的人,知道我們要去帶走無雙夫人,要解除無雙夫人使出的一切法術,那不是應該先殺了我了?可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回來了嗎?」
老者沉默半晌,緩緩道︰「女均還記得我們初進晉豐城時听到的宮中傳聞麼?」
女均想了想,問︰「師傅說的是什麼傳聞?」
「大昭與另一國和談,有一公主入大昭成為長寧王妃,而這長寧王妃容貌傾城,深得大昭王寵愛,她似乎,就是姓夏侯。」老者說道。
女均將這些信息琢磨片刻,瞬時大吃一驚,「師傅是說今天我們見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這個長寧王妃?」
老者未開口,她早已急道︰「那……那怎麼辦?她已經知道我們是要去找無雙夫人的了……」
「不管如何,須盡快離開此地才好。」老者說道︰「那女子與你分別時往哪方而去?我們先去尋找她的蹤跡。」
女均連忙道︰「先去那個香味居!」說著馬上就拿了東西與老者一同離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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