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憐卿听不到自己的話語,這種得不到回應的話語,說起來尤其是讓司懿軒的心中空空蕩蕩。他是真的擔心,有一天被她淘汰出局,再也見不到。說他患得患失也好,說他未雨綢繆也罷,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司懿軒才敢將這份脆弱表露出來。
這一生只愛這一人,縱然再苦再累,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皇宮內的御書房。
「皇兄,似錦想去十四哥府上瞧瞧。」似錦公主笑吟吟。
那份自普公公走後根本就沒有翻頁的奏折,終于被夜臨冥合上。夜臨冥看向似錦公主的目光里面帶著不想掩飾的疑惑,似錦公主向來不和夜剡冥親近,他不知道這時候似錦公主的這個請求是為何而來。
似錦公主噙著的笑意依然是淡雅的,「似錦想去看看,那個智曜國的九公主。」似錦公主既然如今她接下來護國的重任,探查敵情自然是理所應得的了。除此之外,似錦公主還有一個私心,听說司懿軒回來了,沒回國師府而是去了十四王府。那個如仙謫一般的男子,她,如今依舊是念念不忘的。那便,遵從自己的心,去看一眼解相思吧。
夜臨冥微愣,他倒是忘記了十四王府,還有這樣的一號人物。「似錦,這事交給皇兄來做就好。不過正好,你可以去十四王府,幫朕看看十四。」
「似錦明白。」似錦公主的雙手疊蓋在一起,放于月復前。鵝黃色的宮服穿在這個少女的身上,並不顯威嚴,反而是多了幾分的俏皮和可愛。
夜臨冥見似錦公主半垂著頭,靈光一閃,終是想起來哪里不對勁,語氣也跟著無奈了起來,「似錦,軒是在十四王府吧。」
因為心思被戳中的緣故,似錦公主面上一紅,倒是也不否認,「還是瞞不過皇兄的雙眼。」
「去吧。」夜臨冥略作沉思,才是開了口。這世上最難控制的便就是人心了,而人一旦動了心,那些心思就像是月兌韁的野馬一般肆無忌憚,便是再也無人阻止得住了。
似錦公主的指尖兒在指骨上磨磨蹭蹭,「似錦在此謝過皇兄。」謝過你明知道我此去枉然,卻依然還是這般縱容我。讓我發現,轟轟烈烈的單戀著一個人,也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
被置在一旁的那本奏折,在似錦公主出了御書房之後,又被夜臨冥打開來。因為夜剡冥而被挑撥起來的擔心,並沒有因為似錦公主而減少半分。
說起來,興沖沖去了十四王府的似錦公主,站在院子里面還沒有來得及進屋,就見司懿軒半抱著憐卿從書房走了出來。似錦公主愣在原地,也不過就是十幾步的距離,偏偏司懿軒根本就是看不到哪怕是一眼。
似錦公主握起的拳頭又松開,幾次反反復復,依舊是沒有辦法將心情平復。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也讓似錦公主明白,司懿軒可以對著所有人露出如沐春風的笑容來,可是只有在憐卿的眼前,才可以有更加豐富的表情和動作。他的如沐春風,還不是對所有人都不在意,因為不在意所以才是從來鎮定無比。
雖然隔著挺遠的距離,但是似錦公主還是看得清楚,司懿軒臉上、眼中的疼惜和寵愛。她深感再諷刺不過了,所有的興致勃勃,也于一瞬間悉數破滅。似錦,怪不得母妃說你是一個傻子,將所有的熱情和摯愛,都毫無保留的獻給了司懿軒一個人。可是結果呢,根本就是得不到司懿軒的半點兒垂憐。就算是明知道如此,她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想要隨時撲到司懿軒身上的那顆心。
為什麼,當初單單是看了一眼,就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此刻的似錦公主,就像是一個即將沉入海底的溺水人員,呼吸困難,且渾身冰冷。似錦,你奮不顧身,你義無反顧,你孤注一擲,根本就是什麼都得不到。似錦,若這世上不止是你一個傻子,那麼你肯定是最傻的那一個。
一側隨著似錦公主前來的小宮女,見似錦公主如此,緊緊地抿著嘴唇不敢出半點兒聲音來,怯懦的站在似錦公主的身後。
似錦公主盯著司懿軒,一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眼楮中傳出來的酸疼感,眼淚幾乎都是要兜不住了。這個時候落淚,是丟人的吧?
前往皇都城的官道上。
駿馬奔騰,馬背上的男子,一襲清淡的青衣飄飄,那馬跑得極快,根本看不清楚那青衣男子的模樣,卻覺威風堂堂,于是過往的路人多是忍不住多看上幾眼。
這個青色衣衫的男子,其實女扮男裝正奮力趕往皇都城的紅衣。
哪怕天絕地穿,這途中的辛苦她都可以不去在意和計較,都說近鄉情更怯,紅衣握著韁繩的都是抑制不住的抖動的。那個念頭在心底翻涌了一遍又是一遍,這是他自小就成長的地方啊,這是他最愛且最想保護的故鄉啊。來到這里,紅衣便是覺得,她和十五夜祁冥的關系,又是更近了一步。明知道這其實是單思,紅衣仍然是樂此不疲。
紅衣勒馬,望著黃帝城的城牆,她雖然是生在望月國,但是從未來過這皇都。原來,這就是皇都,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來看的他的皇都。繁華,如此這般。
原本是在麒麟的口中得知的那些消息,如今,終于是可以親眼,來看一看發生那些事情的地方了。那個千好萬好的白衣男子,真好,如今她的呼吸之處便就是他的成長之地。
青色乃為君子之衣,這里人聲鼎沸、車馬繁華,紅衣許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熱鬧的場面了,也許多年沒有在人群之中穿梭了。唇齒之間有芳香溢出,因為身份的緣故,紅衣向來都是喜歡僻靜之處的。可是現在,紅衣發現,她其實並不排斥喧鬧,甚至是有幾分的喜歡。
江湖太大,且危險重重。紅衣也免不了,有一顆凡心,遠離紛爭,擁著心愛的人。
偶爾有幾個人不經意地撞上紅衣的肩膀,這些友善的百姓都會抱之以歉意的笑容,紅衣也隨著這些人勾起嘴角,她,是喜歡這樣簡單的生活的,即便是每天都在為生計忙碌奔波著。卻也是,捱不過一句喜歡。
為上官青玄所走的這條不歸路,也是時候反擊了。那些上官青玄所欠下的,她,一定都要討回來的。為這故土,更為那白衣飄飄的少年。
紅衣站在街道的中斷位置,半仰著頭,陽光灑下來,從紅衣的眉骨之上穿過,紅衣甚至是听到了,身體里面都被帶出了花開的聲音來,那麼的美好。周圍熙熙攘攘、吵吵鬧鬧,可是落進紅衣耳中的,全都是好听的美滿。那些從來都不敢去想的未來,在這一刻,全都涌進來紅衣的頭腦之中。
原來這就是美夢的聲音啊,要是這一輩子都這樣做下去,也未嘗是有什麼不可的。最起碼,一生都是活在這美夢里面的啊。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在路過紅衣的身邊時候,尤其是女孩子,都忍不住再回頭多看一眼。因為本身的個子就高,紅衣扮起男裝來,是俊朗瀟灑的,也難怪是會吸引多個女孩子的目光。紅衣微微地眯起眼楮來,掃過四周的建築,紅衣心思單純,猜測著哪一家是夜祁冥喜歡到里面坐一坐的,哪一家是夜祁冥看都不看一眼的。
「祁,我來了這里,你也很快就歸來了吧。」紅衣細細地嘀咕著,擂鼓的心跳聲,甚至是都要蓋過這鼎沸的人聲了。
紅衣抵達皇都城之後的第一站,便是十五王府。雖然對外早已宣稱十五王爺夜祁冥戰死沙場了,但是十五王府依舊是戒備森嚴。紅衣遠遠地望著那府邸,心中竟然是生出了一種安定感來,這樣像不像是,望月王朝風華絕代的十五王爺,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紅衣輕咳一聲,這種下意識的遮掩,最近似乎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了呢。
即便是隔著院牆,紅衣看那亭亭如蓋的桃花樹時候,仍是不免戰栗。紅衣這才是記起來,那一年初見夜祁冥的時候,他的手里,就捏著一只咬過幾口的桃子。鮮女敕的果肉,在紅衣最是饑渴的時候,引起她關注的竟是那細白的手指。
紅衣啊紅衣,你果然是一個之徒啊。
也只有在一人沉思的時候,紅衣才會覺得,來這兒望月,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她終于,可以肆無忌憚的,去思念一個人,再也不用擔心會遭了何人的窺探。
已經接近黃昏了,因為十五王府位置稍偏,行人並不多。偶爾也有幾聲響長的吆喝聲穿進耳中,紅衣記起她的小時候,但凡是有挑著扁擔的小商販在村子里面叫賣,她都勢必要拽著父親的手臂,拼命地往外跑。也有幾次,跪坐在地上大哭大鬧,絲毫沒有女孩子的半點兒文靜。物是人非事事休,這還是紅衣隔了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回憶起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