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太子殿下終于被從山壁之上解救了下來,一落地,一眼看到那橫七豎八躺著的猙獰尸體,他就再忍不住撲到旁邊狂吐了起來。
他在那兒吐得昏天暗地,將幾天前吃下的東西也全部都給吐了出來,他那位嫡親嫡親的叔叔卻半點也沒有憐惜心疼,甚至還在為他那弄壞弄髒的袍子,略微凌亂了的發型,沾染了些許灰塵血跡的臉和手而怨念不已,一邊又對著那滿地殘缺的尸體表示十分的嫌惡,遠遠避讓並揮揮手讓下屬們趕緊處理了,一邊又對著沈思曼嬌嗔撒潑因她的出手狠辣敵我不分還害他在那忽來的天崩地裂中劃傷了嬌女敕的肌膚而甚是幽怨。
沈思曼冷冷站著,對他的怨念完全無動于衷就連眼角都不多瞥他一下,並在眼看著太子殿下終于吐得差不多了的時候,伸手遞上了一方手帕。
這一瞬間,太子殿下對她的好感猛然爆棚,然而不等他感動他就听到她說道︰「初次見到都是這樣,以後見多了就會習慣,你也可以自己動手試煉。」
于是太子殿下的滿腔感動在頃刻間化為虛無,臉色再一次蒼白並轉過身去又狂吐了起來。
沈思曼看著他,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似有那麼一點點的無語。
察覺到身側目光有異,她轉頭看去就見某人正兩眼水汪汪的看著她,三分嬌柔三分自憐三分痴怨還有一分歡喜的說道︰「原來小曼曼竟也是這般溫柔善解人意還會安慰人的,卻為何從不曾對本王這般和氣?」
對你和氣些?那你不就要越發得瑟,上她的房頂去揭瓦了?
沈思曼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白痴,又或者是一只在她面前蹦毫不自知的跳蚤螞蟻,瞥一眼就又撇開了目光,看向那邊正在為受傷的護衛們處理傷勢的寧神醫。
耳邊響起某人的幽幽一聲輕嘆,她卻無法從其中听出絲毫的真心傷感與失落,只覺得此人騷包無限,越玩鬧越深不可測,天知道他的骨子里究竟流淌這多少壞水,心里又在轉著怎樣狡詐陰險的算計。
通道的一側已經是一片廢墟,打量的石土堆積,阻斷了平淡道路,有人從那上面小心踩著石塊走過,將被落在那邊的馬匹牽引了過來,馬車卻無法在這里行走,他們便直接將馬車拆散扛了過來,再到這邊重新拼接。
寧神醫已經將最後一個傷者清理傷口上藥並包扎好,站了起來轉身看那也已經重新拼接好大半的馬車,撇著嘴角說道︰「這拆來拆去的,待會兒可別散架了才好。」
「老爺子放心,定不會將您摔著了。」
「跟老夫有什麼關系?接下來的路程老夫便騎馬吧,你們將馬車裝好了之後將這幾個重傷的小伙伴都抬上去。」
他身後重傷得幾乎動彈不得的幾人聞言一愣,掙扎著便要坐起來,急忙說道︰「老爺子,這如何可以?您……」
寧神醫側頭眼楮一瞪,說道︰「老夫說了你現在可以動彈嗎?如果想要保住小命的話,就給老夫乖乖躺著,老夫如何就騎不得馬了?想當年,老夫那也是肆意江湖,放眼天下都是沒幾個敵手的,怎麼,現在柔弱得連馬都齊不得了?你們以為老夫是你們那個受不得半點辛苦的嬌貴主子!」
最後一句,直指路旁那笑盈盈看戲的嬌貴王爺,所有護衛皆都在頃刻噤聲,有身體虛弱又躺了回去的,有忙著看理受傷比自己重動彈不得乃至昏迷不醒的,有撇開目光裝作專心做事的,有轉身就走繼續去將剩余馬匹從這廢墟上牽引過來的,也有低頭垂目認真研究地面紋路的,並都忍不住的肩膀抖了那麼兩下,連原本有那麼點沉凝的氣氛都緩和了些。
睿王殿下微微側頭,伸手反指他自己,詫異問道︰「老爺子,您莫非是在說我?」
「這里就屬你最嬌貴!」
殿下的眼神轉溜了幾下,瞥向俯在那邊伸手支撐在山壁上已經吐到虛軟無力的太子殿下,說道︰「哎,您看我家小墨墨,吐得好可憐啊!」
寧神醫當即抖了抖他的花白胡子,沒好氣道︰「你跟個孩子去比較?還是你的親佷兒!」
太子殿下也在百忙之後回過頭,鄙視了他一眼。
睿王殿下斜著眼珠子撅嘴嘟囔說道︰「沒呢,本王只是忽然看到他這小可憐的模樣,忍不住心生憐惜念叨一句而已。要說最嬌貴,怎麼也輪不到本王啊,您看小曼……」
他轉頭來看到沈思曼,本想說小曼曼乃相府千金,元帥親孫,還是本王未來的親親王妃,才是真正的嬌貴。可一看到她那清冷面容,又想起就在不到兩刻鐘前所發生的事情,他已在嘴邊轉溜的話馬上就又收了回去,同時也將目光偏移,哼唧著說道︰「老爺子您才是最嬌貴呢,仔細想想,本王似乎已經有好久沒坐馬車代步了。」
「什麼?你竟說是老夫?想當年……」
「好漢不提當年勇。」
「啊呸!要不是為你,老夫我何至于落得如……」他忽然察覺到失言,馬上就收了聲拂袖不再說話。
風玄玥的臉色微變,也收起了嬉鬧之色,然後朝著寧神醫便是微微躬了身,說道︰「您說得對,承蒙老爺子出手相救,本王感恩在心從不敢忘懷。」
寧神醫身子一側,讓過了他的這一禮,揮手沒好氣說道︰「行了行了,說這些個有的沒的做什麼?老子最嬌貴!」
沈思曼安靜听著他們這一番對話,此時轉頭看了風玄玥一眼,又偏轉視線看向那邊寧神醫,眉梢微挑不禁有點詫異。
這關系,好像有點不尋常。
不過轉念她就又平靜,更沒有想要探听詢問的意思。
馬車很快就被重新裝成,那幾個護衛轉身過去將重傷的小伙伴們抬上了馬車,那邊,最後的幾匹馬也被從石土上牽引了過來,安然以及那雖有受傷但卻並不很嚴重的護衛們將一切都收拾準備好之後站成了一排,默默面對著亂石堆。
他們中,少了六個人。
沈思曼目光閃了閃,忽開口說了一句︰「抱歉。」
有人轉過驚訝看她,搖頭說道︰「二小姐何出此言?如果不是二小姐您出手相助,我們也無法這般輕松的應付,而且那六名兄弟的死也並非二小姐您造成的。」
沈思曼點頭說道︰「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為將他們埋在了這亂石堆下這件事說抱歉。」
「……」
風玄玥轉頭來睨了她一眼,然後也面對著那亂石神色沉凝了幾分,說道︰「都別在這里久留了,馬上回京,再讓人過來將此地清理。」
「是!」
整隊再出發,臨行前他們再次轉頭看了那亂石堆一眼,那下面不盡埋葬了敵人,還有他們六個兄弟的尸體。
再然後,他們毅然轉身朝峽谷外奔出,朝京城飛奔而去。
他們走後沒多久,那平靜的亂石堆忽輕輕顫動了一下,顫得旁邊小石子「咕嚕嚕」往下滾了下去,那一塊巨石又震動了一下,比剛才更加劇烈,似乎下方正有什麼東西在用力頂撞著。
然後伴隨著「轟」一聲,那幾乎有桌面大小的石塊被撥動滾到了旁邊,露出了下方一個狹窄但也不小的孔洞。有一只手從那露出的洞口伸出,然後是腦袋,乃至整個身子都露了出來。
竟是有人從亂石堆下爬了上來,而且還是兩個!
這兩人一身黑衣上沾滿了泥土以及粘稠的血跡,蒙面的黑巾還掛在脖子上,顯然不是風玄玥的護衛們的任何一個。
兩人從那巨石下爬出,面面相覷皆都神情驚駭,那宛如天空轟然塌下的場景仿佛還在眼前,他們甚至親眼看到就在他們身邊的一名同伴被從頭頂落下的巨石砸得血肉飛濺,當場身死且還是死無全尸。
他們低頭看身上沾染的粘稠又腥臭又紅得已經發黑的血跡,有部分是他們自己的,更多的卻是剛才那想被砸死同伴的,那飛濺出的血肉,凶猛而來直接濺了他們滿身。
不過幸虧命大,那巨石落下堆積,留了縫隙讓他們逃過這一劫,從不信諸天神佛幽魂鬼怪的他們,此刻也不禁暗暗感激老天保佑,既保佑了他們沒有被從頭頂落下的石頭砸死,也保佑了睿王竟沒有讓下屬仔細搜查而是急忙趕回了京城。
不過此地也不是久留之地,睿王定會最快速度派遣人馬來清理這些封堵了道路的亂石以及找回他那幾位下屬的尸體。
「現在怎麼辦?」
「我們定要向主子回稟今日之事,剛才那山壁坍塌全是那沈二小姐造成的,那是什麼東西,竟有這般巨大威力?」
先說話那人轉頭看了看身周情況,眼中不禁劃過一點驚懼,又閃現了異樣的目光,似有狠決劃過,忽然說道︰「如果我們就此消失的話,即便是主子也不會知道,只會以為我們都死在了這里。」
另一人聞言一愣,好像沒想到或者是意外听到這樣的話,隨之目光忽然森冷,轉頭來盯著他咬牙冷聲說道︰「你想背叛主子?」
那人一驚連搖頭,面對著這人的冰冷目光不禁有些害怕,又低下了頭小聲說道︰「我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背叛主子,只是……只是一時腦子發昏才會有此混賬想法,海哥你千萬被當真,我……我……」
那叫海哥的聞言臉色稍緩和了些,目光卻依然冷冷的,語氣也僵硬,說道︰「你小子難道是在記恨著上次主子責罰你之事?你要知道,若按主子平時的性子,定是直接滅殺了你,哪里會只責罰就了事了的?」
「是是,我明白,主子的苦心我從不敢忘記,剛才真的只是一時昏了頭,海哥你……您可千萬不要對主子說起啊,我……」
「哼!像我們這種人,是注定一輩子都不能生活到太陽底下的,你以後都不要再有那樣的念頭,明白嗎?」
「是,以後都不會了,我保證!」
海哥聞言點了點頭,又說道︰「今天我就當什麼都沒有听見,我們需得盡快回去向主子稟報。」
「是,多謝海哥給我這個機會。不過我覺得我們不妨在這里再稍微等上片刻,讓前方睿王他們走遠了再回去,不然若萬一撞上了可就不好。」
「嗯,有道理,我們便走慢點,睿王急著趕回京城,等我們走出這峽谷他們也該早已經走遠了。」
兩人說著時已從亂石下徹底怕了上來,那海哥在前另一人稍微在後小半步,兩人一起朝著這峽谷的出口走去。
身前身後以及頭頂都十分的安靜,這一出狹小的裂縫之中充斥著血腥味煙塵味,十分的嗆鼻讓人呼吸不順,他們行走得並不慢,似乎想要快點走出幾個彎繞到那氣味傳不到的地方,再慢慢走也可以。
就在又轉過了一個彎的時候,那海哥忽然警兆頓生,身體在腦袋做出指令前就本能般的朝旁邊撲了過去,然後听到「嗤」的一聲,他腰間被劃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他霍然轉身死死盯向另一人,怒道︰「你竟敢……」
話沒等他說完,那人已經再次舉刀朝他撲殺了過來,兩人相距太近,眨眼間就已經撲到了面前。
「你甘願一輩子不見太陽供人驅使,老子可不樂意!」
他們並不知道,就在他們前方的峽谷出口,正有兩人蹲守在那兒,百無聊賴的閑聊著︰「好慢,怎麼還沒出來?難道還想等天黑了再出來?」
「傻了吧,不用等多久兄弟們就會大量趕來這里,到時他們插翅也難飛!」
「哎,我說干嘛剛才不直接動手算了?」
「你才第一天跟主子身邊?不知道他有間歇性癲狂癥和心血來潮肆意妄為癥?」
「這麼說來,倒也是,還多虧他出了這峽口就讓我們在這里等著,不能讓那兩個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的混賬回去,不然等到了京城門前他再說,我們也還得再跑回來。」
「哎~其實我覺得二小姐真不錯。」
「極好極好的,跟咱家主子萬分般配。」
說到這個事情,兩人皆都是眼角向下嘴角往上,笑得分外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