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飛快如梭，城樓上方少凌那抹黯淡的背影猶如昨日之景在眼前，如今北方終于告別了冬期，進ru春季。然而，在我覺得北方的春永遠被往年的冬拖蓋，至少少了一半春期。春的氣息未陽，已經早要入夏。北方的天氣不如南方四季分明，正如我的心情也沒有喜樂悲傷，只是淡淡，靜如鏡。也就這樣平靜地度過了半季，不是偷著過，而是光明正大。出奇的是，李龍玉居然沒有嗅到危險的氣息。但我知道，這樣的平靜不會是永遠。
慕容峰今天似乎很空閑，並沒有天不亮就出門或許呆在書房里。這是我重回這里見他睡過最安穩的覺，也是最長的。
我和他同房同床不同夢。或許在以往他一起床我便侍候著更衣洗漱，如今就是同床都是他厚臉皮賴著不走。
他最多的理由就是失去三年和兒子相處的時光，他要補回來。有了杰恩做借口，我倒不在意。孩子總該知道他的父親是誰。哪怕，他如今總能說出方少凌才是他的爸爸。
醒來時，已經近午。原本張嬸已經早早張羅著一頓豐盛的午餐。只是他一句出外面吃飯卻作廢了這番心血。
穿戴整齊後，慕容峰便帶著爹娘，杰恩和我一齊上街。若沒有李龍玉，或者現在這樣是一個樂天堂。只是，這般如全家同樂出行只是偶爾，也找不到合理的關系形容。是老督軍老友？是近親？抑或情人？罷了，無謂。
進去一家中西餐廳，點了滿桌琳瑯的西餐。爹娘從未接觸到西餐，看到碟子里那塊半熟帶血的牛排面生懼意，更應是請主是慕容峰，便已經不想吃了。
慕容峰體貼地用刀子切好牛排才放到爹娘面前，輕聲地道︰「伯父，伯母，嘗個新鮮。這家牛排不錯。」
爹不屑地瞄一眼，說道︰「不必了。我還是喜歡吃自家菜。這些洋玩意惡心！」
娘依著爹，生生地吞了一口口水，看著牛排就如看著怪物般，敬而遠之。
明顯是熱臉貼冷了。他只能尷尬地笑。
杰恩小屁孩就圖新鮮。我還未動手，小手已經拿起刀叉胡亂比劃。慕容峰抱過他，他明顯有些小掙扎，最後被強制地安靜下來。
慕容峰挑起一小塊，「啊」一聲順利入下杰恩嘴中。難得的順從使他一時笑顏如春花綠草。見著勢頭好，他便試圖哄騙了。
「杰恩，牛排好不好吃啊？」大概平日習慣如虎般施令下屬，這時已經是盡量放柔聲線都顯得別扭。
杰恩一心顧著吃，也不知有沒有听到，反正沒答。慕容峰又哄道︰「杰恩，叫一聲爸爸，爸爸帶你去好玩的！」
小孩有好吃好玩的自然是好。瞧著慕容峰此時為了一句爸爸，如此低聲下氣，心里暗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杰恩顯然不是貪好的小主。嘴里怎麼也不肯吐出爸爸兩字，倒是孝順地用小手指捏起一塊遞在我嘴前。我一口咬住，雙眼冷冷地看著慕容峰。
見老小全不買他的好，只好作罷。喚來服務員換菜。
一位穿著整齊小西服的姑娘走來，哈著腰，將菜單遞到他面前，恭敬地問道︰「督軍好，請問要點些什麼呢？」
慕容峰拿過菜單，翻看幾眼，似乎不太滿意，說道︰「炒幾道南方家常小菜！」
縱觀餐桌上的菜式，非北方菜，便是洋餐，這要求讓服務員有些為難，又礙于他的身份難以啟齒。許久，沒有一聲回應。只見慕容峰眉頭微微一皺，便讓她直直點頭道好後，說一聲「請稍等！」便慌張地退下。
這樣行事所為已經是他的慣性了。倒看著服務員方才那張嚇得一下紅一下綠的臉，替她感到微憤。我不好聲色道︰「只是一頓家常飯，竟可以將她膽都快嚇破了。督軍風範果然夠威。」
剛才種種不順，加上我此時冷言熱嘲，他臉色變青，眼神可紅可白，捉模不定。轉臉終于堅定一種肯定的眼神，突然間一聲如雷鳴虎咆。「白靜秋，我就是這樣，我就是想要告訴你只要你想要的，我就能給你。」
望著他如此肯定的眼神，我卻嘴角扯起一抹苦澀的笑容，說道︰「我要的很容易，只要離開你！」
瞬間，空氣如冰鎮，爹娘怔怔地看著我倆熱眼對冷眼，就連杰恩都似乎察覺到氣氛的的異樣，一雙圓溜的眼來回在我倆臉上轉著看，含在嘴里的牛排忘記了咀嚼。
眼神中，看到慕容峰顯然如從火爐掉到冰窯般反復煎熬難受，他眉心皺成一個「川」字，眸中盡是說不盡的悲切。他咬牙切齒，清楚地，大聲地道︰「你不要太過分了。我愛你，你是我的女人，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可是，唯一容不得你離開我半步。」
這樣張揚，這樣听著霸道卻足以令天下女子為他感動落淚的話引起全場顧客的注目和傾耳。他是督軍，也是有妻之人。這話一出必定肆揚全城，必定會傳到李龍玉耳里。心里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浮生一絲離開的希望。或許我可以像三年前一樣，讓她相助我離開。
這樣的想法，我卻在不經意間說漏了嘴。「很好。相信不久，你的妻子一定要親手送我離開。」
話畢，慕容峰眼色一轉，顯然與我一樣料想到了後果。但依舊不改威氣道︰「這一次任誰也無法讓你們母子離開我身邊，絕對不會！」
菜未上桌，他已經氣憤憤地起身奪門而去。門口正好有人進被他一撞，本想凶幾句，抬眼見是督軍，卻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只得把腰彎得不能再彎地恭送他出門。
沒想到如今，我已經那麼有勇氣能與他口頭交鋒，一次又一次地激怒他。可是，當他走時，拿著紙張給杰恩擦嘴掩飾著滿眶眼淚奪眶而出，卻是讓爹娘更清楚地看到我的痛苦。
爹娘異口同聲，輕輕呼喚一句︰「靜秋」
我害怕兩老會說出些更讓我觸動心弦的話，忙搖頭，說道︰「爹，娘，我沒事。如果能徹底激怒他，一氣之下把我們趕回青城，我巴不得！」還勉強地擠出一張春陽般笑臉。
隨後，帶著爹娘，杰恩一齊離開餐廳，臨走時才想到剛才慕容峰並沒有結帳。以他的身份，只怕要收店主也不敢，可是，我還是把錢擺在了桌面。
車子里，慕容峰坐在駕駛位，司機倒坐在副座。他雙手靠在方向盤上，頭埋著，不斷有白煙冒出。車窗全開，可車內依舊密擠著一股淡淡薄荷香煙味。望著外面車身地下，地上清楚地落著七八根未熄的煙頭。冷不防，他啟動車子快速地奔馳在路上。我知道他全當是在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