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里,我有些食不知味,而在座的兩個男人卻相談甚歡,從時事、經濟、各業行情到日常見聞、生活小事,幾乎無所不談。我偶爾也會應和地插上一兩句,以此來掩飾我的心不在焉。
一旁的他,談笑間,不時會利用他長臂的優勢,夾些離我放得較遠的菜到我碗里,開始時,心里總有些受寵若驚、慌慌地不淡定,但瞅瞅對面--
人家千葉根本都不用自己動手的好哇!她要什麼都直接是手指點點,或者根本不用點,然後毅大哥就小心翼翼自動喂她嘴里了!她還邊吃邊玩筷子、杯子什麼的,我只不過是讓人家給夾下菜而已,有沒必要這麼心虛、驚慌啊?!
這樣想想,反倒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小題大做了。于是,接下來我便不再繼續糾結這樣的小事,安安心心地盡享著桌上的美味,以至于我後來隨意指了下桌子最前面的魷魚卷,仰頭對一旁的南宮傲說「我要那個」的時候,南宮傲盯著我反是一愣,繼而抽了抽嘴角,伸出筷子幫我把魷魚卷夾過來放到我碗里。
……我是不是有些得寸進尺了?
怯生生地偷偷瞄了他一眼,卻發現這人似乎也不惱啊,並且眉眼、唇角好像還隱隱透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而接下來,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夾菜的頻率越發得到了提高,幾乎只要我碗里一空,馬上就會有新的菜肴添進來,心里不覺一絲絲甜暖,我只覺吃得津津有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桌上的菜肴基本上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就在我以為整個晚宴理應這樣平順、愉悅地渡過時,一旁的南宮傲卻在安靜片刻後,突然「嗒嗒」兩個響指--
大廳內頓時響起一曲悠揚的樂聲,下一秒,兩個身著日本傳統華美合服、粉妝撲面、紅唇點絳的執扇美人,分別從大廳門口的左右兩邊緩緩步了出來,然後沿著大廳正中間的走道一邊執扇曼舞,一邊朝我們慢慢行進過來。兩人動作優雅,亦步亦趨,舞姿抑揚妙曼,美不盛收。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日本傳統舞蹈,我不免有些專注。與此同時,卻也注意到四個捧著佳肴美酒的合服少女,隨之步入了大廳,她們兩兩一列,繞過正前方的走道,分別沿著左右兩邊的廳牆過道朝我們碎步過來。
有些詫異,我看到了兩個頗為熟悉的身影--長野靜子和青木鈴奈?!
目光不由地落在她倆身上,然而,隨著她們的靠近,我越發震驚得不可思議!
--只不過一個多星期不見,她倆卻消瘦憔悴了許多,漂亮的小臉在這樣橘黃的暖燈下,竟也能辨出她們略顯青白的面色,而她們的眼眶明顯有些凹陷,本應紅潤的雙唇此刻卻泛著異常的灰白,那已然搖搖欲墜、又勉強撐著碎步過來的虛弱縴影,教人看了不勉擔憂。
她們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看起來這樣的虛弱憔悴?
我轉望向一旁的南宮傲,想從他那里得知答案,不想,他面無表情的冷沉俊臉卻難得地顯出一片專注,認真地欣賞著眼前舞姬們的表演,絲毫不覺我詢問的目光一般,看都不看我一下。
片刻,長野靜子跪身靠近過來,看到我她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朝我溫柔而又虛弱地一笑後,便開始收拾桌面。
然而,我望著她,心里的擔憂和不安卻越來越強烈,特別是當我看到她忙碌的雙手還纏著繃帶時,我只覺胸口一陣沉郁、悶堵,不由地伸出手幫她一起收拾桌上的殘羹、空盤……
「不,小姐,您是客人,這些事讓我就好,讓來我……」她拉住我的手制止道,虛弱的聲音听著教人心疼。
「你的傷都還沒有好全,為什麼不好好休息呢?」我蹙眉不解,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
然而,她卻只是回以我一記苦笑,無言地搖了搖頭,轉而繼續手上的動作。
我睨著她,心里有些疑惑……轉看向另一邊,只見青木鈴奈正面無表情地跪立在南宮傲身側,待長野靜子收拾完桌面後,她迅速將酒瓶、茶水、菜肴重新一一擺上,快捷的動作雖然利索,但不時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她虛弱的事實。
布菜完畢,她和長野靜子一齊起身正欲離開,不料,長野靜子這個時候卻突然軟倒在地,連帶著手上的東西散了一地--
「靜子?!你……你還好吧?」我嚇了一跳,立馬反應過來起身上前扶她,不想卻被一旁的青木鈴奈一把推了開來--
「別踫她!」青木鈴奈一把攬過長野靜子,低聲吼道,刀子一般的眼楮狠狠剮了我一眼,轉而關切地檢視著懷中虛弱的人兒。
我跌坐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們,同時也察覺到,這突發的狀況引來了其他人的側目。
只一旁地南宮傲卻鎮定泰然,在他眼神的示意下,表演的舞姬們立馬回過神,斂去眼中的好奇,不動聲色地繼續展示著精湛的舞藝,同時有意無意地遮擋住對面桌毅大哥投來的探究目光。
「怎麼,連個盤子都端不好嗎?」冷冷低沉的聲音在音樂聲下音量並不大,但卻極具穿透力,足以讓我們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很明顯地,我看見青木鈴奈和長野靜子瑟縮了一下,繼而紛紛低垂下頭,不敢作聲。
微側過身子,南宮傲清冽的眸子就這樣冷冷地睨著她們,俊臉沒了之前的溫色,此刻顯得異常森沉、陰鶩,全身上下更是不自覺地散發出霸道而冷戾的氣息,直教人不寒而栗。
「過來。」突然,他抬眼朝我看了過來,半斂的眸子看似慵懶,實則內里卻是掩著冷銳和犀利,性感的薄唇輕輕啟合吐出兩字,口氣卻是毋庸置疑地霸道,不容人有任何異議。
猶豫了一下,我終是抵不過他的冷冽和強勢,諾諾地爬起身跪坐回蒲團上,但,還是忍不住側身回看長野靜子和青木鈴奈。
「在客人面前這樣失禮,是故意讓我難堪嗎?」當他再次出聲,地上的兩人趕忙支起虛弱的身子,匍匐過來跪趴在他跟前。
「對不起,對不起,少主,對不起……」齊齊低頭不住地道歉,她倆虛弱的聲音甚至還帶著些哭腔,可惜,如此楚楚可憐、拼命地哀求,卻還是換不來男人一絲半毫的同情和憐憫!
「哼,跟我道歉有什麼用?你們該跟她道歉!」後面那一句,他咬得極重,特別是那個「她」字。
聞言,跪趴著的兩人不禁一愣,緊接著,長野靜子立馬轉向我,重重頜首拜下,「對不起,小姐,對不起……」
似察覺到青木鈴奈依舊沒有動作,她趕忙拉了拉她,這時青木鈴奈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頜首拜下。
本來我就沒覺得她們有什麼錯,也沒想要她們道什麼歉,如果不是那個混蛋這麼唐突地要求,我怎麼可能會讓長野靜子跟我磕頭道歉?!她可是舍身冒死救過我的人啊!
「不,沒關系,沒關系的。」不等青木鈴奈開口,我已出聲制止,同時上前攙扶她們,可氣人的是,不管我怎麼攙、怎麼扶,她們就是不起來!
抿了抿唇,我轉頭巴望向南宮傲,哎,看來他的人也只听他的……
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他轉而對長野靜子和青木鈴奈沉聲冷道,「下去!」
聲色俱厲,他果斷、狠戾,不留余地。
聞言,地上的兩人這才慢慢直起身來,紛紛收拾了一下散落在地的東西。
眼見長野靜子額冒冷汗,面色似比來時更難看了幾分,青木鈴奈不禁一把奪過她手上的托盤,跟自己的疊加到一起,然後一邊端起托盤,一邊試圖扶她離開。
不曾想,長野靜子竟虛月兌得根本連站都站不穩,而強撐的青木鈴奈也不比她強多少,根本無力再拉扶她起來,眼見兩人又要軟載到地上,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
上前一把拉過長野靜子的胳膊直接架到自己肩上,我攬住她的腰身,把她從青木鈴奈手里接了過來,帶她出去。而這時,青木鈴奈也不再拒絕,只一邊干眼瞪著我,一邊端起托盤,支起虛弱的身子徑自跟在我們身後。
明顯感覺到身後那兩道冷嗖嗖地滲人目光如影隨形,我心下戚戚不安的同時,卻也惱怒氣憤!他自己要扮冷耍酷,我管不著,也阻止不了,但!他也別想阻止我關心我想要關心的人!
我實在不懂,為什麼長野靜子和青木鈴奈在這種狀態下,還會被安排來上菜、侍灑,而眼見別人虛月兌得都要暈倒在跟前了,他居然還能這樣無動于衷?面對她們誠摯得幾近哀求的道歉,他甚至也可以這樣冷漠、果決?!
胸口不覺微微起伏,我心底莫名激涌--難道說,這一切都是他故意安排的?!為什麼?為什麼呢!
我實在無法理解像他這樣陰晴不定的人!
當他高興的時候,他可以對你和顏悅色,甚至毫不吝嗇地對你好、對你溫柔。然而,一旦逆了他的意,他便犀冷如冰刃,完全不理會你的感受,不但傷你個體無完膚,甚至還殘忍地任意傷害、踐踏你的自尊,讓你無地自容!
為什麼?!為什麼要被他這樣恣意地傷害、糟踐自己?
既然他不在乎你,你又何必在乎他?!
不!
如果哪天真要我這樣卑微地伏地乞求他,我願意去死!
「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待出了大廳,我攙著長野靜子在門外左側的小道旁停歇下來,忍不住開口問出聲。
「我們……」
「哼,還不是被你害的!我們能熬到現在這樣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如果換作是你,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試試,呵,估計早下地獄了!」
長野靜子剛要開口,不想卻被後面緊跟過來的青木鈴奈生生打斷,她一邊繞過我挨到靜子身旁,一邊斜眼著我冷道,「行了,行了,趕緊滾回少主身邊諂媚去吧,不要在這里假惺惺了,看著真教人惡心!」
她擺擺手,像是揮趕蒼蠅似地虛晃了幾下,語言中絲毫不掩對我的憎惡、譏諷。
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從兩人第一次見面,她就對我抱有很大的成見和敵意,但……抿了抿唇,我著實被她後面那幾句話堵得一口氣卡在咽喉,上又上不來,咽又咽不下,直哽得難受。
諂媚?!我什麼時候跟那人諂過媚了!我堅持扶長野靜子出來,一是因為我實在看不下去,二則是因為她之前舍身救過我的命,我怎麼可以看著這樣的她無動于衷、不管不問?!
我委屈、難過地轉望向長野靜子,難道在她心里,也是這樣想我的麼?
似有所覺一般,長野靜子輕輕搖了搖頭,虛弱地一笑,繼而認真道,「小姐,不要難過,鈴奈說的都不是她的真心話,她只是吃你的醋,不願看到你呆在少主身邊罷了……」
「我哪有?!我哪有吃她的醋!」聞言,一旁的青木鈴奈不禁喘上了,沒好氣地來回瞪著我倆。
長野靜子轉望向她,模樣雖然看起來很虛弱,但小臉上的表情卻是讓人無法輕視的堅持、認真和嚴肅,「好了,鈴奈,不要鬧了,經過這幾天你還沒有明白嗎?小姐她沒有錯,是我們不該……」
「夠了靜子!不要再說了!」面色一冷,青木鈴奈厲聲打斷她的話,「不論少主接下來要怎麼懲罰我們,我都認了!總可以了吧?!」
「什麼?懲罰?你們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都已經成這樣了,還要接受懲罰?!」
我不敢置信地捏緊手心,蹙眉擔憂地望著她們,雖然沒有听明白她們到底犯了什麼錯,但眼下我實在不敢相信,這樣的她們一會兒還能承受怎麼樣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