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次梅溪嶺一別,如今已有兩載春秋。中間她秉承自己的承諾,為了他的大業回到照國在最危急的時刻與鳳臨抗衡,為他爭取了時間和優勢。他知道她做這些都是為了要跟他劃清界限,可是就像惜塵所說曾經已經糊涂過一次,難道還有再糊涂下去嗎?
雖然讓她原諒自己很難,但是這次一定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了。
孟錯被臉上的一陣癢癢給撓醒的,睜開迷蒙的雙眼,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又趕緊將眼閉上。自己是在做夢吧!再睜開,那張臉還在眼前,臉上的手也依舊沒停下來。
「醒了?」看她睜開眼一臉驚恐然後又逃避似的閉上,鼓起勇氣再次睜開。他忍不住想要與她打招呼。
床上的人一副見鬼的表情,將那在自己臉上不安分的手拿掉︰「太子殿下自重。」
听著她生氣的語氣就知道,她對自己用這種小人手段將她擄來的行為感到惱怒。
「自重?」百里昭知道現在要想與她好好說話,她定是不會認真听了。先讓她冷靜冷靜吧!畢竟再次見到他這個傷她至深的人,一下還是很難接受的。
「我不過是想要回我的東西罷了!」
孟錯抬眼看他,見他表情認真,倒也半信半疑︰「是嗎?那將我的東西也還給我吧!」
看著伸在自己面前縴瘦的手掌,百里昭一下緊緊握住。
「你干嘛?」手上的溫度一經傳來,孟錯那就跟燙到手一般使勁掙月兌,卻是沒有用。
「帶你去拿你的東西嘍!」不顧她的掙扎,將她從床上拉起來,走到桌案前。
上面擺著一幅孟錯的畫像,身著銀色鎧甲,手執長劍。青絲利落地綰成男人發髻,目露精光,面容端肅。
「這•••不是我的。」孟錯看著看著皺起了眉,夏侯淵留給她的畫中沒有這麼一張。可是這樣的自己又有些熟悉。
「是你的,從現在開始它屬于你。」這幅畫是百里昭親手所作,是他們第一次在洛樺山相遇時,孟錯英姿颯爽的樣子。
他看完夏侯淵畫的每一張畫,雖然在感情上他們是敵人,但是不得不說他對孟錯的深情,僅僅是幾幅畫也能看的清清楚楚。這樣的男人就算孟錯對他動了心,他也不會覺得奇怪。雖然他已經魂歸九天之上,卻難免更讓他覺得危機重重。活著的人要與死去的人一爭高下其實是最困難的。
于是他也開始為她作畫。
「我不知道你小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但是從夏侯淵的畫中可以看出來•••你小時候,不怎麼樣•••」百里昭看到眼前人的臉色逐漸變黑,又補充道︰「但你最美好的時候卻是讓我遇到了,那就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他能為你做的我也能為你做到,甚至比他多得多。因為他已經無法再為你做任何事了。」
對于一個不再人世的人他都能說出這麼毒舌的話來,還真是夠惡劣的。
放開她的手,將桌上的畫卷好,塞到她懷中。
「將夏侯淵的畫視作珍寶,那就將我送你的也好好珍藏吧!」
孟錯愣了良久終于嗤笑出聲︰「你這是在做什麼,吃他的醋嗎?」
百里昭也毫不猶豫︰「是。」
這下倒換成孟錯詞窮。
當初她奉上真心,他視若草芥。如今她好不容易放下了,他卻又來撩撥她。很好玩兒嗎?
剛準備嗆回去,有人來敲門了。
「主子,方姑娘找您!」流景在外面稟報道。
沒有任何一刻,百里昭是如此想掐死流景的。平常不是話很少嗎?怎麼非得在不該說話的時候開了金口。
孟錯不表示任何意見,退回到床榻邊坐著。百里昭看看她的反映又恨恨地瞪著門上的人影,終于拉開門出去了。
還不忘交代流景︰「別讓她跑了。」
孟錯在里面听了忍不住撇了嘴。看著自己手中剛被他塞進來的畫軸,終于還是將它慢慢展開。看著畫中人,心里莫名有一種酸楚的感覺。
流景也是個盡職盡責的護衛,百里昭說讓他守著他就一步不離守在門外。將窗戶打開,本想從窗戶逃出去的,結果往下一看,好家伙若水別院的守衛竟然比當初的昭王府還多。
找到了孟錯,正準備要回釜京的百里昭卻是收到了柳相的來信,要他趕緊回京,說是皇上的身體似乎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
草草跟她解釋一番,便將她帶著一路上京。似乎是怕她半路找機會跑掉,他居然讓流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是不是我去方便你也要跟著一起啊!」是在受不了有一個人跟影子一樣一直繞在自己身邊,孟錯無語道。
「孟將軍放心,屬下會在遠處守著的。」
想著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百里昭終于還是拿出畫來威脅她。
「你就別想著要跑了,你若是離開我身邊一步,我便燒一張畫。」百里昭雙目慵懶地看著她,直到她終于妥協點頭。
雖說不願被畫綁住了自己的自由身,可是听他說要將畫燒掉,她還是斷斷不肯的。
得到她的保證,他們這才加快了速度向京城趕去。
方馨蘭並沒有在隊伍中,想必是還在渠南。孟錯心中不免唏噓,在百里昭與方馨蘭的感情中,她也說不出來誰對誰錯。總之都是受傷的那一方,百里昭認定的那份單純的感情卻在最後告訴他,從頭開始他便被算計了。而方馨蘭在這段感情中也算是無辜的一個人了,一直被利用,卻愛上了被她算計的男人。每天擔驚受怕著有一天他知道了真像會不會恨自己。
而她呢!模模自己的臉,嘆口氣,傳說中的炮灰吧!啃著雞腿,卻突然有些食不知味。
晚上山林里夜深露中,雖是扎了營生了火,卻還是抵不住夜風的侵襲。
雖不知為何會多了一個女人,但大家都很默契地當做什麼也沒看見。而太子殿下對那女人的態度著實太過曖昧,導致隨行的士兵全都自我腦補了這個女人的身份。只是那臉上那長長的疤痕卻實在讓人惋惜。
將一堆火獨留給主子和孟錯,流景與其他人一起在離他們越遠越好的地方升起了火好取暖。看著那些人一臉我懂的表情看了看自己,孟錯真的很想過去跟他們解釋一下。
百里昭拿著披風從後面將坐在地上的人緊緊裹住,孟錯這些天已經習慣了他這樣悄無聲息突如其來的動作,也不扭捏,自己將脖子上的繩帶系好。
「謝謝。」這些天的相處,百里昭也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抗拒,本是不想去勉強她,可一直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才能讓她把心再放到他身上。
「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願再去談,但是不挖開這些傷口去敷藥,又怎麼讓它們痊愈呢!」百里昭用手中的樹枝撥著火堆,讓火燒的更旺一些。
「我早已痊愈,該挖的傷口都挖過了,該敷的藥也都敷了,你不必再感到愧疚。」孟錯垂著眼看著那堆跳躍的火焰,淡淡道。
臉色平靜毫無波瀾,看來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百里昭的心又往下沉了幾分︰「你是痊愈了,那就行行好,將我的病也治治吧!」
躲在披風里的女人抬頭看他一眼,跳躍的火焰在男人好看的臉上投下各種陰影,襯得他的表情更加失落。
他有什麼好失落的,想要得到的現在不是都得到了嗎?當初毫不猶豫扔下她的時候,她不是也沒有阻攔他,任他選擇自己想要的。現在還有什麼好難受的。
「你的病痛我無能為力。」孟錯抿抿唇道︰「我也沒有恨過你,所以你也不必介懷。」
她以為他是對自己滿懷愧疚所以想要補償自己,于是安慰他道。
百里昭將手中的樹枝扔進火堆里,瞬間爆出‘ 里啪啦’的聲音。
起身緊挨著孟錯坐下,感覺到身旁的熱源,孟錯扭了扭身子往邊上移了一下好保持距離。
「干嘛避我如蛇蠍,不是說對我已經沒感覺了嗎?那你還怕什麼,怕會再次對我動心?」百里昭猿臂一伸將她摟會自己身邊,與自己緊緊依偎著。
「你•••男女授受不清,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伸出手推拒著他的懷抱。
可是敵不過他的力道,終于還是敗下陣來,任他這麼摟著自己。
「百里昭,你太自私了。」孟錯在他懷里悶悶道。
「你今日才知道嗎?」百里昭也閉了閉眼,她說他自私,他自己又何嘗不知道。那樣傷了她之後又百般將她留在自己身邊,讓她再次對自己付出真心。他的確自私。
「以往對你做出的那些事,真的•••很對不起。」讓她受了那麼多苦和煎熬。
孟錯從他懷中鑽出來正視著他的臉︰「我說過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沒有恨過你,只是後悔而已。現在已經全部都放下,你又何必再提起。」
看著她認真的表情,百里昭可以肯定她說的話都是真的,她沒有恨過他。可是她說後悔,後悔當初遇見他還是後悔愛上他?
「我倒寧願你恨我,也不願你後悔當初愛上我。」百里昭柔和又帶著苦澀的表情下一刻便轉換成算計媚笑︰「你已經全部放下又怎樣,只要我不放手,你依然還是我的。」
「你這人•••」本以為她這麼講道理地跟他說了,他就能明白了。誰知竟是這麼的油鹽不進。
「我怎麼了?又想說我自私?沒關系,說什麼都好。也別指望說這話就能讓我‘高抬貴手’放過你。」說完,狠狠在懷中人兒的唇上印下一吻。
孟錯還來及反映發生了什麼,始作俑者便離開了她的唇,帶著壞笑站起身︰「外面很冷,快進里面來吧!」
身上的體溫驟然消失,讓孟錯清醒了不少。這人•••可真是•••狠狠擦過唇上的溫度,孟錯惱怒不已。自己憑什麼就得這樣被他吃的死死的,太過分了。
已經進了帳營的百里昭也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本來也想著要溫柔待她,等她有一天再次接受自己。可是看她那一直想要逃離的樣子,看著她用那樣淡漠的表情,說著那些雲淡風輕的話。讓他心中忍不住地害怕,怕她就這麼一直封鎖自己的心就這麼一直將她推拒在外。所以用了強制手段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像是想要證明她的存在一般,不受控制地便向她展現出了自己惡劣的一面。
真怕剛才的話和那一吻會激怒她,讓她對他的印象更加不好。偷偷撥開帳簾露出一條縫,悄悄看著那個女人的反映,卻只見她依舊在剛才坐的地方背對著自己,仰著頭望著天空,也不知在看那銀河還是在看那輪朦朧的殘月。
那縴瘦的背影差點讓他認不出是她,他記得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現她迷人身姿的時候。雖然浴華池的煙霧繚繞,看得並不是那麼真切。可當時她卻是勻稱有致,身材挺拔修長,哪像現在這般瘦得快成一把枯骨了。
外面的孟錯並不知道有人在自己背後雙目灼灼地看著自己,只是望著空中的殘月長長吁了口氣,兜兜轉轉還是要被他掌控在手里嗎?自然是不願的。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與她說這些話,愧疚、同情還是玩笑。
曾經想著只要他給的不是愛情她便不稀罕,現在麼,即使他願意給她愛情,她也已經沒了心再去接受了。
看著她遲遲不進帳,隔得老遠的士兵們又開始猜測。太子殿下是不是得罪了這姑娘,一路上也沒見她給過殿下笑臉。感受到遠處的目光時不時地在她這邊掃過,孟錯有些坐立不安,看什麼看又不是什麼絕世美女。
想到陳起那時候嫌棄的目光,又看著那些士兵互相竊竊私語的樣子,孟錯將頭往膝上埋了埋,他們該是議論她的臉吧!
眼前的火堆眼看就要熄滅了,遠處的目光和議論依舊還在繼續。任她當時調戲陳起時有多大的內心承受力,此刻還是扛不住這麼多人的異樣眼光。終于站起身,用腳將地上最後一點火光踩滅,以防引起火災。這才拖著長長的披風鑽進了臨時搭建的帳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