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芷羽不知道慕容籍海他們是何時趕到的,不知道慕容澗霜攙扶著怎樣悲痛欲絕的柳如芊,不知道煙台憶暖顫抖的嬌軀淚流滿面,也不知道慕容澗風和慕容澗露對自己焦急的說了些什麼,更不知道冷熾看著她復雜的眼神……
她的臉上沒有一滴淚水,沒有任何表情,那張絕美的容顏自始至終都異常平靜,就如一灘死水般毫無波瀾。
當別人從她懷里接過已處于深度昏迷狀態的慕容澗雲,當冷熾為躺在雲霧閣軟塌上的慕容澗雲把脈,當慕容籍海和慕容澗霜輕聲撫慰著泣不成聲的柳如芊……凌芷羽一直靜靜的站在一邊,不遠不近的距離,仍舊是一襲白衣,仍舊是簡單束起的黑發,沒有夾雜任何情緒的視線始終落在慕容澗雲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似乎並未察覺煙台憶暖看向她是仇恨的目光,也並未回應慕容澗風和慕容澗露著急的話語……
……
「羽羽,你吃些東西好嗎?」
風曉閣內,坐在凌芷羽身邊的慕容澗露端著一碗粥,用勺子盛了一點小心翼翼的送到凌芷羽嘴邊,盯著仍舊只是單手撐頭看著窗外的凌芷羽,雙眸中是滿滿的擔憂——
自從那天開始,羽羽就一直是這副樣子。
已經三天了,羽羽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臉上從未出現過任何表情,也從未吃過一點東西……她的羽羽,現在就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般,讓她好不心疼……
那天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她卻清楚羽羽現在的樣子必定是因為大哥,如若想讓羽羽恢復,也就只有大哥的蘇醒。
想到這,慕容澗露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瞬間起身,「我去看看大哥!」
快步跑到門口,伸出手剛踫到紅漆的木門,卻不料門卻突然開了,出現在門外的正是冷熾、慕容澗風以及煙台憶暖。
「冷熾哥哥!」慕容澗露一閃身到冷熾身邊拉起他的手臂,一臉的焦急,「大哥醒了嗎?」
不著痕跡的抽出手,冷熾仍舊是冷冷的語氣,「沒有。」
「怎……怎麼會……」慕容澗露的眼中漸漸出現一層水霧,緩緩低下頭,緊咬著嘴唇——
大哥的狀況真如此嚴重,連冷熾哥哥都沒有辦法嗎?
那……羽羽……
「露兒妹妹別擔心,大哥醒來只是時間問題。」慕容澗風來到慕容澗露身邊安慰道,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淚水,輕輕攬過她的肩,帶著無限憂急的眼神望向屋內,「我們去看看小鈴子吧。」
點了點頭,慕容澗露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跟著率先進屋的冷熾和煙台憶暖,抬腳走了進去。
此時,凌芷羽早已站起身來到窗前,背對著幾人,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棵高大的鳳凰樹上。
慕容澗風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動也沒動過的粥,又抬眸看向站立著的仍舊一襲白衣的凌芷羽,流目劃過心疼,「吃些東西好嗎,小鈴子?你看,這些天你都瘦了……」
「……」
沒有應答,也沒有回頭,凌芷羽仍舊只是那麼站著。
「羽羽……」
慕容澗露剛上前一步,突然煙台憶暖粉色的身影從身邊一閃而過,仿佛瞬間便到凌芷羽跟前,迫使她轉過身來,雙手狠狠地抓著她的肩膀,怒吼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得到原諒嗎?你知道雲哥哥此刻有多痛苦嗎?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暖兒!」
慕容澗風和慕容澗露快步來到煙台憶暖面前,按住她不斷搖晃凌芷羽的雙手——
「暖兒你冷靜些!」
「冷靜?我要如何冷靜?」煙台憶暖根本不顧慕容澗風和慕容澗露的勸阻,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泛白的指尖似乎都要陷入凌芷羽的肉里,一雙充滿怒意的杏眼死死的盯著凌芷羽仍舊毫無表情的臉,「都是因為你雲哥哥才會受傷!都是因為你!一切都是你的錯!如果雲哥哥有什麼事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絕對不會!」
「……」
凌芷羽仍舊沒有說話,任由煙台憶暖瘋狂的拽著她的肩膀,那雙仿佛失去了焦距的眼楮靜靜的注視著煙台憶暖憤怒的臉,似乎感覺不到肩上傳來的疼痛,也感覺不到慕容澗風和慕容澗露著急的呼喊……
「你怎麼不說話!」煙台憶暖徹底被凌芷羽的無動于衷激怒了,「你說話啊!你說啊!說你是個災星!說你是個廢物!說啊!」
「……」
「可惡!你還我雲哥哥!」
煙台憶暖突然怒喝一聲,身為自古以來就崇尚武力的明蘭族,煙台憶暖的武功自然不在話下,瞬間便震開慕容澗風和慕容澗露,揚起手就朝凌芷羽的臉打下去——
「你才應該去死!」
「暖兒!」
「不要!」
慕容澗風和慕容澗露驚呼出聲,提起武力剛想沖上前,突然,一道玄色的身影從兩人身邊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如同迅雷——
「!」
「!!」
「!!!」
忽而感覺到手上傳來鑽心的疼痛,凝聚了煙台憶暖八成功力的攻擊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冰冷氣流輕易化解,由于猝不及防,再加上那股氣流充滿威懾的氣息,令煙台憶暖不由一陣心悸,一個重心不穩後退了數步,被慕容澗風接住才穩住身形。
「你……」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凌芷羽身邊一襲玄色錦衣的冷熾,煙台憶暖的怒意瞬間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驚恐——
好……好恐怖的氣場,這種壓抑的感覺簡直讓她喘不過氣來……
原以為他只是給雲哥哥看病的大夫,但……
這個人……是誰……
「……」
冷熾看了一眼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的凌芷羽,又將視線落在被慕容澗風攙扶著的煙台憶暖身上,冷漠在那張俊美的臉上更深一層,周身的氣息變得更加凜然——
「憑你,也想動她?」
「!」
毫無感情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般的冰冷,煙台憶暖只覺自己如同身處萬年冰窟般,全身的血液都在逐漸被凍結。
「露兒妹妹快帶暖兒出去玩吧!」慕容澗風突然出聲,將站都站不穩的煙台憶暖帶到處于呆滯狀態的慕容澗露面前,笑道,「剛不是說去看大哥嗎?接下來大哥就靠露兒妹妹照顧了哦!」
慕容澗露愣了愣,看了看臉色蒼白的煙台憶暖和笑著的慕容澗風,又看向站在冷熾身邊一臉平靜的凌芷羽,雖然心里仍舊十萬個不放心,但也了解自己二哥的用意,輕輕接過煙台憶暖,向慕容澗風點了點頭就走出風曉閣。
「呼……」
見慕容澗露和煙台憶暖的身影逐漸消失,慕容澗風長長的吁出一口氣,抬眸看向凌芷羽,又將視線停留在不知何時終于收斂了氣息的冷熾身上,心里不禁一陣疑惑——
冷熾為何如此護著小鈴子?難道一直都認識小鈴子嗎?
不過也算了,這畢竟是冷熾和小鈴子之間的事。他現在只希望小鈴子好好的。
這三天來他不時陪在她身邊說話,但她都沒有任何反應。他真的好恨自己的無能,只能在一邊注視著她盯著遠方發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折磨自己……
每晚都會等她睡著了自己才去休息,但她連睡夢中都微蹙的眉頭總讓他無比的悲傷。
大哥雖然至今還在昏迷,冷熾也說大哥的生命氣象十分微弱,但是他們都不曾對小鈴子有一絲一毫的責怪,畢竟這件事照理上並不是小鈴子的錯。但他的小鈴子就是如此執拗而倔強,總把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自己一個人痛苦著。
……
端起桌上的白瓷碗,發現里面的粥早已變得冰涼,慕容澗風微微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凌芷羽,像是在對冷熾說又像在對自己說,「我去把粥熱一熱。」
「……」
仍舊冷冷的看著慕容澗風離去,冷熾緩緩來到凌芷羽面前,冰冷的視線落在她死一般平靜的臉上——
「你在做些什麼?」
「……」
「在自責嗎?」
「……」
「悔恨嗎?」
「……」
「還是在等?」
「……」
凌芷羽毫無表情的臉瞬間變了變,緩緩抬眸,那雙美麗的眼楮直視著冷熾漆黑的瞳孔,嘴角忽而微微上揚——
「對,我就是在等。」
「……」
「我在等著慕容莊主和柳夫人的怪罪。」
「……」
「也等著你們對我的質疑和疏遠。」
「……」
冷熾沒有開口,淡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凌芷羽,看著她暗淡的眼神,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臉龐……
良久,冷熾垂眸道,「這就是你的想法?」
凌芷羽又笑了,絕美的面容變得更加動人,薄薄的唇線輕輕向上翹著,淡然而高雅。
「這樣的你——」冷熾突然上前一步,眼中的涼意逐漸加深,「我很失望。」
凌芷羽不怒反笑,「失望嗎?暖兒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災星、一個廢物,誰會對災星和廢物‘有所期望’呢?」
「……」
「對……」凌芷羽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今天躺在床上的人本該是我,最該死的人也應該是我!」
「!」
冷熾瞳孔驟然收縮,揚起右手「啪」的一聲打在凌芷羽的左臉處,冰冷的瞳孔中逐漸升起一股怒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
凌芷羽側著頭,額前的發絲遮住了她所有的神情,縱使臉上火辣辣的疼,但她也沒有用手去撫,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弧線,「你這種人怎麼會懂呢?又一次看著別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同樣的渾身是血,同樣是因為我……」
「……」
凌芷羽的語氣很輕,很淡,同時又透露著濃濃的悲哀,冷熾緩緩垂下雙眸,待再次睜開時其中的怒意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仍舊是平時一貫的冰冷,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隨後轉過身走到門口,啟唇道——
「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