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人帶來了。」
荼寂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兩個匍匐著的身影瞬間出現在大殿的中央,而荼寂也在同一時間站在了他原有的位置。
從被荼寂帶來的那兩個身影來看,不難辨別出是兩名年輕的女子,只是此時卻是極其的狼狽不堪——
髒亂的長發雜亂的貼在後背上,不過那黑亮的光澤卻並沒有被掩蓋,從此可以判斷出曾經那是一頭怎樣美麗的青絲,兩人的衣服都已經破爛不堪,白皙的肌膚上一道道已經發黑的傷口觸目驚心,不難想象她們遭遇過怎樣殘忍的酷刑,還有那削瘦的身體,似乎只剩下一架骨頭般一踫即碎。
在安靜的大殿中,兩人的呼吸凌亂而微弱,臉緊緊地貼著地面,身體不時掙扎著打算站起來,但是一切都是徒勞,因為她們太虛弱了,虛弱得連把頭抬一下的可能都沒有。
「汀瑩、敕漠!」
突然,一個夾雜著無限著急的女聲響起,只是一瞬間,一個欣長的身影出現在她們身邊,扶起兩人,迅速而熟練的點了幾處穴道,同時往兩人嘴里各自喂了一顆藥丸。
「夫……人……」
「別說話。」
阻止了正欲開口的汀瑩和敕漠,鬼姬不斷的將真氣匯入兩人的身體里,借用氣流全面的檢查了兩人之後,緊皺的眉頭終于逐漸舒展開來——
五髒六腑都完好無損,心跳雖然微弱但十分穩定,只是精神力受到了極大的破壞,眼楮也因為過久的黑暗而輕度失明。
內傷並無大礙,但外傷卻十分嚴重。
還有就是……
鬼姬緩緩的站起身,一身華衣襯托著完美的身材,美艷的面容上並未帶平時的薄紗,看了一眼仍舊雙腿著地只能勉強直起身子的汀瑩和敕漠,隨後將視線落在帶著面具的銀發男子身上,鳳眼微眯,「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哼!」帶鬼姬進來之後就站在一側的無時老人突然冷哼一聲,看向始終直直的站著的鬼姬,臉色不由得變得冰冷——
這個女人不僅沒有向教主施禮,居然還敢質問教主!簡直就是找死!
不過是一名在很久以前就被教主拋棄的女人——不,準確的說是棋子,有何資格如此囂張!
「沒有做什麼哦。」看了一眼一臉怒意的無時老人,悟悠上前一步,笑道,「鬼姬夫人剛不是檢查過了嗎?應該清楚汀瑩和敕漠受的只是小傷罷了。」
「小傷?」鬼姬挑眉,全身的戾氣瞬間暴漲。
就像沒有感受到鬼姬的憤怒般,悟悠仍舊悠閑的輕搖著折扇,一臉笑意,「只是要說‘做了什麼’的話,也不過給她們吃了個小東西而已。」
「是何物?」鬼姬的眼里閃過一絲凌厲——
她自然知道汀瑩和敕漠的身體里有一股奇怪的氣流,只是可恨的是她居然找不到那股氣流的來源,也就沒有辦法將其清除。如若放任那股氣流不顧,汀瑩和敕漠的生命隨時都可能被奪走。
原以為那個男人會因為「星憐月」而有所顧忌,看來是她錯了,她怎麼忘記他可是魔教的教主——不,不僅僅是魔教的教主,他是超越于神的男人,天上天下、三界六道都在他的俯視之下。這樣的男人,是令任何人畏懼的。
對……
任何人……
包括那些人,也包括她。
……
悟悠又笑了,輕輕收起折扇,直視鬼姬平靜而冷漠的臉,「只要鬼姬夫人交出‘星憐月’,汀瑩和敕漠就不會有事哦。」
「不……」鬼姬還未開口,一旁的敕漠突然出聲道。
看向正試圖站起來的敕漠,悟悠還是一如既往的笑著,「看來還可以說話呢。」
鬼姬瞬間上前按住敕漠,語氣帶有不容抗拒的命令,「別亂動。」
敕漠艱難的抬起頭,露出那張略髒但沒有一點傷痕的臉,看向斜倚在白水晶座上一副事不關己的銀發男子,雙眼中升起一抹恨意,「絕……不跪他……」
「敕漠……」
「卑賤的人類!」旁邊的汀瑩剛想開口,無時老人突然大喝一聲,身形一閃出現在大殿中央,一臉憤怒,左眼的傷疤也因為怒意而變得更加猙獰,「憑你這種人也配對我主無禮!若想死老夫送你一程!」
說到做到,作為冥殿乃至整個冥域的守護者,無時老人的實力可不是一星半點,他為人雖然放蕩不羈,但平生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別人對那個男人的不敬,況且還是這種根本不能入他眼的無名鼠輩!頓時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殺意。
「無時……」
「!」
無時老人突然一頓,出現在手中的氣流也在一瞬間消失,只因為來自于上方那個清冷的聲音——
「退下。」
銀發男子淡淡的開口,他仍舊單手撐著頭,幾縷銀發隨意的垂落在胸前,雖然那張銀色的面具遮住了絕美的面容,但卻無法掩飾那道冰冷的視線。
轉過身,無時老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後走到一側站立,瞪著被鬼姬點了穴道以防止傷勢加重的敕漠,臉上的怒意絲毫未減。
銀發男子側了側身,看向面不改色站立著的鬼姬,「東西帶來了?」
緩緩抬首,視線落在銀發男子帶著面具的臉上,一雙鳳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就又恢復了一貫的涼薄,忽而挑起嘴角,「你就如此想得到?」
「不然呢?」銀發男子訕笑道。
「呵……」鬼姬突然笑起來,那張傾城的面容瞬間也變得更加美艷,她攤開白淨的右手,一塊散發著紅色光芒的石頭瞬間出現,「這個東西,當年你可是看都不會看一眼,只是如今卻為它如此大費周章,這可不是你一貫的作風。」
「是嗎……」銀發男子的語氣仍舊平淡如常,根本沒有因為所謂「目的物」的出現而有額外的情緒。
似乎並不奇怪銀發男子的反應,鬼姬看了一眼靜靜的躺在手心的紅色石頭,勾了勾唇,「是為她嗎?那個女孩?」
「!」
話落,汀瑩和敕漠不由得嬌軀一震,就連一直闔著雙眼沉默不語的荼寂也瞬間睜開了眼楮,一抹冰冷在臉上一閃而逝。
鬼姬又笑了,抬腳緩緩走了出去,「為了她,你可以出席長孫胤的武林大會,為了她,你可以屈尊教她習武,為了她,你可以留在所謂的蒼溟教,為了她,你可以踏上我的泗栩島,也是為了她,你可以令五十年前消失的魔教重現江湖,你可以重傷冷熾,你可以除去久涯山莊的一切暗線……只是為了她……」
停下腳步,鬼姬站立在台階之下,抬頭看著上面的男人,那張始終高傲的傾城面容漸漸流露出一絲淒涼,「但我似乎還要感謝她呢。因為她,你才沒有離開這個你根本不屑的凡塵,才讓我能再一次站在這里看著你……」
鬼姬的聲音很輕,很淡,也很溫柔,此時的她不再是泗栩島的主人,不再是江湖上那個心狠手辣的「鬼姬夫人」,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一名站在心愛之人面前的女子,如此鐘情,又如此卑微。
是的,她知道,她知道雖然這個男人現在近在咫尺,但實際上她和他之間的距離豈止天和地。是從那時開始的吧,從他淡然的笑容開始,從他冰冷的話語開始,他們注定只會越來越遠……
不,不對——
其實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開始」,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原以為那時他把她拋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但她錯了,因為她從來都不曾進入他的世界……
原以為他離開她是因為他冰冷的內心,但她也錯了,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無心之人……
錯了,一切都錯了,連同她對他的愛,也錯了。
鬼姬仍舊笑著,自嘲般的笑著,但視線卻一直停留在上面那個男人身上,看著他的無動于衷,看著他的隨意慵懶,也看著他帶著面具的臉,心里不由得一陣苦澀——
原來,她從來都沒見過他的真實面容。
「依照約定,‘星憐月’歸你。」
緩緩將手中那塊紅色石頭放在地上,鬼姬直起身,傾城的臉上已經不再有剛才的溫情,雙眸中又是一片涼薄,一頭及膝的青絲輕輕的附在華貴的衣裙之上,高傲,冷艷,一切都如平常毫無異樣。
轉過身走到汀瑩和敕漠身邊,抬手解開敕漠的穴道,一手拉起一人,鬼姬忽而偏過頭,挑起嘴角——
「看好那個丫頭,為了‘翦羽’,不擇手段的人可不只是我。」
說完,鬼姬轉過頭,嘴角的笑容逐漸擴大,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大殿之上。
看著鬼姬離去的方向,無時老人不屑的一哼,「憑那個女人也配得到‘翦羽’?可笑至極!」
「無時。」銀發男子突然喚道,從白水晶座上緩緩站起身,三千銀絲自然的垂下,一身月白色的長袍更加襯托著那出人的氣質,「暫時收起冥殿周圍的幻陣。」
無時老人似乎愣了愣,但卻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隨即走出冥殿。
銀發男子抬起右手,本來于地上的紅色石頭瞬間出現在掌心,如雪的肌膚似乎讓那紅色的光芒更加耀眼奪目。
「不愧是上古時期的血玉。」悟悠看向那塊名為「星憐月」的紅色石頭,笑道,「感受到教主強大的力量居然也開始興奮起來。」
聞言,荼寂也看了一眼,但卻什麼也沒說。
「如將此物交給小芷羽,想必小芷羽當下的心事就解決了吧。」看著那愈漸濃烈的紅光,悟悠仍舊笑著,「教主,需要這麼做嗎?」
銀發男子沒有說話,但能感覺到那張面具下的視線一直落在手中的血玉之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血玉的光芒居然漸漸變得黯淡,躺在銀發男子的手中輕輕的顫抖起來,就像一個受到極大痛苦的人在抽搐般,忽然,伴隨著「踫」的一聲,血玉瞬間變得四分五裂,如血般紅艷的碎塊四散開來紛紛落在地上,發出一陣陣清脆的聲音。
「!」
悟悠愣住了,臉上一貫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訝與愕然,就連手中的折扇都停了下來。
荼寂也愣住了,本來僵硬的臉上此刻是和悟悠同樣的表情,更多了一分不知所措。
「教主……」
「游戲開始了……」銀發男子收回右手,微微抬起頭,露出白皙俊美的下顎,好听的聲音里充滿了濃濃的笑意,「你的臉上是怎樣破滅的笑容呢……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