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雷相、雲從听了他的這幾句話未免有些震驚,二人同時下跪幾乎異口同聲道︰「殿下,不可如此。」鐘離彥冰冷的目光又射向二人,他今日就要杜絕所有後患。鐘離彥將字一個又一個地緩緩吐出︰「全部杖斃,本宮的話沒听見嗎?」
雲從拉住要起身的雷相遲疑道︰「殿下如今這樣做,傳了出去未免使百官寒心。」鐘離彥冷笑一聲道︰「本宮堂堂一國太子,連處理幾個家奴的權力都沒有嗎?本宮做事自問並無可使百官寒心之處,再這樣推月兌你也不必再待在本宮身邊。」雲從無言,稍頓才道︰「屬下遵命。」
一時間屋子里的求饒聲此起彼伏,翠虹上前哭訴道︰「殿下,奴婢並無意冒犯夫人,都是娘娘吩咐奴婢這樣做的啊。」鐘離彥鄙夷地斜了她一眼,淡聲對進門來的侍衛道︰「斷了她的雙手。」
鐘離彥走出門去,外面園子里燈火通明,也早把守了一隊精兵。擺條凳的太監一個個地不敢發出一聲雜音,不到五分鐘院子里就擺好了整整齊齊兩排用來行刑的條凳。鐘離彥對領隊之人簡單道︰「開始吧」,隨後又吩咐辛子去搬了太師椅,竟是要親自監刑。
鐘離彥怒氣沖沖地到若園時就驚動了其他各園的女人,此時各園女人也都趕了過來。歐輕慕仍是一身淡妝,她緩緩走來對正要行刑的士兵道了一聲︰「住手。」一院子的婢僕都似看到救星般大聲求救︰「太子妃娘娘,奴婢們是無辜的啊。」
歐輕慕走到鐘離彥身邊站定,輕聲道︰「殿下對妹妹的疼愛我們都知道,只是您如今這樣做不是更使妹妹成為眾矢之的嗎?」鐘離彥冷冷的瞅了她一眼道︰「本宮怎麼做事還需要你來教嗎?」
這時荀攸上前道︰「殿下,娘娘說的對。這樣更是使洛夫人陷入不義之地,您如此寵愛洛夫人怕是以後百官也難相容。」鐘離彥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來︰「本宮的家事哪個敢不容?當初你的二十杖刑沒有起到作用,本宮今日就要讓整個太子府的人都長長記性。」
荀攸擦了擦額頭,其實他的心中倒不在意這十幾個奴才的性命,只是太子如此作為未免會對以後有所影響,流入民間不更是讓一些有志之士對殿下失望嗎?心中不禁暗罵,這個葉圖辦事什麼時候這麼磨蹭了。
鐘離彥音量不大不小地說了一聲︰「行刑」,便又坐了下來。歐輕慕繼續道︰「殿下,我們畢竟不是普通百姓人家,您做事不能這麼兒戲。」鐘離彥看也不看她一眼冷聲道︰「本宮主意已定,你不必多言。」
卻說葉圖這邊領了師父吩咐就立即奔到了梨園,這時的梨園卻是靜悄悄的。雨簾見著氣喘吁吁的葉圖有些吃驚︰「圖子你怎麼這時候來了?」葉圖慌張道︰「夫人睡下了嗎?師父讓夫人快去若園一趟,殿下要把若園一院子的婢僕全部杖斃。」
未等雨簾說話,里面听到他的話的伊洛穿著里衣出來道︰「我換了衣服就跟你去」,隨後便讓雨簾去里間幫她穿衣。葉圖在後面跪下道︰「奴才替太子殿下謝謝您了。」
等伊洛趕到時若園里已響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伊洛有些不敢看那些趴在條凳上慘叫的人。一進門便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別打了」,這聲喊在只有慘叫聲的院子里卻是異常清晰。鐘離彥听見伊洛的聲音便揮手制止了正行刑的侍衛,隨即起身幾步走到伊洛身邊道︰「你怎麼過來了?」
伊洛不去看旁邊的人抬頭望著鐘離彥道︰「你不是書房里有事沒有處理嗎?」鐘離彥看了伊洛身後的葉圖一眼又對伊洛道︰「走吧,我送你回去。」說著又不經意地對雲從使了一個眼色。
伊洛道︰「我說過了我沒事,你為什麼還要打死他們?」鐘離彥淡淡道︰「犯了錯就該受罰」。伊洛看了他一眼道︰「他們只是听命于人的人,能有什麼錯?」
鐘離彥牽起伊洛的手道︰「好了洛兒,這些事你不要管了。」伊洛道︰「事情因我而起,我怎麼能不管?鐘大哥你這樣——難道想讓後世的人給你一個暴君的評價嗎?」
鐘離彥有些堅定道︰「只有這樣做以後才沒有人敢再傷害你,所以今日這幾個人必須死。」伊洛苦笑道︰「你這樣做只是讓更多的人恨我而已,我不過一個過客,早晚都會走的。你又何必,讓我背負這麼沉重的債務?」
听到這樣的話鐘離彥不禁握緊雙拳,伊洛卻又道︰「如今只因為我一個人就要處死這許多人,你這樣做只會讓你的臣民對你失去信心,讓那些有德之士更加退隱不出。鐘大哥你的背後是整個國家,我不想欠了你再欠其他人。」
鐘離彥卻是緩聲道︰「洛兒,你並沒有欠我什麼」。伊洛看著他的眼楮道︰「那你饒他們不死。」鐘離彥看到那雙眼楮里閃爍著的光芒時不禁點了點頭道︰「好」。
隨後他轉過身對那些執杖侍衛道︰「你們下去吧」,不理下面響起的一片謝恩聲鐘離彥對雲從道︰「全部遣出府,終身不得再進入太子府。」
鐘離彥也顧不得伊洛就在身旁,對歐輕慕以及隨她而來的幾位側妃寒聲道︰「再有犯者,車裂。」隨後便轉身牽起伊洛微涼的手離開了,看了旁邊的伊洛一眼他暗暗道︰我既然想給你最好的,就不會只給你人後的疼愛。
回去的路上鐘離彥似無意道︰「你不是歇下了?怎麼又出來了?」伊洛想了想道︰「你走之後我睡不著就又起來出門走走,遠遠地听著這邊很熱鬧便過來了。」鐘離彥其實早已猜出原因,這時也只是故意試探。他無奈一笑︰既然這樣,葉圖,就不追究你了。
到了房間鐘離彥去洗了手便又把伊洛按在凳子上給她上藥了,伊洛看了看他認真的神色猶豫了下道︰「鐘大哥,我以前听人家說治國當以任以法,不能因人廢法。否則,再強盛的國家都不會長久的。」
鐘離彥停了手下的動作,盯著伊洛看了許久才繼續有些笨拙的涂藥一邊道︰「我常讀史書,這些自然知道。」停了一會兒伊洛又道︰「我相信你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的。」鐘離彥听了這話笑道︰「剛才你不是還說我是暴君嗎?」
伊洛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你每天都忙很多事所以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千古明君的。」鐘離彥看著伊洛深情道︰「我不想要那些,有生之年你能陪我一起走過就滿足了。」伊洛掩下心思道︰「可是我希望你能做一個流芳百世的君王。」
鐘離彥看出她的不安便笑道︰「既然是洛兒希望,我就一定會做到的。」卻是直到彌留之際、生命將盡之時,鐘離彥才明白她這句話背後所藏著的另一個意思。
即使荀攸再三申令不準太子府里的婢僕出去亂說,然而隨著趙尚書的被貶,太子為了一個女子要杖斃一院子婢僕的事也不脛而走。京里百姓也都是褒貶不一,不過輿論還是向著自從處理朝政以來就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的鐘離彥。
三日後伊洛臉上的傷也淡了下來,這日鐘離彥前腳才走,宮里就來了太監宣伊洛進宮說是皇上召見。伊洛一時有些腳跟不穩,難道皇上要除了自己?那太監見她臉色蒼白便和顏道︰「皇上只是想和夫人敘敘家常。」
伊洛鎮定了心神︰該來的躲也躲不掉,便抬頭笑了笑道︰「走吧」。傳旨太監也就是焦長見伊洛身上並不是正裝打扮,猶豫了也沒有說話便在前面走了。
到了宮里焦長將伊洛帶到一個大殿里引著她坐下後,又上了一杯茶才道︰「夫人在這里稍等會兒,皇上下了朝就會過來。」伊洛點了點頭,接過茶卻沒有喝。
約莫有半個時辰,在伊洛忍不住要打盹時外面才傳來了「皇上駕到」的聲音。伊洛連忙下榻低頭立在一旁,辰輝帝走過來笑道︰「等煩了吧?」伊洛有些驚愕,這就是雨簾說的那個嚴厲的皇帝嗎?當下卻是連忙回道︰「沒有」。
辰輝帝咳了兩聲才道︰「坐下吧,別一直低著頭了」。伊洛「哦」了一聲,這才稍稍抬起頭來。另一邊的辰輝帝看著伊洛倒是很滿意的樣子,自語道︰「果如胡摶所言」。隨後又笑著問道︰「肚子里的孩子可好?」
伊洛知他誤會便連忙道︰「這不是——」辰輝帝打斷她道︰「若是一年前朕知道彥兒身邊有這樣一個女子,朕定會毫不手軟的除去。如今朕卻不願意這麼做,不管你之前什麼背景,朕只希望你能好好地陪著他。」
伊洛道︰「皇上,鐘大哥答應我一年之後會讓我離開的。」辰輝帝沒有太大的吃驚有些淡淡地問道︰「你不願?」伊洛點了點頭道︰「是的」。
辰輝帝卻是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似自語道︰「朕如今一天天接近天限,卻是越來越後悔當年對皇兒的教育。」隨後又看著伊洛道︰「知道有你這樣一個女子存在時,朕的心中竟有一種輕松的感覺。皇位、權利都是什麼?朕不想讓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如一塊石頭般過一輩子。」
伊洛看著他臉上似覺悟般的神情道︰「皇上,您孤獨嗎?」辰輝帝想了一會才道︰「當然了,朕的一生多是孤獨。」
伊洛接道︰「那麼處在這個位置上鐘大哥也會和您一樣的,他的周圍有太多東西纏繞著他。有我和沒我其實是一樣的,如今我心中沒有他,我們兩個人可以和平共處。他去了哪里?有多少女人?我都不在乎。可是如果我愛上他,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引起我們的爭吵,到那時這個感情就不在了。因為他未來的使命,他必定是會孤獨一生的。您如今說後悔當年的教育,可如果再來一遍我相信您的選擇不會改變的。」
辰輝帝笑道︰「說的好,也很對。可是你卻不太了解我的兒子,一旦選擇了就很難改變。」伊洛緩緩道︰「或許只是他沒有得到,得到時才會發現也不過爾爾。」辰輝帝又道︰「讓你如此堅持這不在彥兒身邊的人比他更優秀嗎?」
伊洛回道︰「無所謂優秀,感情中是不會牽扯到這個詞的。」辰輝帝又咳了一陣,停下後笑道︰「既然這樣那你一定不介意在這一年內對我的兒子好些。」看伊洛有些遲疑,辰輝帝挑起眉道︰「怎麼你不敢?怕被我這個優秀的兒子吸引,變了感情?」
伊洛搖了搖頭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您?」辰輝帝嘆了口氣道︰「朕活得明白了,這一輩子皇帝也罷,農夫也罷心里最渴望的東西其實都是一樣的。我的皇兒我了解,他會處理好你的事的。」伊洛笑著轉移道︰「沒想到皇上也是個哲學家。」
辰輝帝笑︰「哲學?智慧之學?」伊洛點了點頭道︰「我記得有人說過類似這樣的話,大意就是一個農夫和一個哲學家的差別遠不如豬和狗的差別大。」
辰輝帝听了哈哈大笑︰「話糙理不糙,沒想到朕的話也可以有這樣一種解釋。」隨後他又止了笑道︰「看你話語之間,倒不像是農家女子。」伊洛也不驚慌只道︰「皇上沒听說過高手在民間嗎?我說的這些都是從民間听來的。」
辰輝帝有些自豪道︰「朕治理了五十多年的江山啊,對得起列祖列宗了。」隨後辰輝帝對伊洛道︰「餓了吧?用過膳再回去,跟你說會兒朕倒覺得心境也變了些。」外間的鐘離彥這時退了出去,他在一听到雷相的奏報時就立即從御書房趕了過來,來了已是有好一會兒了。
稍後鐘離彥才又重新進入殿內,辰輝帝免了鐘離彥的禮道︰「正好你也過來一起吃吧。」鐘離彥遵了一聲「是」,便撩袍坐到伊洛身旁來。看著飯桌上不時給那個女子夾菜的鐘離彥,辰輝帝覺得心里也是暖暖的。
用過膳鐘離彥對伊洛道︰「洛兒你先在這里等著,我們中午一起回去。」伊洛點頭道「好」,辰輝帝喝了一口茶道︰「你快去吧,我們再說會話。」鐘離彥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皇上回道︰「兒臣告退了」,聲音里卻多了些溫度。
鐘離彥出去之後,辰輝帝又讓人端了一碟蛋糕過來,拿起一塊對伊洛道︰「听呈兒說這種糕點是你自己個兒想著做的。」伊洛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從別處學來的。」辰輝帝卻不在意道︰「能做出這樣柔軟糕點的女子,必定也有一顆很柔軟的心。」咬了一口蛋糕又對伊洛道︰「女乃茶也不錯,就是兩樣東西在一起吃未免太膩了。」
伊洛笑道︰「不是有咸味的蛋糕嗎?」辰輝帝道︰「朕倒覺得甜味才是最適合這種糕點的。」二人又隨意聊了會兒,胡摶來請脈時伊洛就去了外間。鐘離呈來請安時見到伊洛也在先是驚後是喜,請過安就湊到伊洛身邊道︰「听說前兩天你被人打了,現在怎麼樣啊?」
伊洛道︰「已經好多了」,跟他說話時總是忍不住的放松。再看看他在皇上面前也是一樣的活潑,更能想象之前皇上給他和鐘離彥完全不同的教育了。
鐘離呈又仔細的看了伊洛的臉道︰「哪有好多了,依我看把那些奴婢杖斃都是輕的,你怎麼還去讓皇兄饒了他們?狠狠地罰一次看她們誰還敢欺負你。」伊洛心道︰不愧是兄弟兩,思維方式都這麼的相像。面上卻也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辰輝帝咳了一聲道︰「呈兒,父皇說的什麼你都忘了?」鐘離呈立即上前笑道︰「兒臣自然記得牢牢的,可是對于那些刁婢也不能講寬厚啊。父皇不是也說過對著小人講道義的人是愚人嗎?」
辰輝帝笑道︰「你這狡辯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厲害了」。鐘離呈做了個鬼臉,轉個身對伊洛道︰「我們出去那天你是不是故意借機離開的?害得我被皇兄訓了好一頓。」
伊洛笑了笑撒謊道︰「我沒有啊,是你自己光顧著看熱鬧把我給忘了。」鐘離呈道︰「我听皇兄就是這個意思,還不準我以後再去找你。」伊洛道︰「反正我也常常閑得無聊,你以後可以經常去找我的。」
鐘離呈道︰「你負責跟皇兄說」,雖然他知道鐘離彥對他這個弟弟的疼愛,可他還是常常會怕他。伊洛笑了笑︰「當然沒問題了。」
中午回去時鐘離呈便糾纏著跟了去,無奈伊洛說了,鐘離彥也只是冷冷地警告了鐘離呈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