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不遠處的另一處竹舍。
紫玉就這麼在憐卿的跟前湊著,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那翁缸,生怕一個不留神,就錯過了半分。而那翁缸之中,正是憐卿昨夜種下的蠱。
憐卿則是蹲在紫玉的身旁,神情誠懇,心下念念有詞。她所種的蠱,與那些人的有異。俗稱——听話好打理不費心。這月復誹要是傳入江湖之中,真真不知道會氣煞多少人呢。
反觀白斬月,雙手抱胸靠在一旁的木樁上,眼楮盯著憐卿,目光無一處旁落。他一心愛著的女子,單單是這樣看著,就覺心滿意足。仿佛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入得了心的了。
紫玉捏著嗓子問道︰「卿卿,我說話可以的吧?」
心情不錯的憐卿,也學著紫玉的樣子,「可以啊。」
「那我,真的說話了啊?」依舊是輕聲。
憐卿也是輕聲,「那你說吧玉姐姐,我和它們都听著呢。」
看著難得小孩子心性的憐卿,白斬月也是線條柔軟。一身白衣,在微風的吹拂之下,更顯瀟灑。
憐卿將微亂的碎發挽到耳後,露出姣好的側臉來,發梢兒慵懶的打在臉上,嫻靜美妙。日光流轉傾瀉,她笑了又笑,爾後眸光一轉,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最好的女子,便就是這般了。
白斬月站在一側,溫其如玉。他的整個身子倚在木樁之上,唇角微漾。他的臉上就好像是被涂了勾魄的釉彩一般,光芒萬丈。這樣的女子,他願意守在旁邊,一生一世。
向來少話的白斬月莫名想起一句話來,「卿兒,有沒有听說過一句話,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味不同?」
男子的聲音很是好听,溫潤有力。憐卿下意識地抬頭,迎著日光,雙眼眯著看不清楚。男子漂亮的輪廓,卻是如禾麥長在她的心底。憐卿甚至是可以听得到,那些柔軟的溪水,淌過她心髒時候的聲音。不由得,憐卿整個人的眉眼,都生動了起來。熠熠生輝。
「所以然者何?」憐卿望著白斬月,順著他的話,如此問道。
白斬月答之,「水土異也。」他知道橘與枳為何不同,但是他卻是怎麼也想不出來,究竟是什麼樣的水土,可以養出這樣靈動的一個女子。讓他心心念念,一生不得棄。
憐卿也是難得見到這般神采的白斬月,原本就因為司懿軒醒過來大好的心情,變得更加微妙起來,「月,想不到平日里寡言少語的你,其實也是,滿月復經綸,錦心繡口的。」心想著,多話起來的月,也是不錯的。
被夸贊了的白斬月,整個人就好像是踩在了雲端上面一般無異,終于是體會到了飄飄然的滋味兒了。
此刻,陽光如數灑在白斬月的身上,就連投向出的影子,都是蠱惑人心的模樣。爾後白斬月仰起頭來,漂亮的桃花眼盈盈的都是笑意,手指修長,卻是讓人看不出情緒。只是看向憐卿的神色,更是溫柔萬分,「還是有些愚鈍,比不了卿兒的博學。」
憐卿看著這樣笑意盈盈的白斬月,也是一愣。這個年輕的男子,眉目清朗,身形頎長,對著她笑。漂亮的男子,驚艷的一瞥,其實也就是這般了吧。
反被夸贊了的憐卿,心情更好。果然啊,人家都說夸贊是會讓女人變得更漂亮,由此可得知。周身依舊是淡薄和漠然,眸子里面卻都是笑意的。
看著失神的白斬月,就連紫玉都是不由莞爾。
美好的人和物,從來都是讓人看了心喜的。
夏天的林木,長進雲朵里。陽光濃烈不討喜。
人心,卻是美好的。
午後的櫻花林內各位安靜愜意。
白斬月正靠在櫻花樹下假寐,自憐卿踏入這片林子,他便知曉的。
憐卿湊上前來,幾根青絲在白斬月的側臉滑過卻不自知。從憐卿這處望下去,白斬月面色白皙,在日光的照耀之下,帶著些許的紅暈,憐卿想起來以前吃過的玲瓏包……就是白斬月這個時候的晶瑩剔透。咬上一口,味道應該是很好吧。
心念著,憐卿又向前湊了兩分。掙扎和理智開始打架,唔……看上去真的很好吃的樣子。
某只玲瓏包早已沉不住氣了,薄唇微啟,便擒住了那意欲作亂的紅櫻桃,確實很好吃。
夏風下清冷寂寥的櫻花林,慵懶的午後日光如任何一個普通的下午一樣安靜又漫長,林外的竹舍內熬藥炊起的幾縷青煙,地上歪掉的花籃里散落一地的相互追趕的花瓣,樹下白衣飄飄的年輕男子將那一身粉衣無措的小女子抱在懷里。
年輕男子的腦中不斷催眠的話,不要停下,不要停下,不要停下……
那些凡塵俗世都不要理了吧?嗯……就都不理了吧。
只听得見兩個年輕男女緊挨在一處,砰砰作響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格外悅耳。
暈眩感瞬間襲來。
直到憐卿幾乎是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白斬月這才是舍不得的放開憐卿的雙唇。
憐卿揪著衣襟大喘著氣,心底不名狀的情愫衍生。顧不上去探究,憐卿又扮演起了小鴕鳥的角色來。
低低的笑聲在耳畔響起,「卿兒,天色不早了。」嗯……是不早了。某只玲瓏包想著。
憐卿的小腦袋依舊是耷拉著,微微凌亂的發頂,在白斬月的胸襟前面輕蹭著。
白斬月也不勉強憐卿,輕輕地拍了一下憐卿的發頂,寵溺萬分。爾後將憐卿背起來,「卿兒實在是太輕了,應該再長胖一點兒才是。」
憐卿「唔」了一聲,小腦袋依舊是混混沌沌的,什麼都想不清楚。向來精明懂得憐卿,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是小糊涂一樣。
白斬月則是一心想著,要回去煮什麼飯菜給憐卿吃。想他堂堂天下第一殺手,如今甘願只為一個女子上廳堂、下廚房,樂此不疲。每每看著憐卿對他做的菜吃得很是歡心的時候,白斬月整顆心,都像是在蜜罐里面浸泡過一般甜蜜。
回去的路上,憐卿的整張臉趴在白斬月的後背上,隨著白斬月整個人的呼吸,起起伏伏。憐卿下意識地雙手一緊,觸著白斬月滾燙的脖頸。白斬月頓時只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天崩地坼。于一瞬間。積攢在心底的愛意和歡喜,悉數爆發之後,便就轟然傾頹了。而將之擊破的那個人,卻是渾然不知。
這世間的境遇,早就已被安排得妥妥當當。誰遇見誰,都早就有了定數。誰會陪誰白頭,也早就已經是抹煞不去的安排。
夏風的指尖兒輕輕地扣著光景,光景如詩,安靜地淌著年輕男女各自的心事。
年輕的男子,身上背著他最心愛的女子,慢慢地走著,那條路並不長,走起來平坦順暢。真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地老天荒也不覺得久。年輕男子唇角勾著清晰可見的笑意,他時不時的偏頭,看一眼趴在他背上的女子。他的整個世界都在背上,卻不覺得重。
夜幕落下,皇都下了入夏以來的,第一場大雨。
滂沱,無所顧忌。足力,卻又不失纏綿。
憐卿睡不著,躺在床上,听著外面的雨聲。一顆心平靜下來,蔓延在心底的開心不絕。一直喜歡雨的她,今日更是開心。一雙小手緊緊地抓著被子的一角,那些源源不斷的溫暖,遠遠不是一床被子所能給予的。
——
听聞智曜九公主天姿絕色,傳言望月攝政王萬代風華。
和親的隊伍剛入皇都城,便是開始減緩了行進的速度。
十里長道,站滿了國民。
流目顧盼,上官青漪的十五歲已經是身集萬千寵愛,這樣的場景也是見過不知道多少遍。見狀,心底也是起不了一絲一毫的波瀾。心上已是住進了一身青衫,再歷盡千山萬水,也都不過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罷了。
上官青漪苦笑,或許這就是他們想要的吧,找一個不會對夜剡冥動心,卻又有把柄在他們手中捏著不放的傀儡。
「公主,您看,望月的百姓都想一睹您的天姿。」小心地將車簾打開一個角兒,看到外面的人山人海,蓮荷不忍感慨。
上官青漪並不說話,听說望月皇都景色盎然,怎奈都比不上那一身青衫。
「公主,奴婢听說,攝政王是望月的傳奇,不僅五官完美到無可挑剔,就連武功也是深不可測的。」只不過那樣的男子,哪里是她這樣的身份可以窺視的。
上官青漪輕抬眼角,「蓮荷這般漂亮,日後也定會嫁的一個好兒郎的。」
到底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蓮荷瞬間就紅了臉,「公主說笑了,奴婢一輩子不嫁,都要守在公主的身邊。」
「傻丫頭,本宮可不想看著你孤獨終老。」上官青漪順著被打開的那一點兒車簾看向車外。這世間的哪一個女子,不期望遇見一個心愛的男子,兩情相悅,爾後終老。那些憧憬美好,人若是能夠一直活著在夢里不醒來,那該是有多好啊。
夢里似錦繁花,夢里溫雅耳語,夢里有著誰都不知道的秘密。
蓮荷並沒有注意到上官青漪失落的神色,她垂著一雙眸子,不知道陷入了什麼樣的思考之中,良久都是沒有回過神兒來。
望月皇宮之內,有臣子稟告,「聖上,智曜國九公主已在驛館歇息。」
夜臨冥停下手中的紙筆,思忖片刻,仍然是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才是好。
「聖上?」臣子等了片刻都沒有得到聖上的回應,忍不住再出聲。
夜臨冥這才是從沉思之中拉回思緒,「讓她先等著吧。」
該臣子瞠目,哪朝哪代有過這樣的規矩啊,讓和親的公主在驛站候著不理,這……于情于理都是不周啊。呆愣在原地不知為何所措的該臣子,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怎麼,」夜臨冥看著該臣子,「你還有事?」
該臣子面露難色,支支吾吾,終于還是開了口,「聖上,智曜國的九公主,已經在驛館了。」不得已,該臣子還是恭恭敬敬地說了一遍。
夜臨冥疑惑的看向該臣子,「朕記得,這話你剛剛說過一遍了。」
該臣子的冷汗都要滴下來了。
「還有什麼事嗎?」夜臨冥不悅的問道。
該臣子幾乎是都要哭出來了,「聖上,智曜國九公主是來和親的,這樣任……任其在驛館之內不理,這,于情于理,都是不周啊。」
夜臨冥「哦」了一聲,仍然是一副不知對方所雲為何的模樣。
該臣子頓時就是雙腿一個癱軟,就跪在了地上。老臣的聖上啊,不帶您這樣的啊……
「讓她先待著吧,自會有車馬接她去十四王府。」怎麼不知道該臣子是何意,十四本就不願娶她,縱然是天香國色,這就當做是,他作為兄長的,唯一可以替十四做的了。智曜國的九公主嗎,也不過是一個無關人罷了。于他們而言。
該臣子雙手伏地,若不是心知場合不對,早就已經是老淚縱橫了。
「怎麼,朝中無事可做?」本就心情不好的夜臨冥,口氣里面滿是不悅。
該臣子總算是徹底圓滿了,跪安之後,雙手雙腳顫抖著,退出了大殿。
夜臨冥看向窗外,十四,七哥答應你,若日後遇上心動的女子,便將這為數不多的柔情,都給她。等一切平息,七哥定會給你那心愛的女子道歉,請她原諒七哥為了這社稷,將你暫時阻離了她的身旁。
十四王府。
「王爺,王妃,交杯酒……」說話的人是宮里來的老嬤嬤。
上官青漪打斷老嬤嬤的話,說起話來柔軟無骨,「你們都下去吧,本宮……嗯,本王妃自會服侍王爺。」
夜剡冥坐在一側默不作聲,他倒是要看看,她會如何來服侍他。夜剡冥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一雙指甲上涂滿丹蔻的手,在酒壺和杯盞之間來來回回。
「王爺,青漪先敬王爺一杯。」
夜剡冥並不看上官青漪,接過那酒杯,任由其在掌心把玩兒。
「王爺是嫌青漪的手藝不好嗎?」
夜剡冥覺得甚是無趣,都是一個酒壺里面倒出來了的酒,何談手藝。早已經不耐煩的夜剡冥,舉杯到了唇邊。這天下的女子,除了憐卿,任一人在他眼中都是滑稽之談。
杯酒入口,夜剡冥隨即吐出,縱然如此,卻仍是避不了少許下了咽喉。
修長手指一根根用力握起,冰冷的眼底掩不住一片殺意。
夜剡冥當下就覺氣血翻涌,下月復躥升起一股詭異的熱潮,激烈難耐。他的呼吸,已是不穩。兩掌一翻,不動聲色的運氣將其逼出體外,鬢角兒已是滲出微微的汗意。夜剡冥再運氣時,內力在全身經絡血脈游走,無一阻滯。
藥……
這個念頭,在夜剡冥的頭腦之中成形。
上官青漪,智曜國萬人寵愛的九公主,自詡高貴無人能比,也就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吧。十五你看到了吧,他們智曜國,多得是卑鄙無恥之人,殺不足惜!
「王爺……」女子嬌媚做作的聲音響起。
那些在眼底徘徊不蕩的情緒,終于是徹底爆發了。
------題外話------
新年了,也木個人冒個泡,女圭女圭很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