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顏玉琢的配合下,雲天邊幾乎沒怎麼費力,很快找到了病因。
顏玉琢的雙腿,無法正常行走,並非天生殘疾,甚至他的兩條腿,並沒有失去知覺,他的兩條腿里,壓制了大量劇毒!
他的身體曾被下過劇毒,肺腑也因此受了些損傷,大概是在劇毒無解的情況下,他才兵行險著,把毒逼入了雙腿,可也幸虧他冒了這個險,否則他哪里還有命在?
但是即便顏玉琢犧牲了雙腿保全了性命,他每天,還都得承受常人無法想象的巨大痛楚!
半蹲在輪椅前的雲天邊,忽然抬頭注視著顏玉琢,眼里充滿了驚異和愕然。
這樣的痛楚若換成旁人,重則早就被折磨至死,輕則如今也沒了人形。
可顏玉琢卻始終溫和從容,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顏玉琢迎上雲天邊的目光,仍是那般和煦溫暖的微笑。
他笑容里有一股安撫的力量,拂去了雲天邊心頭的驚駭。
那笑直抵眼底,是偽裝不了的。
雖然身體一直在苦苦煎熬,他的內心卻無限博大廣闊。
長久以來的苦痛折磨,沒有摧折他的意志,反而令他的心堅如磐石。
這位南越的靈翼王顏玉琢,當真令雲天邊感到意外。
「靈翼王坐輪椅有二十多年了,雲天邊,你可有把握令靈翼王站起來?」燕論弘在雲天邊身後,沒看到雲天邊的神情,他瞧見雲天邊仰著頭,似乎在望著顏玉琢發呆,便沉不住氣上前問道。
雲天邊眼神閃動,看著顏玉琢道︰「很難,不過,可以一試。」
治療的過程中,顏玉琢要吃好些苦頭,不過他心若磐石,想來是不會撐不住的。
燕論弘驕傲得大笑道︰「哈哈,爺就知道你有辦法!」
木雕般立在顏玉琢身後的侍衛,听了雲天邊的話,身軀不由一震,繞到雲天邊身旁鏗鏘跪下道︰「請雲姑娘一定治好我家王爺!」
雲天邊淡淡掃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侍衛,「我是個大夫,治病救人,理所應當,我治好你家王爺,你付給我報酬就行,下跪是多余的。」
那侍衛一愣,看了看雲天邊,立即站起,回到顏玉琢身後。
顏玉琢得到這麼個好消息,也不禁露出欣喜的神色,謙謙有禮的對雲天邊道︰「那便有勞雲姑娘了。」
「靈翼王從此可以擺月兌輪椅,與常人一樣離地行走啦!」圍著顏玉琢轉了兩圈,燕論弘撫著下巴道︰「說起來,爺還沒見過靈翼王站起來是什麼模樣呢……」
顏玉琢笑道︰「希望侯爺今後能看見。」
雲天邊讓人拿來文房四寶,提筆寫下需要用的藥材。
燕論弘湊過去問︰「雲天邊你很缺錢嗎?」
雲天邊邊寫邊答︰「缺。」
燕論弘道︰「缺多少?」
雲天邊忽然黛眉一挑,停了筆,瞅著他被打殘的胳膊,「侯爺總算想起來,還未付我診金的事兒了?」
燕論弘干瞪眼,「……」本來作為她的男人,他是想給她錢花,可怎麼變成診金了?這不對啊,概念不同!
「爺的胳膊是你打斷的,你還問爺要診金?!」
「侯爺胳膊受傷,那是咎由自取,我為侯爺接骨治療,索取費用天經地義,我父親救醒了郡王,陛下都付了診金了,侯爺你想賴賬嗎?」
賴賬?開玩笑!他堂堂一大老爺們兒,怎能賴自己女人的賬?
「罷罷罷,診金也行,反正你的錢就是爺的錢,你說吧,缺多少?」
想明白了之後,燕論弘也不糾結了,爽快的答應付賬。
雲天邊獅子大開口,要了一千兩黃金。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在金都也待不了多久,是該先籌點路費伙食費。
顏玉琢臉上存著脈脈笑意,默默望著他們倆的互動。
六侯爺到金都也沒日記功夫,怎麼竟與雲姑娘如此熟稔?
「我需要配些藥輔助,待準備妥當了,再為王爺解毒治療。」雲天邊寫完藥單,交給顏玉琢的侍衛,「這些藥材比較稀罕,我府上沒有,藥鋪里也很難買到,你們便自己準備吧。」
顏玉琢點頭道︰「好。」
侍衛拿著藥單,快速瀏覽了一遍,皺皺眉頭道︰「雲姑娘,你這藥單上,有些藥材很是難存,當真非要不可嗎?」
雲天邊神情嚴肅,「缺一不可。」
「艾彥,我們要做的,是盡力去尋藥,而不是質疑大夫。」顏玉琢嗓音干淨,毫無雜質,始終柔和溫軟,就連批評屬下,都不見一絲嚴厲。
「是。」侍衛艾彥微微垂頭,態度恭敬,珍惜的將藥單收好,再次誠懇的,向雲天邊道謝。
雲天邊簡單了交代了一遍,她給顏玉琢的治療方案。
顏玉琢一一記下,末了,笑著對雲天邊道︰「若雲姑娘沒有其他安排,我這便回南越驛館了,等找齊了藥材再來。」
燕論弘與雲天邊一起,送顏玉琢離開了雲府,之後他們倆又回到了花廳,雲天邊親自斟了一杯茶,遞到燕論弘面前。
她終于有了為人妾的自覺了!燕論弘喜得眉眼生花,硬是把一杯普通清茶,喝出了千萬般滋味。
砰!忽然,茶杯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噗通!燕論弘眼前一黑栽到了桌子底下。
雲天邊又給他下毒了——這是失去意識之前,燕論弘最後的一個念頭。
雲天藍報完了喜訊折回,恰好看到這麼一幕,扶著門框驚呼道︰「啊呀!侯爺病倒了啊!」
雲天邊喝了口茶,淡定了嗯了一聲。
雲天藍走到桌邊蹲了下來,望著七仰八叉的燕論弘,嘀咕道︰「呃,昏過去了也好,起碼能休息會兒,省得一直癲狂。」
雲天邊煞有其事的道︰「侯爺的病情很不穩定,等會兒醒後,恐怕會癲狂過度自傷。」
雲天藍吃驚得瞪大了眼,雙手捂住小嘴,「哎呀,那麼嚴重 ,那得綁著了!」
她家小妹真是深得她心啊!雲天邊點頭,「對,得綁著。」
雲天藍趕忙跑去找來繩索,與雲天邊一起,將燕論弘綁了個結結實實,然後安排了一個空置的房間,叫兩個小廝將燕論弘扛了進去。
雲天邊坐在花廳里,等待封淮君的到來。
雲天藍安置好燕論弘後,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噠噠噠沖進花廳,掏出一枚玉色荷包,遞到雲天邊面前,氣喘吁吁的道︰「二姐姐,封世子給你的。」
雲天邊一愣,「封淮君來過?」
「沒有。」雲天藍搖頭,「是定國公府的人來過,說封世子被急事纏身,今天不能來咱們家了,這是封世子給你的東西。」
雲天邊有些失望,拿著荷包看了看。
見她只看荷包表面,雲天藍不由提醒道︰「二姐姐,荷包里有東西哦。」
雲天邊隨手模了模,模到一長形硬物,猜不到是什麼,便打開荷包取出。
封淮君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送了個什麼東西給她?
拇指般大小,通體女乃白,純粹潔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不知什麼材質,倒極精致美觀。
整體的造型麼,有點像微型竹節,又有點像骨節,雲天邊琢磨半晌,最後,覺得它像個哨子,于是,放在嘴邊吹了一下,果然發出了聲響。
咦?還真是個哨子啊?
封淮君送個這麼個奇怪的哨子給她干啥?
「嘻嘻嘻,二姐姐,這是封世子給你的……定情信物咩?」雲天藍盯著她手中的哨子,托著下巴趴在桌邊,抿著嘴巴咕咕笑,像一只歡樂的小鴿子。
雲天邊提不起興致,懶洋洋的道︰「興許吧。」
可是,一般的定情信物不都是龍鳳釵龍鳳環龍鳳佩什麼的嗎?她的未婚夫難道就送她這麼個古怪哨子作為定情信物?
「天藍,定國公府的人沒說這是什麼東西?有什麼作用嗎?」這玩意兒材質很特別很罕見,雲天邊猜想,應該不只是個簡單的哨子罷。
「沒呢,只說是封世子給你的。」雲天藍笑嘻嘻的,捧著臉好奇道︰「二姐姐,這個哨子,難道不是定情信物咩?」
「哪天你見著了封淮君,你自個兒去問他咯。」哨子雖然古里古怪的,好在外形精致漂亮,就當是個賞玩的小物件,暫且收著吧。
哎,封淮君!
想要跟他見個面還真不容易,他們倆是不是太沒緣份了?
關于父親突然離開金都的好些事,她都盼著能從封淮君那兒尋求答案呢!
嚶嚶嚶嚶!
「定國公府的人有沒有說,封淮君在忙什麼?何時才有空跟我見面?」
「沒有呢。」
唉,相見之日遙遙無期啊!雲天邊沉沉地嘆了一聲。
離開黃子嬋的臥室之前,她趁雲天重沒注意時,悄悄給黃子嬋扎了一針。
原想讓黃子嬋再多昏睡兩天,等到她與封淮君見過面之後,再決定該如何處置,嗷,這下沒戲了。
雲天藍還以為雲天邊的失望,是單純的見不到封淮君之故,遂興奮追問道︰「二姐姐還沒見過封世子對不對?二姐姐是不是很想見封世子啊?」
雲天邊也不怕小丫頭誤會,捶打著桌子嘆息道︰「想,太想了!」
雲天藍臉上閃閃發光,「嘻嘻,二姐姐我實話告訴你哦,封世子 ,長得比剛才那位王爺還要好看哩!」
不會是因為封淮君是她的未婚夫,所以小丫頭才這麼夸他吧?
「是嗎?那你見過睿王嗎?」
「見過。」
「你見過莊寧郡王嗎?」
「見過啊。」
「你見過厲丞相嗎?」
「嗯,都見過的,我跟著二叔去過幾次睿王府,正好見過他們三位咧。」
「那你說說,睿王,莊寧郡王,厲丞相,燕侯爺,顏王爺,他們五個,誰長得最好看?」
雲天藍不假思索,「厲丞相。」
雲天邊︰「……」
綜上可見,雲小妹的審美觀還是非常準確的,那就證明,她說封淮君長得比顏玉琢好看,是真的。
雲天藍不解道︰「二姐姐,腫麼啦?」
雲天邊目不轉楮望著雲天藍道︰「封淮君與厲丞相相比,哪個長得更好看些?」
雲天藍仔細想了半天,始終無法分出高下,便答曰︰「一樣好看。」
另外又一本正經的補充了一句,「呃,這麼說吧,二姐姐,如果厲丞相是一朵牡丹花的話,那麼封世子就是一朵天山雪蓮。」
厲觀容的確是一朵華麗高貴的牡丹花,但是天山雪蓮……玉潔冰清聖潔無暇……是形容傳說中的聖女的吧?
雲天邊一個激靈,「媽呀,封淮君那家伙得長成什麼模樣啊……」
小白臉?小受受?白蓮花?小白臉?小受受?白蓮花?小白臉?小受受?白蓮花……
無法想象。
「二姐姐,據說金都好多好多女孩子做夢都想要嫁給封世子喔……」
是在提醒她她運氣好麼?雲天邊翻了個白眼,起身離開花廳。
雲天藍跟在後頭,語調輕快的道︰「二姐姐干什麼去呀?」
「給燕侯爺治治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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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論弘休息的屋子里待了一會兒,雲天邊出來時背上扛著一個麻布袋。
麻袋里顯然是裝了個活物,而且體型還不小,只是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那活物竟然一動不動。
雲天邊竄入府里最為偏僻的一處,避開了守在外面的燕論弘的侍衛,悄無聲息地越牆而出。
距離雲府不遠的暗巷里,有一名小廝正牽馬等候。
小廝並不知道雲天邊要干什麼,只是老老實實按照吩咐做事。
雲天邊神出鬼沒,忽然從牆頭躍下,小廝嚇得渾身一僵,待看清楚是雲天邊,才默默松了一口氣。
「你的任務完成了,先回去吧。」雲天邊將麻袋丟上馬背,從小廝手中取過韁繩。
小廝臨走前瞟了那麻袋一眼,沉甸甸的,不知里頭裝的是什麼東西?
雲天邊一步跨上馬,背離雲府的方向,揮鞭奔馳。
「嗨,雲姑娘。」打馬疾馳的一陣子,忽然听到有人跟她打招呼,那聲音既陌生又熟悉,充滿了歡欣和喜悅。
飛馳中的雲天邊趕緊勒馬,循聲望去,只見前頭不遠處的牆頭上,有一名白衣人悠閑高坐。
白衣人臉上罩著半張銀色面具,可不正是上次救她的面具男嗎?
雲天邊騎著馬慢慢走過去,「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哎,雲姑娘見外了不是?」端木池慎面具下露出的眼楮里蘊滿了笑意,「鄰居見面,打個招呼。」
鄰居?雲天邊抬頭看了那門匾,才記起這里是玉尺堂。
這家伙真的住在這里啊?吳伯說玉尺堂空了很久了,他是什麼時候搬進來的?
不過玉尺堂和雲府之間,雖說隔得不算遠,但也算不上是鄰居吧?
「雲姑娘,你的傷可好些了?」端木池慎身旁放著一壺酒,手上拿著一只紅燒雞爪,好一派午後的悠閑時光。
喝酒,啃雞爪?這家伙的氣質超越塵俗,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普通小市民,沒想到他居然有這種嗜好,哈!
雲天邊客氣的道︰「已經好多了,謝謝關心。」
她的傷都是外傷,本就沒什麼大礙,現在正在愈合中,再過些日子,應該就能大好了。
瞟了瞟她馬背上的麻袋,端木池慎不動聲色的道︰「呃,雲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啊?」
「辦點事兒。」具體去哪兒她也不知道,她只想找個宜下葬的風水寶地,把某只死皮賴臉的奇葩扔了,幽幽掃了端木池慎一眼,雲天邊嘴角輕揚,「我先走了,回頭再聊,好鄰居。」
盡管面具男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莫名的覺得,面具男跟厲觀容有得一拼,都是不宜多接觸的貨色。
端木池慎一邊津津有味啃雞爪,一邊沖雲天邊的背影揮爪,「雲姑娘,歡迎再來我家做客。」
身側大樹上茂密的枝葉被撥開,里頭探出吹花那張欠抽的臉,「主子,雲姑娘擺明了不想來你家做客,要不你干脆去學學那位燕侯爺?」
端木池慎模了模面具底下的臉龐,頗為遺憾的感嘆道︰「我臉皮薄,學不來啊。」
吹花扶腰干嘔。
端木池慎指法優美的拈花一彈,被啃得只剩骨頭的雞爪,頓時化為一道利器,鬼爪一般抓向吹花。
吹花與一截被削斷的枝干,一起飛離大樹沖向天空。
然後枝干破敗的落在地上。
吹花完成三百六十度後空翻,這才落到牆頭伸了個懶腰,望著雲天邊遠去的方向道︰「主子,你說雲天邊會對燕論弘干些什麼啊?」
端木池慎猜測道︰「埋了,或葬了。」
主子的猜測,向來無誤,吹花頗有興趣,眉眼一抬,「主子不想跟上去瞧瞧嘛?」
「走。」端木池慎啃完最後一只雞爪,喝完最後一口酒,擦了擦嘴巴和手,正準備追上去湊個熱鬧,吹風忽然出現在他面前,「主子,陛下和麗妃娘娘,還有厲觀容,都離開睿王府了。」
上午端木鳳惜剛醒來那會兒,端木行之就暗暗派了親信,給他們送來了這個好消息。
盡管當時端木池慎心下歡喜不盡,想在第一時間趕去見端木鳳惜,可是礙于端木老爺子他們在,他只好暫時壓下狂喜和激動。
現在睿王府里清淨了,他還有什麼理由,不馬上趕去與十七相見?
看雲天邊活埋燕論弘的游戲,被拋諸于腦後,端木池慎主僕仨一陣風似的,從地下的秘密通道趕往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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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尋到合適的地方,雲天邊便一路出了城。
到底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夜幕降臨之前,總算讓她看到了一座山。
一眼望去,山勢連綿不絕,好地方啊!
雲天邊在山林中生活了十余載,這會兒拖著麻袋在山間穿梭,如魚得水。
最後她停在了高崖峭壁上,丟開那重得要命的麻袋,沉沉地喘了口氣。
死豬一樣,真沉!
歇了片刻,雲天邊轉過身去,迎著西天金色的落日,暢快的張開雙臂,擁抱來自長空之風。
站在高山之巔的感覺,好得讓人無法形容,視野開闊俯視八方,心胸也跟著豁達了,山風獵獵,卷走了她身上的風塵,她忍不住想要高歌。
這里景色美如世外,會不會太便宜他了?
雲天邊解開麻袋,里頭的死豬,赫然是燕論弘!雲天邊給他扎了一針,沒多久,就見他皺了皺眉頭,然後慢慢的睜開眼。
燕論弘一清醒,眼楮就直了。
夕陽照耀下的雲天邊,神女一般輝光熠熠,染了淡金色的肌膚,更襯得她五官精美,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輕輕撫模……
嘿,受了傷和沒受傷的手臂,居然都抬不起來了,燕論弘好容易回過神,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他竟然被五花大綁!
「嘿!反了天了你啊雲天邊!你竟然又給爺下毒!還敢把爺綁成這樣!爺是太縱容了你了!縱容得你膽子越來越大!縱容得你壞了規矩!根本不懂什麼叫以夫為天!嘿呀!雲天邊你還好意思笑!趕緊給爺把繩子解了!快點!听到沒有啊雲天邊!」燕論弘牛眼一瞪就開始咆哮,半晌,遠處的山谷里還有回音回蕩。
「侯爺,你省點氣力吧,別嚎了。」雲天邊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從麻袋里掏出一圈繩索,啪啪啪,繞著燕論弘又纏了兩圈。
看著她手里跟胳膊一樣粗的繩索,燕論弘心里猛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干什麼啊雲天邊?!爺讓你解繩索,沒讓你繼續綁!」
「侯爺你看,多美的夕陽。」雲天邊衣袂飛飛,遙遙指著西邊天際,兩眼彎成美好的弧度。
燕論弘瞧得心神一蕩,于是不由自主的,順著她的手指抬頭看。
只見金光瀲灩照亮山河萬里,眼前一片瑰麗奇闊大好景象。
一陣風迎面拂來,只覺得心胸浩蕩。
山風奔跑,天地寂寂。
「哎,這里是什麼地方?你特意帶爺來看夕陽?哈哈哈哈,算你還有點良心!」不好的預感被山風吹散,這一刻懷抱江河萬物,燕論弘滿心都是壯闊豪情,不禁朗朗長笑,「雲天邊,快扶爺起來!」
雲天邊這回很听話,抓住燕論弘胸前繩索,將他提了起來,笑得極其溫婉動人,「侯爺,如此良辰美景,蕩個秋千可好?」
燕論弘得以腳踏實地,暢快的嘆了一口氣,听了她的話不由一愣,「蕩秋千?」
高山頂上賞夕陽蕩秋千?要不要這麼有情致啊!
「對啊,蕩秋千,很好玩兒的。」雲天邊走到旁邊的一棵千年老樹前,將連接著燕論弘的繩索的另一頭,牢牢綁在比她粗幾倍的樹身上,然後悠悠的朝燕論弘走了過去。
笑容婉轉,目色迷離。
「雲天邊,你你你、你這是要干什麼?這是什麼地方?」燕論弘瞅著雲天邊,忽然覺得這一刻的雲天邊,像極了厲觀容,明明臉上笑若春風,卻令人脊背陣陣發寒。
雲天邊來到他面前,負手站定,笑盈盈的道︰「這可是個好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特意為侯爺選的。」
這性子未免太野了!無法無天了都!燕論弘黑著臉吼道︰「雲天邊,你是打算要謀殺親夫,還是要算計親夫啊你?!」
「我是特意請侯爺來這群山之巔,蕩秋千的,順便讓這天地山河之靈氣,好生替侯爺洗滌一心。」最後留給他一個柔美入骨的笑容,雲天邊抬起她那修長筆直的鈺腿,踢。
燕論弘被綁成了個大肉粽子,毫無還手之力,遠遠蕩起一個弧度,旋即便開始急速下墜,不過一眨眼功夫,綁在樹上的粗繩便繃得筆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響徹天際的慘叫倏忽止了住,隨之,便是從崖下傳上來的怒吼,听來有幾分虛幻飄渺,「雲!天!邊!該死的!你這個黑心黑肺的臭丫頭,快拉爺上去!」
繩索夠粗夠結實,她事先檢查過,十個壯漢也禁得住。這個懸崖很高,從上面往下看,深不見底,很適合燕論弘。
燕論弘不光嗓門驚天撼地,臉皮厚得令城牆羞憤,膽子壯得也非常人能及,高度一般的山崖,根本嚇唬不了他,所以,雲天邊刻意挑了這麼個寶地。
雲天邊站在懸崖邊緣,彎腰對下面的人道︰「崖間風光別具一格,侯爺可還喜歡啊?」
久久無人應答。
燕論弘大概正在吐血。
雲天邊靜靜等了好一會兒,正暗自猜測,這家伙不吱聲了,莫不是在下面搗鼓什麼ど蛾子?正準備探去瞧個究竟,卻又听到了那震驚天地的嗓音,這會兒燕論弘的怒火盡去,語氣中充滿了驚奇,和欲與人分享的急切,「嘿!雲天邊,這下面的風光還真不錯,百年難得一見哇!哎呀哎呀哎呀,海市蜃樓也不及此萬分之一啊,哎呀呀呀,雲天邊,快下來看看!」
海市蜃樓?海市蜃樓個屁啊!雲天邊噗嗤一笑。
燕論弘這家伙倒有點腦子啊,在大呼小叫對她起不到作用後,居然想到了這麼一招。
雲天邊笑得慵懶柔婉,「既如此好風光,那侯爺便慢慢欣賞吧,萬不可錯過一處喔!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家咯,就不陪侯爺啦。」
今天之內,燕論弘的那幾個侍衛,應該不會發現他已經不在雲府里。若是她運氣好演技棒的話,興許還能再瞞個一兩天。再退一步講,就算燕論弘的侍衛警惕非常,很快發現燕論弘的失蹤,沒有確鑿證據,也不能證明是她把燕論弘怎麼樣了。
此處是在金都城外,又處在連綿不絕的山林中,那幾個侍衛想要找到他,可得花些時間咯。
嘿嘿,所以,燕論弘就安安心心的在這兒蕩幾天秋千吧!
「啥?你要回家?那爺怎麼辦?你就把爺丟在這兒?雲天邊!」燕論弘一听就急了,再沒心思裝下去,「嘿!雲天邊你個小沒良心的!有這麼對待自己夫君的嗎?!」
「三天後我會再來此地接侯爺,侯爺只管放心大膽的欣賞美景就成,千萬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噢,我走了哈,拜拜!」雲天邊心情大好,看了看下沉的夕陽,轉身大步離去。
「雲天邊!別走!雲天邊你給爺站住!雲天邊!你這麼對待爺會遭天打雷劈的!天打雷劈啊!雲天邊!你听見沒有?雲天邊……」
燕論弘嗓子快扯破了,嚇死了不少蟲鳥,雲天邊卻置若罔聞。
多番折騰的一天即將過去,她要泡個澡好好睡一覺。
今天一天,心情大起大落,大落大起,到了此刻,總算又好了起來。
燕論弘淒絕的呼喊听在耳中,簡直宛如天籟,雲天邊憧憬的幻想著,假若有一天,她也能這樣對付厲觀容就好了。
不,她才不要把厲觀容掛在懸崖上呢,那太便宜厲觀容了!她要用蘸了鹽水的皮鞭狠狠的抽丫的!抽得丫劈開肉爛血肉模糊才解恨!
只是,幻想總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
山風于剎那間靜止,雲天邊嘴角笑容一凝,停下腳步抬起頭來。
太陽沉沒,山頂溫度驟降,寒意彌漫。
六個戴了面具的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向她逼近,殺意騰騰!
靠!有沒有搞錯!從哪兒冒出來的刺客?是刺殺她的?還是刺殺燕論弘的?
此時雲天邊無比後悔把燕論弘綁成粽子踢下去懸掛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地方隨風飄飄蕩蕩。
如果她和燕論弘兩人聯手,對付六個人不成問題,可現在她卻只能獨自面對。
現在事情最可怕的地方,還不是她一人面對六個強敵,而是被懸掛在山崖中的燕論弘的安危!
六名刺客同時出手,殺意凜冽,直撲雲天邊要害!
他們要殺的人不是燕論弘,是她!
如果他們要殺的是燕論弘,大可等她離開,燕論弘被捆綁懸掛于懸崖中,那還不是任由他們宰割?
這些刺客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她的?是否知道燕論弘的存在?
嗷,她想太多了。
燕論弘還在下面嚎著呢,刺客們就算想裝作不知,也是不可能的了!
山頂上劍光凌厲,呼嘯不絕,正在崖谷中蕩秋千的燕論弘察覺到了動靜,閉了嘴,仔細聆听了一會兒,低呼道︰「糟糕!雲天邊出事兒了!」
「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阿五!阿七!是不是你們?都給爺住手!不準傷害雲天邊!」燕論弘的第一反應是,他的六個侍衛來了,見他被雲天邊虐待,故而對雲天邊出手了。
一嗓子吼畢,上頭的動靜不但沒有停止,相反卻越來越激烈了,燕論弘又仰著脖子大喝︰「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阿五!阿七!是不是你們?回答爺!」
沒得到他護衛的應答,卻听見雲天邊咬牙切齒,「不想死就給我閉嘴!」
燕論弘這下搞明白了,「不是阿大他們!雲天邊遇刺了!糟糕!」
听雲天邊的聲音,情況似乎不妙!
燕論弘著急想上去幫雲天邊,奈何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該死的!可惡啊!
哪個王八蛋活膩了竟然打他小妾的主意?!
燕論弘心里憋著一口氣,真想大喝一聲,嚇死那些王八蛋,但又怕反影響了雲天邊,關鍵時刻,失之毫厘,就有可能喪命!
怎麼辦?怎麼辦?
驀地身體一輕,極速向下墜落,燕論弘一驚,心想這下完蛋了,要摔成肉餅了!
哪知道,下墜之勢卻很快止了住。
燕論弘長長舒了一口氣。
啪嗒!啪嗒!啪嗒!
黏糊糊的液體從上面滴下來,正好滴在燕論弘臉面上。
他雖瞧不清液體具體是什麼,卻聞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燕論弘心髒砰砰跳,他幾乎能夠想象到,這一刻,山頂上正發生什麼事!
剛才他的身體極速下墜,接著下墜之勢便停止,分明是懸掛他的繩索被砍斷,又被人拉住了!毫無疑問,拉住他的人是雲天邊!他臉上的血也是雲天邊的!為了救他!雲天邊受了傷!
情急之下燕論弘不由大吼,「爺是北齊六侯爺燕論弘,是誰狗膽包天竟敢動爺的女人?!還不快給爺滾得遠遠的!否則爺一定刨了你們十八代祖墳!」
啪嗒!
又有血滴到他的臉上,燕論弘喉嚨一堵,涌至嘴邊的怒吼,再也沒力氣喊出了。
其實雲天邊大可不管他的,憑她的本事,逃過這一劫定然沒問題。
就算他不幸摔死了,北齊那邊要追究,她只要想想辦法,還是能安然月兌身的。
她何必為了他,如此不顧自身。
由此可見,她雖然嘴硬不肯承認,但心里是喜歡著他的!
如果這次他們能夠活著回去,不管皇後姑姑同意不同意,他一定要娶雲天邊為正妻!
啪嗒!啪嗒!啪嗒……
倏忽之間,血流得更多更急了,燕論弘心中巨震,深吸一口氣,仰天大喊道︰「雲天邊,別管我!」
他一大老爺們兒,死就死了,粉身碎骨又如何?怎麼也不該讓一個女子為他犧牲!
「雲天邊!你听到沒有!別管我!」
雲天邊听見了,卻不能不管他。
如果他不姓燕,如果他不是燕北辰的佷兒,如果他沒有深得燕北辰的喜愛,她一定棄他于不顧,可他偏偏就是燕論弘,偏偏是燕北辰珍視的人。
她怎麼能因為她的一時起意,連累燕論弘死在這個地方?
六名刺客,已經被她干掉了三個,她要堅持下去,再干掉剩余的三個!
哧——
臉上一涼,一陣刺痛,鮮血飛濺!
雲天邊四顧不暇,腳腕上還纏著懸掛燕論弘的繩索,實在沒有空暇去關心傷勢,但她能察覺到,她臉上的傷痕深可見骨。
她的臉怕是毀了。
燕論弘的吼聲越來越沙啞,她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
漸漸地,有些不支。
刺客們的殺招卻越來越激烈,般狂風暴雨般襲擊著她。
不行了,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不但救不了燕論弘,估計還得把自己的命搭上!不劃算!雲天邊決定放棄燕論弘,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然而現在,她卻騰不出空暇來,斬斷她與燕論弘之間緊栓的繩索!
真悲劇!
如此一來,只能與燕論弘生死共存了。
要命的時刻,腦海中閃現出厲觀容連人帶車跳崖緩沖的畫面,千鈞一發之際,雲天邊迎上對方的攻勢,借力騰起躍向懸崖。
跳崖尋求生機!
電視劇和小說中的主人公,遇險跳崖都會大難不死,她就不信她尋不到生機!怎麼說她也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了十余載!
不知是傷得太重還是怎麼的,眼前竟然剎那間天光大亮,仿佛雲破日出,晨光于一瞬轟然爆炸開,掃去了黎明前的所有黑暗。
好美的光芒。
清華光芒炸開的同時,耳邊傳來三聲悶響,似是有人摔倒在地,緊接著,她的身體一沉,落到了實處,左腿上也一松,屬于燕論弘的重量,消失不見。
這一切的發生只在轉瞬之間,她當然不會已經跌落崖底。
可是她已經沒法兒去搞清楚,在她跳崖的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眼前一黑,昏!
燕論弘額角的青筋閃啊閃,體內所有的青筋爆啊爆,正準備撕心裂肺大吼一嗓子,嚇尿那群欺負他女人的王八犢子,不想他的身體卻意外的向上升起!
「雲天邊!雲天邊!你怎麼樣了?雲天邊……」
雲天邊沒有吱聲……
她是不是已經……現在輪到他了?王八蛋!燕論弘被拉到了山頂上,目眥欲裂的瞪著對方,瞪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眼前情形,與想象中的不一樣。
嘿,這個抱著雲天邊的人很眼熟哇。
「封世子?!」
如果雲天邊再遲一點昏過去,她就會知道,她近來心心念念想要見的人,終于出現,並及時從天而降救了她一命。
從懷中少女身上收回目光,封淮君抬頭望著燕論弘,淡淡道︰「侯爺可安好?」
見刺客都已被殺死在腳下,燕論弘頓時松了一口氣,「啊哈哈哈,封世子怎麼會在這兒?太巧了!哈哈哈,我沒事兒,雲天邊怎麼樣了?」
「是啊,真巧,我又路過。」看著她血肉模糊的臉,封淮君微微蹙了眉頭,「她果然是雲天邊?」
「沒錯哇,她就是雲天邊!如假包換,哎?封世子也听說過她?」龍駒給燕論弘割開繩索,燕論弘跑到封淮君面前,朝封淮君懷中一瞧,失聲道︰「啊,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