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你沒事兒吧?」紫玉擔憂更甚。
憐卿搖搖頭,沒事,她,怎麼會是有事呢。他夜剡冥要娶何人為妃,是他的事情,又是關她何干呢。
許久過後,憐卿才是找回來自己的聲音,溫聲問道,「他要娶何人?」口腔之中的酸澀,就那樣毫無顧忌的抵著唇齒,肆無忌憚。憐卿不停地安撫著自己,好在,沒有陷進去太深。倏地一怔,沒有陷進去太深,也是被自己的這一個想法嚇了一大跳。終歸還是陷進去了嗎?
「是個公主,排行第九,好像是還被封為了智曜第一美人兒呢。」話雖是這樣子說著,但是紫玉的口氣里面,滿滿的都是不屑和輕蔑。
憐卿心想著,公主啊,倒是門當戶對得緊,更何況,還是智曜第一美人兒呢,英雄愛美人兒,這是哪朝哪代都逃不過的定律。
不對,智曜第一美人兒,智曜!
那可是奪了十五性命的智曜啊,就算是現下望月再怎麼困頓,夜剡冥也絕不會答應的。
「玉姐姐,你說的那個公主,是智曜國的公主?」懷疑自己听錯了的憐卿,忍不住又問了紫玉一遍。
「可不是嘛,就是智曜國,我听得真真切切。」
太多的思緒來不及打理,憐卿抓著紫玉的手又接著問道︰「玉姐姐是從哪來听說的,又是從何人的口中听說的?」
紫玉也顧不上多想,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講給憐卿來听,「皇都的百姓,大街小巷都是這樣說的啊,我還特意多問了幾個人呢。說是攝政王要娶智曜國的九公主為妃,王爺倒是反對來著……」
憐卿這才是松了手,顧不上去回答紫玉擺得滿臉的疑惑。沉下心思來,打理整件事情。
那一日她將蠱毒的事情講給他听之後,她說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便就會給他答案。他也是讓她等他。
只一日,他就要娶智曜國的九公主為妃。情節更迭得實在是太快。
不管是有人蓄謀,還是故意為之,總歸智曜國奪了望月王朝十五王爺的性命。夜剡冥究竟是有多疼愛他這個弟弟,單單就那一日的交談之中,憐卿就是可以看得出來的。夜剡冥也是發誓,要為十五報仇雪恨,給十五一個四海升平、天下歸心的局勢。與智曜國的仇恨不共戴天,夜剡冥絕對是不會接受和親的。
雖說現下就望月的局勢著實不力,國師生死不卜,十五王爺戰死,再加上一個不成器的三王爺,輝剎國不停侵擾,但是剛得了勝仗的望月,民心尚穩。縱然如此,也絕非淪落到了與智曜國和親方能穩定的局勢啊。
憐卿不相信智曜國肯善罷甘休,如此一來,所謂的和親,莫不是——智曜國使出來的另一重詭計?
「玉姐姐,你將你听到的情況,再多說一些給我。」
「倒是還听說,朝廷之上,以夙丞相為首的多半臣子,是同意和親的……」
憐卿冷然,怎麼,她這個所謂的爹爹,也算是參與其中了。
「你是說,夜他百般阻擾,最終別無他法才答應的嗎?」憐卿繼續問道。
「百姓們都是這樣說的啦,不過我看啊,說不定王爺很是樂意呢……」
憐卿更覺疑惑,依照夜剡冥的性子,但凡是他所不願意的事情,就算是有千千萬萬的人逼迫著,他都是不願意的。委曲求全的答應,根本不是他的脾氣。
況且,連她這個小女子都想得到的,這很有可能是智曜國使出來的又一個詭計,憐卿不相信夜剡冥和望月的聖上是想不到的。
那麼,按照這樣的思路推斷下去,也就是說——
憐卿猛然起身,紫玉被嚇了一跳,「卿卿,怎麼了?」覺察到憐卿的情緒起伏有點兒大,紫玉順著憐卿的脊背輕輕地拍打著,「他娶妃就娶妃吧,卿卿,別氣壞了身子。」
「玉姐姐,我沒有氣。」若要是說氣的話,她唯一氣的就是,夜剡冥的以身試險。夜,將計就計,這就是你的應對策略嗎?夜,你知不知道,對方可是要……
不明就里的紫玉依舊是在數落著夜剡冥的不是。
「玉姐姐,他有苦衷,」憐卿阻止了紫玉的叨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紫玉雖是不解,卻也沒多問。心想著,難不成這王爺娶妃,還是好事了?
憐卿斂下心思來,看來養蠱的事情,勢必要提上日程了。十五,你看,你的十四哥,一心一意的在為著你好。
「玉姐姐,你。有想要保護的人嗎?」
「不就是卿卿你嗎。」紫玉坦言。
「玉姐姐,若是很多事情都偏離了原先的軌跡,該怎麼辦才是好?」明明是問向紫玉的話,憐卿說起來其實更像是自言自語。而偏離了原先軌跡的,除了事情之外,還有心。
紫玉隨口道,「那就照著偏離的軌跡繼續走下去唄。」
憐卿含笑,是啊,那就按照已經偏離了的軌跡繼續走下去唄。糾纏了她數日的心事,竟是被紫玉的一句話給化開了。
「我們去看看司大哥吧。」
「好。」
當夜,夜剡冥就有飛信傳到了憐卿的手中。
憐卿將那紙張打開,只有八個字——君心如故,望卿亦然。
憐卿看著那八個字,久久不得回神。
夜,曾于你言諸事小心,如今我依舊是這一句。
諸事小心,還有,等你回來。
身為習武之人的白斬月視力向來都是很好,自然也是將那紙上的八個字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上。
見憐卿一直盯著那八個字,白斬月上前一步便就將其丟在了一旁。
憐卿看著這樣小孩子氣的白斬月,反倒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是好了。
白斬月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剛剛的動作,與自己的身份有何其不符合。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來,說起話來也是略帶不自然,「天色都這麼晚了,卿卿應該休息了。」
「好。」憐卿好脾氣的應下聲來。
攬過憐卿,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身子還乏嗎?」
憐卿一怔,隨即就是反應了過來,白斬月所說的為何事。憐卿今日恰是來了葵水,因為這幾年的調養,再加上有白斬月送給自己的那串項鏈做護,身子遠遠沒有此前那麼疼了,倒是腰酸得厲害。羞紅了臉的憐卿,狠狠地在白斬月小臂的內側掐了一把。
「卿卿身子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說。」目光含笑的白斬月繼續說道。
憐卿听了白斬月這話,反倒是也不扭捏了,「自然。」
這近二十天的時間里面,這還是白斬月和憐卿他們兩個人,第一次這樣愜意的享受著這份寧靜。在這一刻,所有的紛紛擾擾,所有的爭斗陷阱,所有的好事壞事,都是與他們無關了。谷中有不少的蟲鳴傳入屋內,他們卻是什麼都听不進耳中。
此刻的兩個人,都是期望著時間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白斬月想要這時間靜止下來,這天下之間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彼此相依相守;而憐卿則是想要將那些煩惱事情,全部都拋到腦後,就這樣享受著這份安寧。
然而,時間哪里停得下來啊。
「月,謝謝你。」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不辭辛苦,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事事關心,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對司大哥的關懷備至。想要感謝的太多,最終還是只剩下一句「謝謝你」。這將近二十天的時間里面,要是沒有白斬月的悉心照顧和隨身陪伴的話,她怕是都不知道怎麼才能熬得下來吧。
「卿卿的事,就是我的事。」
憐卿感動不已。
「明早想要吃什麼,我做給卿卿吃。」依舊是溫柔的聲音。
憐卿只覺得自發頂之處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無力抵抗,也不想抵抗,「隨便吃點兒就好。」她的胃,都是被白斬月的手藝給養刁了。難得有這樣的一個男子,寵著自己的脾氣,寵著自己的胃,憐卿也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得到,自己對于白斬月的依賴,也是與日俱增。明明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習慣,但是憐卿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心下已經是有了主意的白斬月,倒也不再多問。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不正是解毒丸煉制的關鍵時日嗎。」
「好。」憐卿甕聲甕氣的開口,竟是不舍得放開白斬月的懷抱了。溫軟的布料擦著她的臉頰,憐卿甚至是可以那樣清晰地听到白斬月的心跳聲,沉穩、有力。直到很多年之後的憐卿,忘記了那晚她和白斬月的談話內容,卻唯獨是白斬月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讓她記得真真切切。憐卿再清楚不過,那是從一個男子身上,獲得的安全感。
那樣的安全感,正是她想要的。
那些隱隱開放的花朵,就那樣簌簌的,豐盛了起來。似是有什麼莫名的情愫,在心底雀躍、跳動。跌跌撞撞。
這世上,總是會有躲不開來的宿命。讓人,隔著厚重的塵埃,躲過那麼多糾葛的洪荒,就只為了遇見一個人。不需濃妝重彩,不用粉墨登場,就那樣,安安靜靜地遇見就好。稀稀拉拉的時光,就那樣沿著歲月的輪廓,循序漸進地涂抹開來。
次日一清早。
「卿卿,你房門口放著的那口翁缸,是作何用的啊?」
「玉姐姐,你莫要動那翁缸。」
手剛要觸上那翁缸的邊緣,紫玉便被憐卿隨之而來的驚叫聲給止住了手上的動作。
紫玉茫然地抬頭,不明所以。
憐卿無奈地搖搖頭,「玉姐姐,這東西可不是隨便動的。」
紫玉「哦」了一聲,「卿卿,這不會是,你用來養蠱的吧?」
憐卿撇嘴,表示紫玉所言甚是。
紫玉驚呼一聲,跳出去半米,余悸未消,「我剛剛,沒有打擾到它們吧?」
「誰啊?」憐卿明知故問。
紫玉眼角瞥向那只翁缸,「就是它們啊。」
憐卿忍不住笑意連連,「可是里面什麼都沒有啊玉姐姐。」
紫玉頓時就松了一口氣,「卿卿,你呀,就只知道嚇唬我。」
「我可是什麼都沒有說,」憐卿拉著紫玉的手就往屋內走,「還不都是玉姐姐自己揣摩的。」她可是只說不要動那個翁缸罷了,至于其他的,可是玉姐姐自己想起來的呢。
「還不是你誤導的我。」
憐卿依舊是淡淡的模樣,「我說的是事實啊,玉姐姐倒是挑起我的毛病來了。」
紫玉任由憐卿拉著自己的手,倒也不說話了,憐卿要是伶牙俐齒起來啊,他們都是說不過的。既然如此,她便干脆放棄反駁。
「玉姐姐幫忙照看一下司大哥,」憐卿將紫玉按坐下來,「我和月,去谷里面走一趟。」
「我和卿卿去不正好,白公子在這兒照看。」紫玉輕輕地搖晃著憐卿的臂膀。
憐卿的目光飄向屋外,「可是,我和月是去找它們啊。」
「我也可以幫你找啊。」
「是它們啊。」憐卿面色無恙。仿佛她所說的事情,是天氣溫度一般尋常的事情一樣。
紫玉倏地恍悟,「你們去吧,你們去吧,我留在這兒就好了。」
「玉姐姐真的不去嗎?」
「卿卿,我可是沒有見過,像你這樣捉弄人還如此鎮定的女子。」
唔,這算是夸獎吧。憐卿想著,也不露笑。
憐卿想起夜剡冥的所言,對方既然下了蠱毒于這望月的子民,還有他的十五弟。那麼,她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了。對方用來助紂為虐,她,則是用來救人。
取百種毒蟲置于密封的翁缸之中,大者至蛇,小者至虱,令其自相食之,並且煉制毒素灑入其中。憐卿想要養的蠱名為金蠶,小可控制中蠱之人的生死,大則,攝人魂魄,迷其心智以為她所用。金蠶蠱,比之對方對方的蠱蟲更為厲害。若是種在那人的所擇蠱人的身上,還可反噬。最終,將那施蠱之人,控制起來。
金蠶蠱,養成之日,不畏火槍,最是難以除滅。按照古籍上記載,金蠶是一種無形的東西,可幫人做事。另,金蠶可變形,讓同為養蠱之人捉模不透。
而憐卿也是從無知老人的藏書架的夾層之中無意發現的,江湖上,只此一書。
憐卿從來都不願用如此狠毒的方式,如今也是被逼迫而為之。
想起那個少年,在大戰勝利之時,被中蠱之人謀害,憐卿就覺得心寒。憐卿再清楚不過了,溫暖對于一個孤獨的人來說是有著多麼的重要。那個給以夜剡冥溫暖的少年,才只有十七歲而已。憐卿面色嚴肅,十五,那些人欠你的,我和你的十四哥,一並還給他們。
分毫,不剩。
等到憐卿和白斬月將所需的毒蟲都找到之後,已經是黃昏時候了。
「月,我們回去吧。」憐卿活動了一下腿腳,對著白斬月說道。
白斬月替憐卿擦淨她額頭上面的汗珠,說起話來溫言頓挫,「好。」背起憐卿來,便是向著竹舍飛身而去。
就在解毒丸煉制成功的這一日的黃昏,無知老人回谷了。
憐卿和白斬月還沒有來得及將手里的蠱蟲放下,就听到了紫玉的聲音。
「卿卿,你快點兒進來啊。」紫玉呼喊道。
憐卿和白斬月相視一眼,一前一後進了屋內,恰是看到坐在正中央的無知老人。
「爺爺,你回來了。」見到平安無事的無知老人,憐卿縱然是再淡然的性子,此刻也有點兒激動了。數日以來那顆不安的心,如今終于是落了地。好在,爺爺沒事兒。
無知老人笑言,「嗯,回來了。」雖然過程艱辛一些。
見紫玉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憐卿給她介紹。
「我就跟你說吧,你還不信。」無知老人這話明顯是對紫玉說的。
紫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這不是沒見過您嘛,哪里能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小丫頭,那現在,我可以去看看我的徒兒了吧?」
紫玉連忙不好意思的點頭。
憐卿和白斬月不用問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紫玉沒有見過無知老人,這樣的誤會也是在所難免的。
憐卿走上前來,攙住無知老人的胳膊,「爺爺先去看司大哥,我的解毒丸也到時候了。」
利用極地果實、毒血蘭、火玫瑰所煉制的解毒丸,一共只有兩粒,一粒用與憐卿壓制體內的蠱毒,另一粒則是給司懿軒服用。憐卿拿著這兩粒解毒丸的時候,忍不住想著,她和司大哥,還真是同病相憐啊。
「爺爺,司大哥怎麼樣了?」憐卿問道。
「我已經將他體內的毒素壓制在一處,但仍未有解毒之方,」無知老人如實說道,「解毒丸呢?」
憐卿趕忙遞上去。
無知老人接過,用眼神詢問憐卿的狀況。
「我已經服用過了,爺爺放心,卿兒身體現在很好。」
無知老人這才是放心,將手中的解毒丸給司懿軒喂下,「現下也只能是減緩身體機能的衰化,卻也是撐不了多少時日。」
眾人臉色皆是一片肅穆。
「總會找到解藥的。」憐卿十分堅定地說道。
無知老人點頭,眼中卻是早就濕潤了。司懿軒是他看著長大了,如今卻是這般了,讓他怎麼能夠不難過呢。
「爺爺,你不要難過了,你要相信司大哥,相信卿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無知老人斂去眼中的難過,「卿兒說得對。」這是司懿軒的劫難,無一人可為其分擔之。
「爺爺這次怎麼回來的這麼慢?」憐卿遞給無知老人一個干淨的毛巾。
「路上遇上了點兒麻煩,這才是耽誤了不少時日。」無知老人輕巧的避開了憐卿的詢問。
憐卿卻是不認同,爺爺說得輕巧,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小麻煩,竟然讓爺爺耽誤了足足有二十天的時間,雖說現在爺爺的身上只有原來百分之五十的功力了,但是江湖上能夠將其阻之二十日的人,仍然是不多的。見爺爺不想多說,憐卿也不便多問。
說起來,無知老人這一次遇到的,確實不是什麼小麻煩。確切的說,是大麻煩。若不是幸得有人出手相助,恐怕就更棘手了。雖不至于喪命,但是淪為對方的階下囚,為之所控,也並不是沒有可能的。正是為了避開那些人的眼線,再加上療傷,無知老人這才是耽誤了如此之多的時日。無知老人並不覺得,這些,有什麼要說的必要。畢竟,在江湖上行走,危險是從來都少不了的。
無知老人想起來這一次助他一臂之力的人,他有八九分可以確定那人是神秘世家的人了。正是因為這樣,無知老人才是覺得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料。只是,在事情還沒有明朗之前,他不便對外稱言。即便這個人,是自己信任的干孫女。
看來,今晚勢必要算上一卦了。心知此卦會耗費他大量的心力,還包括折損他的陽壽,但是,卻不得不算。外人眼中歆羨的——通曉天地命理、五行八卦,也未嘗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