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潭底水的震動,本來閉著眼小憩的男人猛然睜開狹長的雙眼。習武之人靈敏的感覺,讓他知道這潭里除了他還有別人。
視線游移一圈,終于發現右後側自己放衣衫的地方居然有人,那人散亂著滴著水黑發遮住了面容,身上此刻正套著他的衣衫。
待孟錯將衣衫套在身上,拿起腰帶要往身上系時,猛然震住了。那熟悉的的觸感,熟悉的樣式以及那不夠整齊的針腳。這是•••
抬頭往潭中望去,潭中的男人也正望著她。
百里昭不知為何那人僵在那里不動,只道不能讓人穿走自己的衣服,尤其是那條玉帶。
「不想死的,將東西放回原地。」低沉又帶著威脅的聲音從百里昭口中溢出。
听到他的聲音,孟錯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可是這會兒,她又怎麼可能再將衣服月兌下來。心中的震驚一閃而逝,不管三七二十一將腰帶往腰上緊緊一勒拔腿就跑。
百里昭見自己的話沒將人嚇住反而讓人給跑了,當即準備沖出水潭,提氣到一半就停住了,自己總不能就這麼光著身子追出去。
哪知那偷了衣服的小賊不但沒跑遠,居然又跑到自己對面岸上的一塊巨石邊,看著是有個大包袱和一堆衣物。
這人,穿走了自己的衣服還不算,居然準備一片布料都不給他留下。
也不管自己有沒有光著的問題,百里昭提一口氣沖出了清潭,水花四濺,讓準備拿走自己包袱的孟錯又淋了一身。突如其來的殺氣讓孟錯不禁用手擋住眼前往後退了幾步,再睜開眼的時候竟是看見全身光果的男人已經近在眼前。
若是這會兒被他抓到,豈不是尷尬。顧不得去拿自己的包袱,轉身鑽入林中消失不見。
由于自己這幅不雅觀的模樣,百里昭也不好這麼追出去。只得用手勾起地上的衣服拿起來,一看竟然還是女裝。哼•••看來剛才的偷衣賊是個女人了。衣服對于他來說過于短小,更別說還是女裝。一看旁邊還有一個灰色的大包袱,抱著踫運氣的心態,想著里面會不會有更合身一點的衣物打開來看。卻是一包袱的畫軸。
展開畫軸,百里昭片刻失神,這畫中的人不正是那個女人麼!像是抓到了一根希望的稻草,百里昭趕忙將其他畫軸一一展開。果然•••是她。
畫上沒有落款,那麼這個作畫的人又是誰?難道是剛才偷他衣服的人。剛才那女人亂發遮住了臉,他也沒看清那女人到底是誰長什麼樣兒!要不是看到岸上的衣服就連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不管怎麼樣這次也算丟了玉帶也算有些收獲。將畫軸小心包好,可是,他現在這幅樣子要怎麼回去?
藏到林里的孟錯,嚇的一顆心都快從嘴里蹦出來了,現下丟了包袱可如何是好。那是夏侯淵留給她的東西,怎麼也得再拿回來。模著腰間已經磨舊的玉帶,能看出他經常佩戴。還道是不小心弄丟了,原來被他拿走了!
想著百里昭出現在此多半是吊唁夏侯淵剛要回國,那麼她先到翻過洛樺山,在山腳下等著,他必然會經過那里的。就在那兒守株待兔好了。
流景看到夏侯淵的時候嚇了一跳,凌亂的衣衫幾乎只遮住了重要部位,背後還背著大大的包袱,墨發凌亂,倒像是•••像是•••被人糟蹋了一番•••這麼想著,流景突然打了個寒顫,要讓主子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還不得剝了他的皮啊!
趕忙月兌下自己的外套迎上前,深怕下面的人看到主子這般不雅的形象。
穿上流景遞來的衣服,百里昭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說敢說出去就要你好看的樣子。流景接收到他眼神里的信息立馬低了頭。
回到臨時搭建的住所,百里昭趕忙換上一套整潔的衣物,想到被拿走的玉帶,心里難免不忿。哼•••讓他逮著決不輕饒。
讓流景多點了兩盞燈,就著燭火百里昭將畫卷展開一張張仔細觀看。按著畫上人物的年紀大小以及紙張的新舊程度按順序擺好。畫上什麼信息也沒有,男人拖著下頜在畫前走來走去。
一旁的流景看著看著皺了眉頭,那畫中人不是孟將軍嗎?殿下這是從哪弄來的。
「你看出了什麼?」百里昭發現流景也盯著畫軸,也不抱希望地隨意問道。
流景一愣,只好說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屬下在想,是哪個對孟將軍如此深情的人。竟能將她的一顰一笑,以及年歲增長中的細微變化畫的如此傳神的。但是又沒有落款,也不知此人是誰。」
本來也沒指望這冷冰冰的男人能給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卻沒想到平時冷酷寡言的流景居然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他怎麼沒想到呢!若不是對她情根深種又怎會觀察的如此細致入微。而且這個人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見證了她從小到現在的每一個階段。這個人,不言而喻,只可能就是夏侯淵了。夏侯淵已死,那麼這些畫該是早就送出去了。那麼拿著畫的人要麼是小偷要麼就是她了!
百里昭恍然大悟,今晚看她不顧被抓的危險要跑來拿畫的樣子,看來這畫對她來說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呵•••他居然就這麼眼睜睜地讓她在自己面前跑掉了。
看著搖曳的燭火,百里昭眯了眼。這次好不容易有了些線索可不能再丟了。
天一亮,百里昭帶著人繼續前行,翻過洛樺山,一路都沒有什麼異常的事情發生。難道自己料想錯了?她就這麼丟下這些畫跑掉了?
她就這麼不願意見到自己麼,竟是寧願丟棄這些畫也不再出現在他面前。
孟錯躲在路邊的樹上,看著遠處的一隊人馬漸漸走進,心中有些忐忑,先跟蹤他們吧,等到有了機會再下手。
本來心情低落的百里昭這時突然揚起了唇角,流景也感覺到了樹上的人,但是一直保持沉默。
這時百里昭突然揚聲道︰「今晚便在下一個鎮上的龍華客棧休息。」
「是,殿下。」流景領命吩咐下去。
樹上的人兒听的清清楚楚,龍華客棧麼。
看著隊伍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孟錯模了模自己的肚子。百里昭這衣服里一分錢都沒有,進了城可要怎麼活下去。
跳下樹,雙手叉腰,那就去拿畫的時候順便拿些銀子好了。
雖然覺得百里昭看到畫以後會驚訝,但是該不會猜到那個偷衣服的人就是自己。帶著這樣僥幸的心理,孟錯果然在入夜之後偷偷潛進了客棧。
看著窗戶上縴瘦的影子,百里昭彎了眉眼。終于可以再見到她了。
流景早已吩咐下去,今晚無論听到什麼動靜都不能出聲。所以當孟錯不小心踢到門口的花瓶時,竟是沒有一個人出來。嚇了一頭冷汗的女人還在兀自慶幸,但是退步的身手真是讓她無奈。
全身緊繃許久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于是悄悄推開了門,貓著腰走了進去。考慮到百里昭的武功造詣,估計自己還沒近身就已經被他抓住了。本想著買點迷煙什麼的,可是自己一分錢也沒有只能放棄。在黑暗中環顧四周,沒有看到那裝著畫軸的包袱。手中執著門閂,輕腳走到床前。她知道如果不把他給弄暈過去的話,自己絕對沒有機會找東西的。
背對她側身而臥的百里昭感覺到她的氣息越來越近,似乎正在床榻邊看著自己。在黑暗中睜開眼,百里昭剛想翻身擒住床邊人的時候,哪知後頸一痛,意識便陷入了黑暗。
下手的力道,孟錯自己自然是知道的。將他身體擺好,這麼近地看著那張曾經讓她悸動讓她幸福、讓她難過和失望的臉。撒氣一般狠狠在他臉上擰了一把,這才將被子替他蓋好,開始尋找東西。
床下、衣櫃、房間幾乎要被她翻了個遍了,結果什麼也沒有。听著外面打更的聲音,琢磨著他該是將畫放到了其他地方,果斷拿了些銀子翻窗走人。只要他不把畫毀了,她都還有機會。
第二天一早,夏侯淵是被一陣搖晃給弄醒的。看著流景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模模後腦,這女人下手可是絲毫都不含糊啊!果然是恨他入骨的樣子。
「殿下,昨晚到底怎麼回事。」流景看著被翻的亂七八糟的屋子問道。
想著昨晚的情景,百里昭一口悶血梗在喉間。本來準備將她逮住好好與她說說話,原本在心中想過無數個再相見的場景,就是沒想過自己會被一棒子打暈過去。怎麼右臉也這麼疼,一手捂著後腦,一手撫著右頰來到銅鏡邊一看。這是•••
流景一臉嚴肅看著百里昭的臉良久道︰「像是被擰的。」
他記得又一次被醉影擰了臉,當時就是這副模樣。只是看來孟將軍下手比較狠,一夜過去,紅印還這麼明顯。
百里昭一個白眼瞪過去,我還不知道是擰的嗎?要你多嘴•••
流景低頭不在言語。
幸好將畫放在流景的房間里,哼•••夏侯淵送的畫,他才不會那麼輕易就給她。
中間幾天,孟錯本是想逮著機會再下手的。誰知他們竟然一直趕路,直到渠南才做休整,當然休息的地方,孟錯是來過的——若水別院。
藏在暗處,看著他們一一下馬,這時從門里竟是迎出一個窈窕佳人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方馨蘭。
百里昭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明顯一怔。
孟錯不知他們說了什麼,百里昭率先進了門。等到所有人都進了門以後,方馨蘭似乎在門口發呆了許久才轉腳進門。她受傷醒來之後也听流景說過方馨蘭的事,只道百里昭放她走了。卻沒想到也是個痴情的女人。
思索猶豫許久,若水別院不比尋常客棧要想潛進去著實不易。況且若是被抓了,這樣的情況得是有多尷尬。她不確定百里昭押送慕容通進京的那次是不是為了她而來,但卻是真的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牽扯。
當初夏侯淵將她送走,是希望她能過上自由隨心所欲的生活。若是為了畫再次被禁錮豈不是本末倒置。
做好了打算,孟錯帶著黑色斗笠遮住了面部,與若水別院的守門人交代了一句話便準備離開了。當百里昭還在想著孟錯會什麼時候來找他,就接到了守門人帶來的話「將畫好好保存。」
什麼?好好保存呢?當即翻出畫軸恨不得撕掉,卻又怕將來她回來後會生氣。
派出流景去尋她︰「找到她之後無論如何要將她帶回來。」
孟錯的特征很好認,要麼戴著面具斗笠,要麼晾著那道傷疤到處招搖,總而言之只要她還沒來得及出渠南,就能非常容易找到她的蹤跡。
果然在百里昭的命令下達不過兩日,流景便已尋到了她。
當時的孟錯正準備要出渠南,剛到城門下就被流景攔住了。
「這是要做什麼?」孟錯防備地看著他。
「主子找你。」流景的胳膊依然攔在她面前。
孟錯有些吃驚,看來他才出了那個偷他衣服的人就是自己。
「找我?不必了,那些畫他願意留著就留著吧!」孟錯說著便繞開流景就要往城外走去。
「孟將軍,得罪了。」話音剛落,孟錯就眼前一黑,這個流景,居然敢下黑手,她不會放過他的。
將孟錯扛回若水別院的時候,百里昭嘴角忍不住抽搐,他說讓他用任何方法將他帶回來,他就不能用委婉一點的方式嗎?
流景不是沒想過要曉以大義最好是讓她自願跟著他回來,可是自己不擅長說話,于是只好用這最簡單的方法了。
看著床上的人兒,百里昭心中五味雜陳,他在穹雲鎮醒過來的時候也從燕洵口中听到了許多關于她的情況,知道她身體受了重傷、小產還毀了容。若不是燕洵及時趕到,她必死無疑。
雖說早知道她毀了容,可是第一次見到到她受傷的臉,百里昭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指月復摩挲著那已愈合的傷口,只是那那疤痕在他的觸感下卻依舊清晰可見。不知道當時的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心中對他充滿了怨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