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辰輝帝薨。
那天正是晚膳過後,外間的燈很亮,鐘離彥正在認真批閱奏章。阿古突然惶急慌忙的跑了進來,一進門就跪下悲聲道︰「殿下,皇上不好了,宮里來人叫您快些進宮。」
聞言鐘離彥手中的筆掉在地上,濺起一片墨花。伊洛此時還未入睡,听見了阿古的話也連忙從里間走了出來。她對皇上的印象很好,如今听阿古話里的意思皇上怕是已至垂危,心中也是咯 一下。來到有些失神的鐘離彥面前,伊洛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的話,只好輕輕的伸出手握住他的。
鐘離彥似才清醒般,一時反握緊伊洛的手緩緩道︰「我去宮里看看」,隨後便下榻快步離去了。鐘離彥走不到一個時辰,就有小太監到各園門口掛起了白綾。雨簾跪倒在地,低聲道︰「皇上一路好走。」不一時梨園其他僕婢也都朝著皇宮的方向跪了下來。
伊洛轉身去了里面,心頭涌起一股復雜的空蕩蕩的感覺︰他的大半輩子先是一國之君後才是一個父親,生命的盡頭時他才先是一個父親後是君王,或許死對于他來說反而是一種解月兌。
雖然和皇上也只有過一次見面,如今伊洛心中卻也是十分沉重。也不知過了多久,雨簾拿了一朵白色簪花走了進來輕聲道︰「夫人,您戴上吧。」伊洛點了點頭沒有推月兌,從雨簾手中接花過自己簪了。
鐘離彥是在天快亮時回到府里的,他一進門伊洛就睜開眼坐起身來。這夜里梨園的婢僕們都沒睡,而伊洛雖然躺下了也睡得並不安穩。鐘離彥一語不發幾步走到床邊緊緊的抱了伊洛,頭埋在她的頸窩間。伊洛感受到此時他周身的悲傷,只將手撫了他的背並不說話。
良久鐘離彥才緩緩道︰「我回府的時候他還好好的」。伊洛听著他有些沙啞的聲音,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安慰他。一切言語上的安慰在一個人真正悲傷的時候,都顯得那麼輕飄飄的。當下伊洛收緊手臂,只低聲喊了一聲︰「鐘大哥。」
鐘離彥抬手擁著伊洛悶聲道︰「有你在我身邊真好。」之後又是良久的靜默,伊洛感覺他的悲傷不那麼濃重時便道︰「皇上只是靈魂離開了軀體而已,他會在另一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的。」此時的她真的相信這種靈魂存在說了。
天色大亮之後,鐘離彥簡單地吃了點東西便又去了皇宮。走之前他對伊洛道︰「這幾日我不能經常來陪你了,等我接你進宮。」伊洛不想在此時多說什麼,只道了聲「好」。鐘離彥又對著雨簾道︰「好好照顧夫人」,隨後便大步出去了。
當晚鐘離彥果真沒有從宮里回來,伊洛心中卻是萬分不想同他進宮,進了宮阿遙再想把自己帶出來談何容易。此時伊洛不禁又想到了一個月來都沒有什麼消息的石伯遙,他是不是忘了?或者不想幫自己了?
又過了一日,正是午後,正在外間的伊洛听見梨園門口處石伯遙的聲音,也顧不上想什麼就急忙出去。石伯遙對著門口侍衛大聲重復道︰「殿下口諭,讓我帶夫人進宮,你們敢阻攔?」木土也在一旁,他道︰「殿下為何此時要夫人進宮?」
石伯遙吼道︰「殿下做什麼還要向你交代下原因不成?」木土忙低頭道︰「屬下不敢」,隨後又道︰「屬下親自護送夫人進宮。」
石伯遙肅容道︰「不用了,本將軍來時自然帶著衛隊。」隨後對出來的伊洛拱拳道︰「請夫人收拾一下與末將同往。」伊洛察覺到了不同,鎮定了心神,拋掉了心中的不忍︰「對不起了,鐘大哥。」她走上前去對木土道︰「殿下走時跟我說了要接我入宮的,你們留下吧。」說著便出了大門走到石伯遙身邊,木土只道了一聲「屬下遵命」便退回了。
跟在伊洛身後的雨簾只是看著她,眼神有些復雜停了下才道︰「夫人路上小心,奴婢就不隨侍夫人了。」伊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轉頭跟著石伯遙走了。于路並沒有踫到荀攸,想來他此時也有很多事忙吧。
出了府門伊洛才暗舒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門上的匾額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跟著石伯遙走了。行了一段石伯遙打發了後面跟著的侍衛,牽起伊洛的手就急急忙忙的把她帶到一個僻靜的小巷里。那里正有一人一車等候,石伯遙從車里取出一個斗篷給伊洛披了。一邊系帶一邊小聲道︰「我送你到北境,再回來向殿下請罪。」
聞言伊洛有些驚慌,想起此前的一些事斷然道︰「不行你不能再回來。」石伯遙輕輕一笑道︰「太子殿下對我有知遇之恩,況且有師傅在殿下不會拿我怎麼樣的,至多也就是受些杖刑。」隨後又扶著伊洛上了馬車,看她眉色間還是有著擔憂石伯遙又道︰「太子殿下十分愛惜人才,自然不會舍得我這一員大將。」
石伯遙待伊洛在車里坐定才對外面的人道︰「伍元,趕車吧,去外城和合巷。」伊洛疑道︰「我們不出城嗎?」石伯遙道︰「你不在府里殿下會很快發現的,我們先在京城躲幾天,等殿下把注意力放到外面時我們再出城。」
伊洛看著石伯遙有些沉靜的面容,感謝和抱歉的話一時都堵在了胸口。車子最後停在了一個比較僻靜的小巷,石伯遙牽著伊洛下了車一邊道︰「前兩天我就在這里準備好了一切,除了伍元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在這里先住幾日,我們到出城時再換馬車。」
伊洛隨著他進了院子,有些擔心道︰「我們不如現在走吧,等他發現了我們還怎麼出城?」石伯遙緩緩道︰「我們出了城反而走不遠,我想殿下是不會想到我們如今仍在京城。」伊洛听了心中有些不安,此前一直想離開,如今都出了府門卻又提心吊膽的。
石伯遙見她臉色不好便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把你送到北境找到他。」伊洛如今卻是不知道找到了自家相公再去哪里。自己的家人,他應該不會怎麼樣吧?想到了那日若園的場景,伊洛想說︰「你送我回去吧。」看了看石伯遙,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進了屋石伯遙對伊洛道︰「你先在這里休息,我出去看看。」伊洛拉了他道︰「你要小心」,石伯遙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一會就回,這里伍元陪著你,有什麼需要的就跟他說。」語畢石伯遙便放開伊洛的手轉身出去了,出門的他微微牽起嘴角︰這一輩子你能這樣的為我擔心一次,我就是死也無憾了。
石伯遙回來時天已經全部黑透了,他一進屋門坐立不安的伊洛就起身接著他。石伯遙摘下斗笠問道︰「怎麼還不去睡?」這時的他已經換了一身粗布麻衣。伊洛回道︰「我很擔心你,如今畢竟是在京城,在他的眼底。」
石伯遙做出了一副輕松的笑容︰「並沒有什麼大事,不過是在城門處戒嚴了。」聞言伊洛上前一步有些擔心道︰「那我們怎麼出去,我們應該出了城門躲在附近的農家的。」石伯遙抬手放到她的肩上︰「洛兒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平安帶出城。現在去休息吧,這些有我。」
第二日一整天石伯遙都沒有再出去打探消息,風平浪靜的度過一天之後伊洛也稍稍安了心。晚上上了燈伊洛和石伯遙又坐在外間說了會話,多是他說些在外游歷時的一些趣聞軼事。稍停了會,石伯遙看了眼伊洛已經有些隆起的小月復遲疑了下道︰「孩子是?」他知道伊洛進太子府已經有不下五個月了。
聞言伊洛回道︰「快四個月了,是我和相公的孩子。」石伯遙有一時的沉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伊洛起身道︰「我去睡了」。石伯遙也跟著站了起來道了聲「好」,便要送伊洛回房。伊洛看他向前的動作說道︰「你也去休息吧。」石伯遙一陣愣怔,卻是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第二日下午的時候石伯遙又換了一身衣服戴上斗笠便出去了,這一次他卻是直將近子時才回來。伊洛見他遲遲不歸,也不顧伍元讓她去休息便一直坐在外間等候。雖然伍元去點了兩盆炭火,可是那從門縫里漏進的風還是讓伊洛從心底一陣發冷。
石伯遙一進門就見她坐在那里等著,心里感到一陣溫暖,卻仍是上前責備道︰「都這麼晚了怎麼還等在這里?」伊洛沒有回他的話只顧問道︰「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石伯遙道︰「沒事,我只不過是在外面等著想去楊府見阿謙一面」。伊洛有些急切地問︰「那你有沒有見到他?」石伯遙搖了搖頭︰「門外有許多衛兵把守,我等到現在也沒有找到機會進去。」
伊洛听了他的話心中更是不安,又上前問道︰「阿謙他不會有事吧?」石伯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會的,相信過不了幾日皇上就會把衛兵撤了?」聞言伊洛抬頭望向他,石伯遙解釋道︰「殿下已于昨日登基。」
伊洛听了沒有說什麼話,把手從他溫暖的大手中抽出︰「我去休息了」。石伯遙只站在那里看著她進了里間,隨後轉身對伍元道︰「你跟我來」。
外面月光明朗,更顯清寒。石伯遙走離了伊洛所在的屋子才轉身對伍元道︰「後日早巳時末你帶夫人出城」。伍元卻跪在地上拱拳道︰「屬下要保護將軍」。石伯遙道︰「你把她平安送到北境,保護了她就是保護我了。」
伍元急道︰「將軍您要去哪里?」石伯遙緩緩道︰「我去向皇上請罪,為了她萬死我都不懼,卻不能再讓家人為我承擔罪責。」他收了臉上的傷懷,扶起伍元道︰「就按我們之前說的辦,到了北境安排他們去牧梁州西北暮燕山的村莊後你再回來。」許久伍元才低頭道︰「沒有將軍我伍元就沒有今日,我一定完成命令。」
那一夜石伯遙在伊洛的床邊直坐到天明,月亮西沉時才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了她的嘴唇,良久沒有動作。看了看她此時有些沉靜的睡顏,石伯遙低聲道︰「這兩日是我一輩子最快樂的兩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能夠忘了你」。深嘆了一口氣,石伯遙便起身出去了。
早晨石伯遙笑著對起身出門的伊洛道︰「想吃些什麼?我給你做。」伊洛回道︰「什麼都可以,我不挑食的。」石伯遙便道︰「那我就做我最拿手的」,說完便轉身進了那個小小的廚房。
早飯時石伯遙對伊洛道︰「洛兒我昨日見到了師傅,他說要我回去,所以我不能送你走了。不過我讓伍元去,所有的安排他都知道。」伊洛放下筷子擔憂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石伯遙笑了笑道︰「沒事,前幾日我已經飛鴿傳書給青山,到時他會在鎮里的一家平安客棧等你們。」
伊洛知他此去必然會有危險,然而遲疑再三卻仍是點了點頭。石伯遙笑中有些黯然,壓了心中的失落道︰「多吃些,明日一早就出城。」隨後又從懷里掏出一塊白色面紗遞給伊洛道︰「出城時帶上。」
伊洛接了面紗,有些不相信道︰「這樣就可以?」石伯遙點了點頭,繼續道︰「他們手中沒有你的畫像,這樣做也只是為了預防萬一。」
沒過午石伯遙就走了,這次他沒有再戴斗篷。伊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一點點積聚,在這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時代她到底能做些什麼?爺爺女乃女乃、父親母親會不會受到自己的牽連?她不相信鐘離彥會那麼狠心地對曾經有恩于他的家人做出什麼殘忍的事。石伯遙有他師傅的庇護也一定會沒事的。
伊洛在石伯遙走後就這樣不停地在心底安慰自己,直到伍元第二日來叫她出門。伍元看著上了馬車的伊洛欲言又止,想到了石伯遙堅定的話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伊洛坐定,車子就嚕嚕的向城門駛去了。路上伍元壓低了斗篷,靠近車身對伊洛道︰「夫人到城門時您不要出來,自有伍元去跟他們周旋。」伊洛听了回道︰「我知道了」,心下卻是有些疑惑︰石伯遙不是說他們手中沒有畫像嗎?那為什麼伍元還這樣的喬裝打扮?
到了城門時伊洛照伍元說的坐在車中沒有出來,未幾就有兩個衛兵過來掀了簾子。伊洛想起石伯遙的話便裝作咳嗽的樣子,衛兵只看了一眼便放下簾子走了。卻在這時伊洛听到了旁邊等著出城的人的談話聲︰
「誰這麼大膽敢去太子府偷盜?」
「听說那賊首已經在昨天中午的時候自首了,只是所竊之物並沒有找到。」
「你說這是偷了一個什麼寶物,要弄到滿門抄斬」。
「這倒不知道,只听說是皇上很喜愛的東西。」
「哎,能有多寶貴的東西,瞧瞧這城門上的尸首。真是伴君如伴虎,不過沒看好一件東西就落得如此暴尸的下場。」
「可不是,據說是那些奴婢可是一個都沒留」。
……
後面他們再說的什麼伊洛都听不到了,滿耳回蕩的只有「滿門抄斬、暴尸」。她沒想到,他竟真的如此狠心。伊洛不顧伍元準備駕車離開,掀開車簾向城門上望去。只一眼她便癱坐在車里,那吊在城門上的尸體正是雨簾,她認得她的衣服。
有淚從眼里滑出,伊洛對剛剛通過城門的伍元道︰「我們回去」。駕車的伍元听了精神一振,有力地應了聲「是」便回轉馬車︰將軍有救了。
路上伍元對著車里問︰「夫人我們是去太子府嗎?」伊洛慢慢回道︰「去皇宮」,聲音有些沙啞。伍元道了一聲「是」便駕起車飛奔在城里道路上,絲毫不管沿路人拋下的咒罵。
車子沒有到皇宮正門便被兩邊的侍衛攔了下來︰「什麼人,敢擅闖皇宮?」伍元跳下車掀了斗笠揭了臉上的大胡子粗聲道︰「盜寶者,來還被盜之物。」
那侍衛卻是認得伍元的,在皇宮里每個侍衛都收到了一份伍元和石伯遙的畫影圖形。當下就有侍衛上前制伏了伍元,有侍衛急忙去喊了隊長。隨後有聲音問道︰「東西呢?在車里?」音落就有人掀開了車簾子,見里面只有一個人時回頭朝伍元厲聲呵斥︰「被盜之寶在哪里?不想死就早早說出來。」
伍元笑道︰「我自然是帶來了,你派人去通知皇上,皇上自然知道。」那侍衛正要抬腳教訓伍元之時,一個領隊模樣的人物走了過來制止了他︰「這人皇上自會有處置,你們去車上搜一搜,看看是不是藏在車廂的夾層里。」
于是便有人走過來對伊洛大聲道︰「下來」,伊洛扶起車廂壁下了車去。腳一下地卻是感到一陣眩暈,旁邊的侍衛見她有些不穩便好心的上前扶了一把,隨後轉回頭對不遠處的伍元道︰「你這人是不是有病?自己來自首還要帶著嬌弱的娘子來受罪,小心受了連坐之罪。」
伊洛推開那人走到一旁,幾個侍衛便都進了車里搜查起來。幾人把車廂翻了個底掉也沒發現絲毫值錢的東西,一人便下了車上前稟復道︰「隊長除了一些銀子和吃食衣物並無其他任何東西。」那人也不急只指著伍元道︰「有他在就不怕,我已經派人去通知葉公公了,等著吧。」
良久背對著皇宮大門的伊洛听見了身後有些慌張卻並不整齊地響起「參見皇上」的聲音。伊洛回頭,看著那個向她快步走來的黃色身影。鐘離彥幾步來到伊洛身邊,眼中似有怒火顯現。他一把抱起伊洛,在她耳邊狠狠道︰「你竟然這麼狠心對我」。語畢便抱著她大踏步走了,一旁跪下的侍衛沒有一個敢出聲問︰「這個人怎麼處置?」滿心疑惑的侍衛長也只好下令先將伍元監在天牢。
進了宮殿鐘離彥就喝退了前來請安的婢女,放下伊洛他握緊她的肩膀怒吼道︰「你為什麼不說話?」伊洛這才抬頭看向他,聲音干澀道︰「你殺了雨簾,殺了長空長水她們,你怎麼這麼狠心?」語畢淚已滂沱。
鐘離彥大聲質問︰「我狠心?你自問你對我又是多麼狠心?從你踏出府門的那一刻,你就該料到這樣的結果。」伊洛看著他的眼楮道︰「你放了阿遙」。
鐘離彥嘲諷一笑︰「阿遙?」隨後又沉下臉色道︰「他該死,不僅是他還有羅青山。我要讓你徹底死心,你要恨我就盡管恨。你知道我這幾日是怎麼過來的嗎?」
听了他滿是戾氣的怒吼伊洛不禁跪在他面前慌張道︰「我求求你,你放了他,放了相公。」鐘離彥看著這樣的她心痛難忍,也曲把她攬在懷里聲音堅定道︰「我要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
伊洛靠在他的肩上低聲道︰「鐘大哥到底怎麼樣你才會放過我?」鐘離彥沉聲道︰「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過你,就算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追回來,。」伊洛用力推開他輕聲道︰「你留得住我,卻留不住我這里。」她輕輕抬手,緩緩地放在心口處語畢閉了雙眼,手從心口滑落軟軟地靠在鐘離彥的懷里。
感受著懷中無力的軀體,鐘離彥的心頭涌上一股恐懼,隨即大殿里便響起了他滿是慌張的聲音︰「快去把胡摶給朕帶來。」
胡摶收回手站起身來向鐘離彥行了一禮道︰「回皇上,夫人脈象極其紊亂,似心神不寧之狀。」鐘離彥焦急道︰「朕不管什麼狀,你只說用什麼藥。」胡摶沉吟了一聲有些為難道︰「夫人此狀來得極其猛烈,一般的藥物已經不行。下官從師時听師傅提過一種名為九清丹的安神之藥」。
鐘離顏打斷他道︰「那你快用藥啊」,胡摶連忙道︰「下官也只有配方,而且制藥所需藥材都是極其稀有之物。」鐘離彥吼道︰「需要什麼朕自會派人去取。」
此時床上伊洛的小聲申吟引得鐘離言停下怒吼,他連忙坐到床邊拉起了她的手輕聲又有些擔心地問道︰「洛兒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伊洛迷糊中接了他的話︰「哪里——都不舒服,頭,難受。」
听著她斷斷續續有些無力的聲音,鐘離彥心中滿是自責︰為什麼要對她發那麼大的火?
伊洛卻似在混沌中,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身體里剝離似的。想要放棄掙扎時他的那句「不管在哪里,只要娘子在我就去得到」在這混沌中異常清晰起來。隨之而來的卻是鐘離彥帶著狠戾的聲音「他該死,不僅是他還有羅青山」、「我要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恐懼又在這混沌中產生。
鐘離彥來不及叫胡摶過來施針便又听到她的低喃,他俯身過去她斷斷續續的聲音「相公,不要死——阿遙——不要一輩子」便都涌入了耳中。鐘離彥有些無奈地撫上她的臉頰緩緩道︰「我馬上就下令放了他們,也不會有——一輩子。」隨後鐘離彥毅然起身,對一旁低著頭的胡摶道︰「救她,若她有什麼事朕不會饒了你。」
說完這句話鐘離彥便出來到外面,對一旁的葉圖招了招手︰「傳朕旨意,石伯遙一家無罪釋放,將石伯遙貶至——官復原職。再去快報牧梁州牧,放羅青山回軍營。傳旨原西縣,把李家人安然送回。」葉圖領了旨意便要下去,鐘離彥又叫住他道︰「把雨簾放出來,讓她過來伺候。」他的狠心踫到她,最後總是會退縮。
原西縣監牢。這一處卻是整潔無比,並不像牢獄一般。新任原西縣笑呵呵地過牢里道︰「李老,回去吧。」李有根抽了一口煙抬了眼皮道︰「不是說咱們犯事兒了嗎?怎麼這時候又讓咱們走。」
原西縣笑道︰「李老您這里可別和下官揣著明白裝糊涂,事兒是怎麼個事兒我想您比我們要清楚得多。」
李母上前道︰「我們什麼時候能上京去看我女兒?」原西縣認識笑道︰「上面說了,到了時間就會派人來接,李老夫人想現在去可不行。」大哥過來扶著李母道︰「娘我們走吧,別跟他那麼多廢話。」
出了牢房,李父又想起幾天前見到的石伯遙一家,便轉回身問道︰「石家人怎麼樣了?」原西縣道︰「石將軍一家已經無礙」。李父听了轉身便走,原西縣在後面又道︰「李老,下官過兩日再去府上請罪。」二哥回頭粗聲粗氣回頭道︰「我們家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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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梁州獄,賀徠把韁繩遞給從里面走出的青山關心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將軍來過幾次都一口咬的緊緊的,怎麼突然又說是誤會一場?」青山並沒有回答他,只是自語道︰「是她回去了」。隨後往京城方向看了一眼,駕馬便行。
賀徠騎馬在後面跟上道︰「你這次回來怎麼怪怪的?到底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說?」青山並沒有回他的話,一口氣趕到離軍營不遠的一個上鎮上的平安客棧,駕馬在門口盤旋了兩圈便又策馬離去。
賀徠不明所以,卻仍是緊緊跟著︰「前幾日就見你來這里,要等什麼人?」青山大聲回了二字︰「沒有」。行了一段又緩了馬問旁邊的賀徠道︰「兩軍何時交兵?」
賀徠「吁」了聲才接道︰「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不一樣多嗎?不過看北狄國內近來的異動,想也離戰事不遠了。據探子來報,北狄的精兵全都出動了。更是有五千軍馬全副鎧甲,箭矢無法傷到人馬分毫。」
青山卻道︰「再強壯的隊伍都會有它的弱點」,隨即便又策馬望軍營而去。賀徠在後面大聲道︰「你這次從一開始來就一直問何時開戰?不能跟我說說你到底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