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我們又見面了。愨鵡曉」
安寧目光一抬,有些吃驚,只見一個中年男人正沖著自己頷首微笑著。
而桌子對面原本坐著的白少卿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而她果盤里原本堆成小山丘一樣的小西紅柿只剩下了六個。
「怎麼?不認識了?」
見安寧沒有回答,旬秘書又道。
「不是,您怎麼……」安寧說著,隨後一想這是江政的六十大壽,江政是何許人物,而眼前這個姓旬的中年男人也是官場中人,很有可能是從京里特地趕來參加壽宴的,這樣一想,也就沒什麼驚訝的了。
「上次的事真是謝謝你了。」
「您上次已經謝過了,我只是剛好遇上而已,真的沒有什麼的。」
然而,旬秘書卻道︰「正式的感謝還是要有的,老首長想要見一見你。」
一听這話,安寧沒忍住,十分驚奇又帶著些不願意地‘啊’了一聲。
那個老首長可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從在大柳鎮見到的第一面安寧就有一種以後再也不想再見到的意願。
可偏偏那晚上她散步下山時遇上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而救就算了,一想到那老首長當時一臉‘不需要你多管閑事’的神情,再想想自己當時都干了什麼,說了什麼,還有老首長立即變得凶狠的眼神直到被抬上救護車,那恨瞪的模樣似乎還在說著——膽敢這樣對我,你等著瞧!
一想到這里,安寧登時不禁地在心里打起了一個寒顫,然後一臉悻悻然地笑了笑,回道︰「真的不用這麼客氣。」
旬秘書又笑了笑,「老首長脾氣的確是有些不怎麼好,到了年紀嘛,日常處理的事情多,身體也一年不如一年,但他不吃人的,放心。」
話雖是這樣說……
但安寧還是心里有些怵,可又不能明說,只好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意思是……」
是什麼呢?她自己一時也不知道該找什麼好的借口來合理應對,無措間真想看到江厲川,可偏偏她環視了一圈依舊不見他蹤影,于是……
「我其實是在這里等人,暫時還不能離開。」
安寧以為這個借口足以了,然而……
旬秘書卻道︰「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
安寧︰「……」
她怎麼忽略了還可以這樣回答?
正懊惱時,旬秘書又說道︰「受人恩惠至少要當面說一聲感謝,這是最基本的禮儀,我要是請不動你,那麼依老首長的固執脾氣,他多半是會親自來的。」
一听到‘親自’兩個字,安寧一下子沒有任何掙扎的力氣了,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放心。」旬秘書道。
話是這樣說,可安寧心里始終是在七上八下著。
在旬秘書的帶路下穿過林子看到了一扇雕花雙開鐵門,一旁的牆上木牌上寫著‘江宅’,但門里可不像是一個‘宅’,倒像是一個小別墅生活區,三三兩兩地錯落有致著。
而其中有一處最為不同,一看就是主宅。
旬秘書帶安寧走進的就是這里,一進去直奔二樓。
安寧先等了等,旬秘書進房間里大概呆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先是有一個中年男人拎著醫藥箱出來,擦肩而過前盯著安寧看了幾眼,然後禮貌性地笑了笑,兀自離開,接著才是旬秘書,旬秘書出來時似乎是為了要她安心一樣,對她笑得分外柔和,然後點了點頭,示意她進來。
安寧朝門里看了看,沒有看到人,房間擺設古色古香,就跟陸震聲的書房布置風格差不多,但卻透著一股子的壓迫,也或許是因為她自身的緣故,她仍舊不想去見什麼老首長,尤其……還是單獨面見。
可人都已經走到這里來了,也沒法後退。
安寧只好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對旬秘書回以一個微笑,而當門 地一聲關上時,那壓抑不下的緊張情緒又涌了上來。
這感覺又有些類似于當年她進鴻圖時的面試,那是她人生經歷的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面試,雖然在那之前,讀研之前推免研究生也進行過一次面試,可是對于本校生而言那不過是在走一個形式而已,怎麼樣都會過的,而鴻圖那次則不同。
雖然那只是一個實習崗,且她有導師丁教授的推薦,但丁教授也把話說在了前頭,他只是推薦而已,鴻圖要不要她,還需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為此,安寧準備了一個星期,可真到面試那天,一人面對大半個圓桌上的各階層領導,且問題接著一個又一個,她還是不盡人意地犯了一個錯,但好在不是在關鍵上犯錯,再加上她越到後面,在他們的輪番轟炸之下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想其他,只專注于回答問題,于是表現越來越好,最後加了幾道彩,就把之前的那個小錯誤給蓋了過去。
但盡管如此,事後,安寧對于自己回答錯的那一個瞬間還有些心有余悸著。
而此時,偌大個房間里,除了她,也只有一人而已。
可不知道是因為光線有些黯淡的原因,還是其他,這一人給她帶來的壓迫感竟不亞于多人。
正在這時,沙發里,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請坐吧!」
聲音雖然听起來有些沙啞,可是那雙眼楮,沒有了墨鏡的遮擋,卻是光芒冷冽!
相看的一瞬,安寧覺得有一把尖刀帶著疾風從自己的心口傻瓜呼嘯而過!
登時,緊張更甚,正要坐下時,突然一個不小心,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一個不穩,身子一個趔趄,膝蓋在沙發前的茶幾邊沿磕了一下,金屬的茶幾腳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而過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而她的膝蓋骨一陣生生的疼,正是倒抽氣兒時,只見對方眉頭一皺。
安寧立即反射性地說了句,「對不起。」
江政沒有吭氣,只是彎從地上撈起了一樣東西,安寧定楮一看,竟是一只烏龜!
所以,她剛才不小心踩到的就是……
看著他抱著烏龜,輕撫著龜殼的模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安寧立即道。
「大柳鎮時……不論如何,還是謝謝你。」江政只是道。
這話說的……不甘不願。
安寧心里雖然有些微詞,但還是面上要維持客氣,可‘沒什麼,是我應該的’這話還沒來得及月兌出口,江政就又說道︰「不過這並不表示我認同了你。」
「呃?」
安寧愣了愣,正不明白對方到底是在說些什麼時……
「我是江厲川的父親,江政。」
江政這一語十個字就猶如十枚原子彈一樣,齊發之下,轟的一聲巨響,把安寧的大腦炸得徹底的殘掉,不會思考一樣。
江政淡淡地遞了一眼過去,只是繼續地道︰「江家不需要你這樣的兒媳婦,你也不適合厲川。」
他簡明扼要地將安寧的自尊給踩在了腳下。
不需要?不適合?
刺激之下,安寧反射性地就要尖銳還擊,可話要月兌口而出的一瞬,‘江厲川的父親’六個大字在她腦子里一閃而過,投鼠忌器,于是,她把心里那股不舒服給壓了壓,這才緩緩地,冷靜地回道︰「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但感情不是‘不需要’、‘不適合’就可以阻擋得了的,更何況,我們也已經結婚了。」
「離。」江政冷冷地甩出來這麼一個字。
安寧眉頭微微地蹙了蹙,「很抱歉,或許我們的婚姻開始的確是有些草率,但有一點我們之前都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誰都沒打算人生中離兩次婚。」
「人生?你們的人生路才走了一半都不到,現在說什麼都為時過早。」江政冷嗤了一聲,又道︰「你有多了解厲川?」
「我的確是還不怎麼了解他,但我願意用我的下半生去了解。」
安寧話音一落下,就覺江政看來的目光又犀利了幾分,她下意識地把脊梁給挺了挺。
「你能為他做些什麼?」江厲川又道。
「洗衣做飯,菜米油鹽醬醋茶,我都不是很擅長。」安寧回道。
「這些其他女人也可以做。」
安寧笑了笑,「我知道不是非我不可,所以我也沒有想要逼迫自己去所有的都會,他如果是一個介意的人的話,那我想我們之間就壓根不會有開始。」
「這些事家里的佣人都可以做得很好。」江政道。
知道他這是在以‘佣人’來譏諷自己,但安寧還是繼續地維持著禮貌,回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江政眸子陡然一眯,「江家不養沒有用的人,即使是干粗活的佣人也是付出勞力賺錢,但江家並不缺佣人。」
言下之意,不過就是——江家不需要你。
安寧指尖暗暗地捏得緊了緊,先前的緊張、害怕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身體里的血溫度似乎越來越低,而心里的火反而在越燒越旺,冷熱交加間,她听到啪的一聲,幾張紙被甩在了茶幾上,她一看,竟是她的調查資料!
不單單是她個人,就連安家那些親戚,現在在從事什麼行業都給列得一清二楚!
安寧控制不住地齒間開始發起抖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