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一定要違約呢?」江夏初冰冷地強硬。
「這首曲子是季謙成的夢,你居然舍得。」雙眸積郁著如夏日里暴雨即將來臨之時那般厚重的層層陰霾,隨時可能傾下不知積蓄了多少年的悲怒。
本以為這輩子,左城也不會說出那個名字,居然如此器械投降了,當著江夏初的面。
季謙成……
江夏初與左城的結,解不開的糾纏。
關艾也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個名字,季謙成……很熟悉,好像曾經江夏初睡夢里喊過一次,那一次,關艾唯一一次見到江夏初掉淚,在夢里。
那個江夏初不舍得提及的名字,被左城說出來竟是那樣地讓她厭惡。腦中一閃而逝的記憶凌亂,卻清晰。
年少小小的她依著年少同樣小小的他,一起談天說地,暢想未來。
女孩痴纏著男孩︰「謙成,大人們都說人長大了會變,你會變嗎?」
男孩搖頭︰「不會。」
女孩臉上立馬洋溢起純純的笑︰「我就知道。」她撓撓亂亂的發,「那謙成長大了要做什麼?」
男孩望著一片油菜花田︰「為夏初寫曲子好不好?然後讓所有人傳唱,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是季謙成為江夏初寫的曲子。」
她伸出腦袋督促︰「你說的,不許反悔。」
「嗯。」男孩點頭。
「我沒有出息,我長大了只要好好賴著謙成就好了。」
「你也不許反悔。」男孩有些別扭的倔強。
「好。」女孩嗤嗤地笑著說好。
那些年少的童言無忌,他們都沒有遵守。季謙成沒有給江夏初寫全世界都知道的曲子,江夏初也沒有賴著季謙成。
如今,連季謙成的夢想江夏初也要不起了。
對不起,謙成,我們的歌,我要放棄了。
江夏初的冰冷也蓋不住眉間的殤。她笑了,居然笑了,那笑很冷很冷︰「這世上似乎沒有你左城不知道的事呢。」
江夏初兩頰一邊有一個淺淺的酒窩,很淺很淺,幾乎看不出來,因為她不愛笑,幾乎不笑。曾一度關艾取笑江夏初浪費了那對酒窩,如今看到了,冷笑下的酒窩,美則美,只是牽強地讓人不忍。關艾突然覺得江夏初還是不笑比較好,那對酒窩浪費就浪費吧。
「沒有嗎?」左城反問,亦是冷冷地笑。
他們很像呢,笑也好,神情也好,竟是那般相似。
「可是你休想掌控我。」江夏初冷然,泠洌的嗓音帶著針刺般,「你想法庭上見的話,隨你。」
話音一落,江夏初決然轉身,留了一室的冷,有她的,有左城的。
關艾有些霧水,深意地看一眼左城,總覺得自己看到了左城身上還籠著另一個他,很落寞,很悲傷的他。
幻覺吧,左城怎麼可能落寞悲傷呢?關艾甩甩頭,跟上江夏初,小跑著出去。
空中似乎還殘留了江夏初的氣息,很冷很淺,左城有些貪戀,半閉著眼,呼吸她呼吸過的空氣。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一個身影站得修長寧靜,嘴里的話淡得像青煙。
對那人,左城已經發了痴,入了魔,早就難自控。
怎麼辦?無所不能的左城唯獨對江夏初毫無辦法了。無論江夏初如何,左城都不舍得啊,還能怎麼辦?
五月的天,忽而陰暗,大片大片的烏雲遮住了陽,像江夏初的眼,爬滿了陰翳。
江夏初在前面目不斜視地走著,一米外,關艾不緊不慢地跟著,抬頭,關艾欲言還休了一番矛盾極了,眉頭打架,一邊是好奇心,一邊是自控力,糾結地不亦樂乎。
一閉眼,死就死吧,關艾始終相信她的至理名言︰寧願在清醒中爆發也不要在糊涂中滅亡。
快步跟上去,關艾與江夏初齊肩走著,她諾諾地喊了一句︰「夏初。」
這聲音就像一只螞蟻一般,在人心里慢慢爬著,癢啊!事實證明,關艾沒有撒嬌的天賦。
「嗯。」江夏初聲若蚊蚋地應著。
這回應就像沒有擱放鹽的菜,淡啊!事實,證明江夏初對某人撒嬌完全免疫。
懷柔政策失敗,關艾總結出經驗,她還是適合單刀直入,江夏初還是免疫死纏爛打。關艾心里有了打算,不再含含糊糊︰「夏初,為什麼你那麼堅持?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如果訴訟的話,對你以後會有很大的影響的。」關艾頓了頓,總結,「我第一次見你公私不明。」
三年相處,關艾從來都沒有看懂過江夏初,就像一本書,你不翻開永遠不知道下一頁的內容是什麼,可是江夏初卻堅守著自己的頁碼。
「公私不明?」江夏初似乎放慢了速度,「只是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
公私不明啊……江夏初覺得可笑,她和左城之間還有私嗎?
關艾看見江夏初一副輕描淡寫不在意的模樣,有些很鐵不成鋼︰「如果訴訟的話,就不止會休息一段時間了,沒準要改行了。」
關艾真不知道江夏初是怎麼想的,這麼明白的利益關系,一頭是天堂,一頭是地獄,可是江夏初卻偏偏往地獄那頭扎。要是真被告上法庭,江夏初以後的路就不好走了。
江夏初回過頭來,淡淡地莞爾,卻有些牽強︰「我知道,別擔心。」
關艾錐心飲恨︰「該被擔心的是你。」臉色沉了沉,小心翼翼地試探,「是因為左城嗎?」
「你看出來了。」江夏初淡漠不改。
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好不好?何況我長了一對大大的鳳眼。關艾更加確定江夏初遲鈍,她剽竊左城的話,加上了喟嘆的語氣,成了她關艾的語調︰「眼神是偽裝不了的,就像我和關盺長得再像,那雙眼楮也是不同的。」
關艾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可是觀察力還是極強的,尤其是對江夏初,她更是將其列為重點研究對象。多時的觀察,關艾總結出︰江夏初沒有喜怒的時候,一個字,淡。江夏初怒的時候,一個字,冷。江夏初喜的時候,至今尚未出現那樣的狀況。只要眼神正常的人都看得出,剛才在雨後,江夏初就像久伏的冰,怎一個冷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