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總管是听了內院一個婆子的傳話,得知雲家兄妹幾個在榮安堂鬧事,才糾集了三十余護院匆匆趕來的。但那婆子只是個得了吩咐跑腿傳話的,至于榮安堂里到底是個什麼情形,那婆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清。
因而甫一與雲家兄妹幾個打上照面,徐總管並未立即吩咐護院們動手拿人,仍是與往常一樣禮貌友好的打招呼。雲府里三位長輩都傷得半死不活的,三位小輩又怎會來永平伯府鬧事?怕只是起了幾句爭執罷了,哪里需要如此興師動眾?內院的那些老娘們兒,真是越來越不成體統,整日里見風就是雨。
從雲家兄妹幾個身上收回目光,徐總管正打算進正屋請示一下時,就听見了來自于永平伯夫人的命令,尖利撕裂的聲音里夾雜著滾滾恨意,「徐總管,給我拿下他們!一個也不準走!當我永平伯府是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哼哼,門兒都沒有!」
世子夫人大概也恢復過來了,中氣十足的跟著火上澆油,「再沒見過像這般目中無人不成體統的,當母親這堂堂永平伯夫人是紙糊的嗎!徐總管,你只管扣下他們兄妹幾個,若有人不見棺材不掉淚,到這種時候了還不識好歹,那就有一個打死一個!有兩個打死一雙,千萬別手軟!哪怕是到了京兆尹,到了刑部,咱們也是有道理的!」
徐總管心里咯 一下,事情比想象中要嚴重,心中暗暗道,遵從夫人的命令把人拿下還好說,世子夫人這動輒便要打死人的話,還是當成耳邊風隨風流散的好,徐總管略略沉吟片刻,轉身對護院們道︰「听見夫人的話了?攔住他們!都給我把眼楮瞪大點,切不可傷了二少女乃女乃!」
說罷,招手叫來兩個家丁,低聲吩咐道︰「快去通知伯爺和二少爺。」
雲家的幾位少爺小姐,膽子可真不小,敢這樣與夫人叫板……
等徐總管再抬起頭來時,卻一下子愣在了那兒。
三十余護院剛一動,便紛紛往地上栽,場面壯觀又詭異。
徐總管睜大了眼,急急沖過去問道︰「怎麼回事你們?」
青年護院們倒了一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覺,令他們驚懼地嗷嗷亂叫。
「啊啊啊……不、不知道啊……動不了……」
「啊!沒力氣!使不上勁!」
「我動不了!腳趾頭動不了啦……」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一點也動不了!」
「一點勁兒也使不上來呀……」
「……啊,有鬼,肯定是被鬼壓住了……有鬼啊……」
榮安堂內的女眷們見了這一幕,怕被鬼纏身似的躲得更遠了。
現場陷入恐慌,徐總管臉色一沉,「休要胡說八道,青天白日的,哪兒來的鬼!」
「大總管,我們都動不了啦……一點勁兒都使不上來……」
「除了身子骨發軟,可還有什麼不適?你們方才可有踫過什麼東西?」
「沒有旁的不適,就是沒力氣,手腳軟得像面條……」
「也沒踫什麼東西啊,大伙兒都站在這兒,剛才還好好的……」
「鬼壓身,肯定是鬼壓身啊……」
「……」
「……」
雲天重與雲天香主僕三個均有些驚疑不定,瞧見雲天藍兩眼放光的望著雲天邊咧嘴笑,面面相覷過後,也都一齊望向了從容不迫雲天邊。
雲天邊淡定自處。
管家有所察覺,想起雲天邊的聲名,遲疑了一會兒,向雲天邊問詢,「雲二小姐,他們這是……」
雲天邊一臉無辜,一邊吃驚搖頭,一邊嘖嘖稱奇,「貴府護院真是太牛叉了,居然用這種方式留客!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哪!」
徐總管︰「……」
與她無關?有關?
哪怕是有關,可她始終站在那兒,一步也沒挪動,誰也沒見她做什麼,沒有證據,甚至連一絲可疑之處也沒有,無法歸結到她頭上呀。
榮安堂內目睹一切的女眷們,也都不約而同地懷疑雲天邊,偏偏誰也沒有瞧見雲天邊動手。
雲天邊抬眸瞧著徐總管,輕輕勾了勾嘴角微笑道︰「徐管家盯著我作甚?我臉上的疤很好看?」
「老奴萬不敢冒犯,雲二小姐說笑了。」徐總管趕緊垂下眼簾,為自己找了個台階下,「雲二小姐和雲大少爺均是譽滿金都的神醫,煩請兩位幫忙看看他們是不是中了什麼毒。」
只听雲天藍撲哧一聲,捂著嘴巴咯咯笑不停,「伯夫人對我們喊打喊殺的,叫徐總管帶著護院趕過來,就是為了逮住我們可勁欺負的,現在護院們變成了軟腳蝦,徐總管竟然、哎唷……哈哈哈哈……竟然叫我哥哥姐姐為他們醫治?把他們醫治好了來欺負我們嘛?哈哈哈……徐總管您真是太幽默啦,本來我還挺氣憤的,被永平伯府這麼多人欺負,現在被徐總管一逗,忽然變得好開心嗄!」
徐總管的老臉紅得發黑,兩只眼楮在地上瞅啊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雲天邊忍俊不禁,須臾,又板起了臉訓道︰「天藍你小小年紀,怎可如此刻薄,咱們要以德報怨。」
「……」
徐管家惶惑不解,她們要干什麼?真的以德報怨?那不可能罷!
「喔,那二姐姐便給他們治罷。」雲天藍乖乖配合,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等二姐姐治好了他們,咱兄妹再讓他們欺負吧,誰教爺爺和爹娘都病重了,沒有長輩為咱們撐腰呢,被人欺負也只能自己忍著了。」
「……」
許多護院們都覺得臉上發臊。
徐總管︰「……」姐妹倆一唱一和,是在臊他們呢!
雲天邊上前轉悠了兩圈,就近觀察了一下護院們,最後神情古怪的對徐總管道︰「他們沒病,也沒中毒。」
徐總管眉頭一蹙,「那他們怎麼會……」
話還未說完,就听雲天邊道︰「他們是餓得……」
徐總管︰「……」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們又被耍了。
「噗嗤!」雲天藍大笑。
雲天邊繼續幽幽道︰「貴府真窮,既養不起護院,何必又要硬養呢?看把他們給餓得,一個個都沒人樣了,反正貴府有蠻不講理這一神技能,足以撐起門戶,至于以暴力欺人這一項,根本就可有可無嘛。」
「……」
眾護院們一頭黑線,一個個呆如木雞。
他們沒有挨餓啊……
周媽媽听見外面的喧嘩聲,出來一看不由得一愣,忙問徐總管發生了什麼事,徐總管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珠,苦著臉不知該怎麼分說,雲天邊也懶得听他們怎麼說,搖手招呼了雲天藍他們一聲,兄妹幾個大搖大擺地走了。
無人敢阻攔,一路暢行。
將雲天香扶上馬車里坐好,又有幾人從里頭奔了出來。
一個五十多歲的媽媽,四個十五六歲的丫鬟,都是跟著雲天香陪嫁過來的。
見她們各自或抱著、或扛著兩三個包裹,雲天藍驚奇地道︰「你們速度夠快的呀,把行禮都收拾好了?」
崔媽媽︰「大小姐的東西放在什麼地方,老奴最清楚,听到從榮安堂吹過來的風聲,老奴便與她們四個一起動手,把大小姐平常需要用都打包了,也不費什麼功夫。」
流雲︰「永平伯府的人那麼極品,也肯讓你們拿東西出來?」
崔媽媽︰「他們若知道了自然不肯,我們是趁著府里正亂,走僻靜處跑出來的。」
雲天藍想了想,點點頭道︰「大家一塊兒回雲府也好,省得我們走了之後,伯夫人拿你們做出氣筒。」
崔媽媽一臉風霜之色,往馬車里看了一眼,遲疑著壓低了聲音,「大小姐能回雲府待產我們也放心了,只是這回與伯夫人鬧得這麼僵……」
「有什麼話回去再敘,大姐姐需要休息。」雲天邊優雅利落地率先上了馬,不著痕跡地打斷了崔媽媽擔憂的話音,居高臨下看著眾人指揮道,「天藍,你和流雲玉蓮乘馬車,好生照顧大姐姐,崔媽媽你們乘騾車。」
「嗯,好,先回家吧。」雲天藍了然會意,拍拍崔媽媽的手。
馬車和騾車都被女眷們坐滿,雲天重便與馬車夫坐一起,回去的途中雲天藍挑開車簾,兩眼亮晶晶的望著雲天邊道︰「二姐姐,你是什麼時候給那些護院下毒的呀?我們這麼多人竟一點兒也沒察覺到誒。」
雲天邊︰「無人察覺才可叫下毒,若當著人家的面兒,那叫喂毒。」
雲天藍深覺有理,用力點了幾下頭,隨即趁機提出要求,「下毒的功夫太高深了,二姐姐也教教我唄。」
為照顧懷孕的雲天香,馬車行走得不快,雲天邊也騎馬慢行,定定看了雲天藍半晌,若有所思似的沒吭聲。
來時已經做好了準備,馬車里備了軟枕軟墊,可供雲天香臨時休息,備了從玉尺堂尋來的冰塊,可供車廂內降溫,還備了安神的藥香,雲天香在車內躺下不久,便松開了緊蹙的眉頭,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二姐姐?想什麼呢?教教我好不好,我保證好好學。」
「我在想,你學不好醫術,學不好武藝,或許,能做個小魔女。」
「啊哈,二姐姐願意教我?這次我一定用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