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再也見不到白茫茫的雪了,承州在背後慢慢地遠離了。此時,慕容峰的手理應被李龍玉挽著笑臉相陪與賓客共飲吧。我又何必再想,既然離開就要忘記。
下了火車,方少凌帶著我到他家住下。想他早有準備,一到他家下人卻領著我到房間看看。這一次當然不會是窗戶封木條的房間,但依舊是那間房間。
一回來,便被人侍候著洗漱。方少凌白色襯衣配戎裝長褲,腳穿黑色長靴,悠悠地走入房間,打量著四周,抬眼望我,問︰「還缺什麼嗎?」
我淡淡回了聲,道︰「他們打點得好,不缺什麼。督軍,謝謝你!」
听聞他眸光突變冷冽,跨一步已經距我甚近。再對上他的眼時,不知是錯覺或是真實有著期待,他道︰「我不喜歡你叫我督軍,感覺很生分,叫我少凌!」
這一路,他總是在明表暗示自己的心意,其實我都清楚。可是,于我此時愛情是多麼地虛偽。我再不願去踏足那片城池,何況,我恨慕容峰可也深深愛著他。
兩眼靜靜地看著他,嘴里怎麼也叫不出他的名字。最後,他笑了,只是眼角那抹笑有點牽強。他道︰「沒事,總有一天,你會改口的。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軍營瞧瞧!」
說罷,他轉身走去。原來少虹早已經在門外,耳根貼著門沿偷听得樂。他道︰「你在這干嘛?」
少虹站直了身子,眼珠子東轉西溜的,卻是實話道︰「沒有啊。本來想跟靜秋聊天的,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擾了哥和靜秋的好時光。」
「死丫頭,你哥說話你也敢偷听!」
「那是,原來哥也有會人溫柔的時候!」
這樣的打趣,連我都想笑。在背後我吟吟一笑,正巧對上方少凌的回視的笑眸,我立馬收起笑容。
方少凌走後,少虹笑呵呵地,蹦跳著走進來。她從來都是這麼天真活潑。看著她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著,我倒羨慕起她了。
她拉著我的手,道︰「看來不久,我一定會改口叫你嫂嫂!」
我並不惱她這樣的說法,但也不接受這樣的稱呼。我道︰「什麼時候拿我開玩笑了,你是知道的,我和你哥是不可能的。」
我把她當知己,在她面前總能傾吐出真實的意思。她听聞笑容瞬間從臉上消失,掛上幾絲憂愁。兩人坐在床邊,她握著我的手道︰「靜秋,既然決定離開了,就要學會忘記。相信我,時間會淡化你對慕容峰的感情,到了最後你一定會連他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
時間會淡化一切。這句話說得輕巧,可做起來此時我都沒有信心。有可能嗎?撫著肚子,心里暗想︰「時間在過去,我和他的孩子也在漸漸長大,這樣我能忘記他嗎?或許此生我再難忘記!」
自回到青城,日子一天比一天漫長,愁絲屢屢。家就是眼前,而我卻沒有勇氣再面對爹娘。每每到了晚上,總是站在窗邊望著家的方向暗暗落淚。
冷月皎潔當空,仰頭望月思家苦。
門輕輕地被推開,回頭一望,是方少凌。
我恭敬地福著身,笑對道︰「督軍,怎麼這時還沒休息?」
他帶著淡淡笑容走到窗邊望月,嘴里念著詩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幾日相處,我發現他真的很了解我,他總是能透過一個小動作看穿我的心思。我未語,他又道︰「不如,明天我帶你回家吧?」
我急切斷他的話道︰「不,我不能回去!」
他似乎一下子緊張起來,他的手緊緊地扣著我雙肩,雙眼帶著怒意瞅著我,道︰「難道就為了慕容峰,你忍心讓父母每天每夜守著門口盼著你能回家嗎?事已至此,你還想為了那負心的人假裝堅強嗎?靜秋,我父母走得早,但我知道天下沒有不愛兒女的父母。只要你回家,他們一定會原諒你的。」
良久,我才發覺雙肩已經被他扣得生疼,淚水已經濕了一面。他放開我,牽著我的手,堅毅地看著我,「就明天回家。不要怕,我會陪著你。」
千思萬慮,我終于決定如他意,微微點頭。
「謝謝你,少凌,謝謝你一直鼓勵我,陪伴我。」不知何時,從前對他冷酷的印象開始淡化,這時,我竟不知覺間由心地喚出他的名字。他愜意地笑了,雙手更是握緊我的手。
這一夜徹夜無眠。其實,心里很焦慮。
一早,方少凌便帶著我回家。坐車其實只是一會功夫,可就是覺得這條路似乎很遠很遠。到了家門口,下了車我連去敲門的勇氣都沒有。環觀周圍的路人,總覺得他們用一樣異樣的眼光瞅著我。
「進去吧!」方少凌淡淡一言。
走到門口,這扇門似乎舊點些,不像從前朱紅了,握成拳的手怎麼也再不起來。最後還是方少凌敲響了門。我耐心又煎熬地等待著門被打開,未見爹娘早已酸感涌上鼻間,化成波bo淚泉鋪在眼珠里打轉。
長長的一聲嘖呀聲,門終于開了。是娘。她一身素衣,兩鬢銀白,看上去清瘦不少。她一見我,愣著了,好久才哭著喊著我的名字。
「靜秋,我的女兒,你終于回來了。」
娘緊緊地抱著我,一時母女倆哭成了淚人。娘牽著我的手一步步走入大廳,爹就在廳里坐著。遠遠點,便望見他滿頭銀發。
娘輕輕地對爹說︰「老爺,靜秋回來了。」
他緩緩地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我走到爹娘面前,跪下道︰「爹,娘,不孝女兒回來了。」
我一直等待著爹能說一句話,哪怕是一句罵語也好,可是他就是眼望外頭,娘淚流不止,手上的手帕都擦得濕透了。
娘試著調和氣氛,哭調著道︰「老爺,你不是日夜念叨著靜秋了,這不回來了嗎?」
爹用眼光瞄了我一眼,一聲怒氣地「嗯」一聲,望著門外,道︰「我的女兒早在跟著別人私奔的時候就當她死了。現在我何來女兒?」
听著爹用如此嚴重的言詞,心痛不已。這時,方少凌進來了。見勢,他欲扶起我,我卻掙扎著不起。最後,他大聲地對爹娘說,「白老爺,靜秋懷了孩子,難道你們忍心讓她跪著嗎?」
這句話果然觸動了爹的心,但是他是怒視著我,一瞬間,一巴掌在我臉上扇過,只覺得臉上火辣得很。
「慕容峰呢?他人呢?你怎麼一人回來?」爹望著我問道,我卻答不上。其實,爹娘早就知道事情了。「當初一句話不吭和慕容峰走了,現在有了身子卻不見那男人。你可曾後悔,你隨他去,他卻風光地和他家女人訂婚,讓爹娘在家里擔心,這樣的結果值得嗎?我的女兒,值得嗎?」
听到「我的女兒」四字,我的心又痛又樂。我抱著爹的雙膝終于可以像以前一樣小孩般地哭訴︰「爹,女兒知道錯了。一切都是女兒太天真了。是女兒讓你們為我擔心了。」
爹扶了我起身,慈憐地看了我好久,老淚在眼眶里打轉。
晚上,和娘坐在院子們的石桌聊天。幾月不見總是有談不完的話題,但我絕口不提慕容峰。娘三番四次提及見我黯然便轉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