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若芙抱著幾幅字畫,緩緩地朝著薛國公的書房走去,門外的侍從早已听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情,都不敢得罪薛國公心中的新寵,見到薛若芙遠遠地來了,紛紛跪下行禮,薛若芙也不客套,將這禮受了,隨後就有侍從幫她推開了門,她便進到了書房里面。
薛國公的書房十分雅致,左右兩旁擺放著古籍的書架,只有中間空出來了一條道路供人行走,地面上還鋪上了古樸的地毯,最里面的一個轉彎處,便是薛國公的書桌。
似乎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薛國公從案台上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少女,見對方是自己的四女兒,便輕輕地對著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
薛若芙將手中的字畫放在了薛國公的桌子上,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靜靜的看著薛國公,眼眸之中卻滿是冰涼。
薛國公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薛若芙,平日見到她,總是一副害怕自己的樣子,最近這段時間倒是沒有從前的那種畏畏縮縮了,待人接物上也和從前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方才在她院子里的時候,她還是笑著的,可是為什麼轉眼之間,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會這麼的冰冷呢?簡直就可以稱得上是——陌生人!
「父親可記得我娘?」薛若芙忽然開口打破了這書房之中的沉寂。
薛國公一愣,沒有想到薛若芙會突然提起一個過世已久的人,一時間有些模不清她想要說什麼。
「爹恐怕早就已經忘了吧。」看到薛國公的神情,薛若芙的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這個男人一生征戰沙場,永遠都不會知道一個閨閣女子的心思。他的世界太大,大到不會發現一個小小的女子的鐘情,他的道路太長,長到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女子而停留。
薛國公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雲姨娘,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他還記得,她只是一個小門小戶家的女子。父親只是一個窮秀才。
那年春風夾雜著細微的小雨,雲姨娘的父親感染了風寒,她便代替父親到街上販賣字畫,只是為了賺取一點銀子維持生活。
正是那天,好巧不巧,薛國公逛到了她的攤位,喝了點小酒的薛國公走起路來有些顫顫巍巍,一不小心撞到了她的字畫上——
幾百幅字畫,‘呼啦’一聲,盡數掉到了雨水之中,全數被毀。
「姑娘,我賠錢給你。」
看到對方拼命忍住眼眶的淚水,還要勉強的對著自己寬慰的笑,薛國公平靜的內心蕩起了一陣奇異的漣漪,他從未見過這麼柔弱的女子。
「不用了,公子乃無心之失,我怎麼能收公子的錢呢?」
女子真誠的眼楮毫不做作,努力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但是微微泛紅的眼眶卻泄露了她的偽裝,薛國公也不拆破,又推讓了幾次,可是女子說什麼都不肯收下對方的錢。
後來,薛國公真的沒有留下一分錢就走了。
可是,他抵擋不了內心的譴責,越想越覺得內心不安,他覺得自己似乎虧欠那女子什麼。
最後,他終于又折了回去,卻沒有見到那擺攤的女子。
臨攤的小販說,那女子已經回家了。
一路在那人的指引之下,薛國公終于在一排排低矮的瓦礫房之中,找到了那女子的住處,彼時,女子的父親正在責罵她,遠遠地幾條街外的人居然都圍著看熱鬧。
「父親!他是無心之失,我怎麼能收他的錢呢!」女子的聲音近乎哭泣。
「你可知,那些字畫是我費了多少功夫才畫出來的?要是全部賣出去了夠我們父女兩一年的開銷!如今家中連下鍋的米都沒有了!又沒有了那些字畫,你讓我們吃什麼?」
「父親讀的是聖賢書,又豈不知‘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道理?即使是餓死,女兒也不能收那位公子的錢!況且他真的是無心之失!」
薛國公為女子高潔的氣質所震驚,他沒有想到,在沒有飯吃的情況下,那女子還在為自己說話,而且沒有絲毫的怨言。
兩人因此結緣,雖然那秀才不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做姨娘,可是也奈不住女子的苦苦哀求,最後也還是答應了。
「你娘是一個很好的女子,是我對不住她。」薛國公收回了神思,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辜負了我娘,便是一句對不住就可以抹去的麼?」薛若芙冷漠的看著薛國公,眼眸深處是徹骨的冰寒,上官南陽殺害自己的發妻和子嗣,薛國公將雲姨娘娶回來寵了幾天便不聞不問,都是辜負妻室的人,兩個人又有什麼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