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的落腳點有了,錢也有了,顧湘月心情大好,輕松地往碼頭走去。
趕上了船大大咧咧地找了個空位一坐下,目光無意掃到對面,再也移不開了。
對面坐著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書生和他的書童。
他仍然是穿著那身打了補丁的淺藍色直裰,臉上帶著些許疲憊。他低著頭正在看一本書,看得專注。那書童則在整理行李,都沒有注意到她。
她心頭歡喜,笑道︰「你也去杭州麼?」她喜歡他,從來也沒計較過他失約。這第二次相遇,愈發讓她覺得跟他是有緣分的。
那書生抬起頭來才看到她,俊秀的臉微微一紅,道︰「姑娘,請原諒我兩日前本該帶著銀兩返回客棧贖出姑娘,怎知回到家中家父命我即刻前去探望重病的大伯父,我只恐與大伯父無法見最後一面,故而失約。今早大伯父好些了,我這才打算返吳,方才我從大伯父家前往客棧,卻見已被貼了封條,姑娘得以月兌身,我……我也就放心了。」
他說話時,頗有些手足無措,顧湘月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她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容易害羞的男子,覺得新鮮得緊。
她本來就覺得他一定是有原因才沒來救他,如今听了,心中欣慰不已。想這書生不過與她一面之緣,卻如此詳細解釋失約的原因,還特地又去了一趟客棧,可見他是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稱得上是守信君子。
那書童道︰「公子,你與她費什麼唇舌?既非親又非故,救她是道義之舉,不救也實屬平常!」
書生微皺眉頭,道︰「你既說道義之舉,豈不聞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正如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注釋︰人沒有信用,還能做什麼事?就像車沒有輗和軏,怎麼行走?)
顧湘月最怕文言文,听得頭都大了。但見他說話輕聲細語,舉止溫文爾雅,心中越發喜歡,有心想逗他說話,便道︰「說得也是,畢竟萍水相逢,誰也不欠誰。公子不必向我道歉,我身份低微,可受不起。到底是貴人事多,就那一天的功夫,若不是遇到溫州知府文大人,公子這一耽誤,我可就被判死罪了,這當然不關你們主僕的事,這也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書生神情內疚,道︰「小生問過客棧鄰居,也曾听說此事……姑娘……哎,姑娘實在是誤會了……」
那書童卻道︰「公子,你听听她說的這叫什麼話?早就不該管她的閑事……」
書生打斷他道︰「若非你平日里總將高低掛在嘴邊,何來別人心存芥蒂?你倒怪起她來?」
顧湘月扮個鬼臉,道︰「刁奴!」
「你——」那書童氣壞了。「你休拿此事來責備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想要救你,那是輕而易舉,你當公子拿借口來搪塞你麼……」
「不許多言!」書生道。
「這就對了嘛!」顧湘月笑道,「你是主人,得有主人樣,不能叫他爬到你頭上……」想到這書生言行斯文,她硬生生把「便便」兩個字收住了,又道︰「公子,我剛才只是說笑,你別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好人,肯定是因為有事才沒來,我心里半點也沒怪你。你肯為我求情,我已經十分感激你了。對了,你還沒回答我,你也去杭州嗎?」
書生答道︰「多謝姑娘寬容,小生返長洲。」
顧湘月一愣道︰「長洲是哪兒?」
書童白她一眼,「蘇州!這都不知道。」
顧湘月不說話了,她雖不太了解古代,卻也知古代女子大多矜持。似她這般看到個文質彬彬的帥哥就逗人家說話,說不好別人還以為她水性楊花。
倘若回不去了,未必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她得留點僅存的好印象。
她想目光一刻都不轉地停留在他臉上,但哪里方便?東張西望了一陣,漸覺無聊,人家主僕沉默是金,她也只好悶聲大發財了。
船到杭州靠岸,她依依不舍地向書生辭別︰「公子,我走啦。」
「姑娘慢走!」書生很有禮貌地站起身來一揖。
顧湘月笑道︰「不是告別都要說後會有期麼?」
按說相識的人之間才會說後會有期,她也知道自己不夠格,但偏偏就想逗他。
他又是臉一紅,半晌輕聲道︰「後會有期!」
明明是自己讓他說的,可當從他口中說出來時,她還是感到一陣溫暖,下船後自言自語︰「備胎!看你一臉花痴相!還不把人家嚇得下輩子都不想見你,還什麼後會有期!」
隨便逮了個路人問道︰「玉湖坊周府怎麼走?」
那人道︰「是禮部尚書府麼?姑娘沿著這條路一直走,見到西湖望月樓往左拐,再走一段便到了,最氣派的宅子便是。」
顧湘月謝過,順著指給她的路走下去,果見一個氣派的大院出現在眼前,甚至目光都似乎看不到牆的盡頭,白牆青瓦,隱見園中綠色成蔭,正門口兩只石獅顯出主人家的身份來。
她有些擔心起來,她不懂明朝的官階,禮部尚書是多大的官她也不曉得,只是這樣的府第,不是顯貴人家哪里住得起?這樣的人家,會像文林說的那般和善麼?
她忐忑不安地上前扣了兩下門,沒一會兒出來個老管家,
「姑娘找誰?」
顧湘月忙拿出信來,「老管家,此處有一封溫州知府文林文大人的書信,請主人家一看便知。」
她話一出口,不禁暗自得意起來,來古代沒多久,她已學會文縐縐地說話了。
那老管家一听,不敢怠慢,拿了信進去,半晌出來笑道︰「老夫人請姑娘進去。」
顧湘月跟著老管家進了周府,第一個苑子,綠草成毯,小樹成蔭,草樹相連,一片春風過處的養眼;第二個苑子,亭台樓閣,曲徑通幽,長廊兩旁開著她說不上來的花,五彩繽紛;第三個苑子,滿池青青荷葉,葉底錦鯉穿游,漣漪一圈一圈,鋪著鵝卵石的小徑沿荷池延伸;第四個苑子,精致的樓台呈現出來,連窗格都透著光亮。來來往往穿梭著衣著鮮亮的丫鬟。
她看得眼花繚亂,感覺自己就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這樣的園子她逛拙政園時覺得相像,不同的是拙政園中沒有活色生香的古代人在生活,感受怎會相同?
上了小閣樓,正中坐著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旁邊站著三個年輕女子,其中一個還抱著個嬰兒。
這禮部尚書周上達生有二子。大公子周文錦在兵部任職,常年在邊關帶兵跟蒙古韃靼打仗,只偶爾回杭州一趟。抱著嬰兒的正是他的妻子林婉蘭,他的兒子剛三個月大。
老太太一看到她頓時呆住了,半晌走過來抱住顧湘月,顫聲道︰「燕兒,你還活著?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顧湘月回不過神來,林婉蘭將孩子轉交給身邊的丫鬟,過來拉住老太太袖子笑道︰「婆婆仔細勞神傷身,這哪是小姑?」
老太太一愣,細細地又將顧湘月打量了一遍,轉頭問道︰「婉蘭,你看她像不像文燕?」
林婉蘭笑道︰「媳婦看來,是有七分像小姑的,只是小姑溫婉,這位妹妹眉眼間卻有幾分調皮。」
老太太笑吟吟道︰「孩子,你叫顧湘月麼?」
顧湘月看到林婉蘭在旁邊打手勢讓她跪下回話,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了下來,她本沒有習慣動不動下跪,誰知來了明朝後跪這個跪那個,但也是「入鄉隨俗」,心道︰「您比我媽媽年紀大些,就當給您老人家提前拜年了。」
她回道︰「回老太太,我叫顧湘月,十八歲了,徐州人氏。」
老太太笑道︰「這孩子機靈!你是文林遠房親佷女?」
顧湘月含糊答是,她就怕問到這個問題,她不知道文林信中具體寫了些什麼,老太太又問︰「丫頭可曾許配人家?」
顧湘月搖了搖頭。
老太太笑道︰「婉蘭,你說將這孩子認作螟蛉義女如何?或將她配給你小叔?她長得這般與燕兒相似,難不成是菩薩感念我一番善心,將她派來寬慰我的?」
林婉蘭想了想,微笑道︰「媳婦這就要斗膽駁回婆婆的話了,天下人相貌有幾分相似的多了,即使這位妹妹與小姑相似,婆婆只見了一面便要如此,傳出去別人也只說我們草率了些。婆婆有這心思,且過一段時日待小叔回來問問他意思再說不遲。」
老太太連連點頭,笑道︰「媳婦言之有理。」
她對顧湘月說道︰「既是文林家人,說什麼也不能虧了你,雖說你家道中落,到底是有些身份的人。我看你小叔房中的秋荷沒幾日便要過門了,讓這丫頭去頂了秋荷你瞧好是不好?」後面幾句她是對媳婦兒林婉蘭說的。
林婉蘭笑道︰「婆婆做主便是,這位妹妹是文大人所薦,也是知根知底之人,斷無差錯。」
老太太笑嘆道︰「你這小叔,端的不讓人省心。論年紀也該成親了,卻整日里想著那曹家閨女,這可如何是好?」
林婉蘭笑道︰「婆婆無須擔心,想小叔那些知交,俱未娶妻,故而小叔不曾動了成親的念頭也不足為奇。婆婆哪里知道只這一年媳婦接待過多少起提親的,論小叔品貌才華,那是般般俱佳,只須他願意成親了,便是順水行舟之事。」
老太太點頭道︰「竹香,你帶丫頭去吧,你小主人過些日才回來,先讓她熟悉熟悉,至于賣身契……本來都是自家人,何必認真?只是教別的丫頭說我偏心,只當正名也罷,別的丫頭是五十兩銀子例,這丫頭便八十兩罷。」
竹香笑道︰「婢子曉得。」
「等等,」林婉蘭微笑道,「湘月妹妹,不是我信不過你,只是文大人為何不將你留在文府做事?自家親戚難道也照顧不得麼?文大人可曾與你說過其中緣故?」
顧湘月心道︰「我哪知道?」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老太太笑道︰「你哪知文府上的事?文林兩袖清風,比不得在京城做官的。況他府上人丁簡單,文家老嫂子只住在後園不管事,時常只有衡山那孩子與文慶那小子,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難道不怕口舌是非?我們這里姑娘多,便絲毫無妨,這閨女來了也不寂寞。」
林婉蘭笑道︰「媳婦倒是未曾想到,想來正是這個理。」
顧湘月跟著竹香走下小閣樓,她一向人來熟,道︰「竹香姐姐,我去侍候誰來著?」
「二公子啊!」竹香笑嘻嘻地,「方才抱孩子的是我們大少女乃女乃,叫做林婉蘭,你知便知了,切莫直呼姓名。這周府雖大,丫鬟也多,沒什麼事可做。二公子平日里總是在外與三兩知己談詩論文,家中一向是大少女乃女乃做主。我們做下人的,犯點小錯無關緊要,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但你須謹記,大少女乃女乃最討厭的就是苟且之事,什麼與哪個小廝暗生情愫,花前月下,這都是不許的。按說哪個少女不懷春,我們這般年紀悄悄喜歡誰,這都是人之常情,只不過凡事須得按規矩來。你若看中了哪個小廝,與主人相處得好了,可提出來的,但就是不能私下里來往。」
顧湘月噗嗤一笑,道︰「我不會的,這些都是沒邊的事。」
竹香笑道︰「你運氣可好,侍候二公子那是一等丫鬟做的,好在秋荷這就要嫁人了,否則你哪里能夠去湘居侍奉?二公子脾性又好,實實美差,我看老太太想把你配給二公子做妾室呢!」
顧湘月嚇了一跳,「我不要。」即使這尚書公子再好,她這個從一夫一妻制時代過來的人,哪有給人做小妾的道理?就算是做正室,她也不願意,她還想回去讀大學呢。
「不要?」竹香詫異地看著她,「我家二公子可是杭州多少紅樓小姐眼中的如意郎君,可惜他似乎一點成親的心思都沒有,整日價與他那幫朋友瞎混。他如今還不曾婚配,大概便是等著妹妹。」她說完抿嘴一笑。
顧湘月紅著臉笑道︰「姐姐沒來由地拿我打趣!不知方才老太太抱著我喚的燕兒是誰?」
竹香嘆了一口氣,道︰「周府原來還有一位三小姐,誰知到十二歲上就因病夭折了,老太太簡直是痛不欲生,大病了一場。她一向說小姐才是她的心頭肉,兩位公子都是來討債的。這在周府是忌諱的話題,你往後可別提起。我看你與三小姐面目倒有幾分相似,老太太定是將你看做了三小姐,一時動情。」
顧湘月點點頭,心想︰原來文伯伯將我薦來周府做事是有道理的,他定是看我像他朋友死去的女兒,這才讓我來寬慰老太太失去女兒的悲痛。
她好奇道︰「兩位公子很頑皮麼?老太太不喜歡兒子?」
竹香搖頭笑道︰「你哪知道老太太的想法?她這麼說,無非只是希望二位公子懂事乖巧些。但凡大戶人家公子,若是寵溺,往後難免生些禍端出來,女兒卻未必。老太太說歸說,你沒看到二公子那時病了,她急得跟什麼也似,都是自家骨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我們的兩位公子,當得上是謙謙君子,老太太心頭愛得什麼也似,只不過是口頭上客氣罷了。」
當下竹香帶著顧湘月到賬房,借了賬房先生的筆墨,將筆遞給顧湘月,笑道︰「妹妹寫罷,只是作個樣子,隨意便可。別人是不行的,似我進府時一條條一件件都須背熟,學規矩也學了三天。妹妹是文大人親戚,文大人與我們老爺是同榜進士,多年好友,妹妹身份自然不同。你也別多心,老太太只怕其他人說閑話,你簽了賣身契,拿了銀子,上了花名冊,表面上與其他丫鬟無二,內里卻高貴些,逢年過節派發銀錢,似元宵節發元宵,你總是佔許多好處。」
顧湘月奇道︰「什麼是佔好處?竹香姐姐,發湯圓莫非還有區別?」
竹香笑道︰「久了你便知曉了。千字文說樂殊貴賤禮別尊卑,凡事自然要論個身份高低。只拿元宵節來說,似三等丫鬟,只得每人四個粗制元宵,二等丫鬟,則可得六個,餡兒為花生芝麻各三,一等丫鬟每人八個,餡兒就更加豐富了,有棗泥、玫瑰、桂花等等,用上好的糯米粉,那味道讓你回味無窮。日常府中丫頭總有巴結著一等丫鬟的,便是盼著到元宵節一等丫鬟若吃不完可分食幾個。」
顧湘月咕噥道︰「八個湯圓,若是沒吃別的東西,塞牙縫也不夠呀。」
竹香笑道︰「好呀,到時候我便瞧你如何塞牙縫?府中的元宵可有這麼大一個呢!」她兩只手圈起來比了比,大概有半個手掌大小,顧湘月咋舌道︰「好大方!那麼大一個!那四個其實也就夠了。」
竹香點點頭,又道︰「你與我一般是一等丫鬟,但在主子身邊貼身侍候的,比如老太太身邊的晴香,大少女乃女乃身邊的紫蘿,還有二公子身邊的你,攏共也只三人,份例與主人相比略遜一些,一般是各色上佳糕點瓜果都有,可是別人羨慕不來的。簡單來說,府中若逢暑夏上西瓜,丫鬟們都是沒有的,只有主人與你們三人有份,除非是多了,才勻些給一等丫鬟。快寫罷。」
顧湘月拿著筆卻不知怎麼寫,她又不會寫毛筆字,半晌嘻嘻笑道︰「竹香姐姐,你代我寫罷。像我這般普通人家,總是將女兒當兒子使喚,那地里的活計做了一天還有一天,這些字認識我,我哪里認識它們?」
竹香接過筆去,笑道︰「也罷!我也不笑你,咱們都是苦命人。無論識字不識字、做了幾等丫鬟,俗語說得好,有福之人人服侍,無福之人服侍人,我們都是服侍人的命。」
顧湘月看著她寫,口中道︰「可不是麼?要投胎投到大戶人家,也就是千金小姐了。」
竹香寫好吹了吹,遞給她,「你看看,若是沒問題便按個手印罷。」竹香寫的是楷書,很多繁體字顧湘月都不認識,隨意看了一眼,大概說的是「我顧湘月自願典身于周府,自此上忠周氏,下睦同人……」她一愣,道︰「同人?」
竹香笑道︰「便是我等丫鬟呀!要的是和和睦睦,別讓主人家還每日給你解決爭吵。即使心里不和,在人面前也要親親熱熱的。」顧湘月按了手印,心想︰唐伯虎賣身為奴到華府是為了秋香,那麼我為了誰呢?難不成是周公子?竹香這時遞過來八十兩銀子,笑道︰「湘月妹妹,今日你進府中,雖說也不是我引薦你來,只瞧著我對你說這些,他日妹妹有了好處,可別忘了我啊!」
顧湘月笑道︰「那是那是!我現在說了不算,你瞧我行動就好,我必定報答你的。」
她從來沒有拿過這麼多銀子,高興得像小時候得壓歲錢一般,最先想到的是找個機會送一些給姚婆婆祖孫去。她小心地揣在袖中,隨著竹香走了出去。
兩人說著穿過一片湘竹中的石子小路,來到一排房前,上面掛著的匾額用行書寫著「湘居」。
竹香推開門,手指著道︰「二公子就住在這里,他去了嘉興作客,還有幾日才回來,往後你也住在這里。」
她拉著顧湘月轉過屏風,房中有兩張床,一張是梨木雕花,一張只是簡陋的木板床,橫放在雕花床的床尾這邊。梨木雕花床上放著青色錦緞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木板床上則鋪著發舊的被褥,床倒是看起來十分嶄新。房中還有說不出來的淡淡清香,好聞得很。
顧湘月想到紅樓夢中襲人和晴雯也是和賈寶玉睡同屋,方便照顧飲食起居。想她在家中擁有自己的房間和床,來到這里從此再無**,不禁一陣悲嘆。
竹香卻未留心她的沮喪,笑道︰「這是秋荷姐的床,少時會有人送來新被褥。那床是二公子的,你負責收拾打掃,我想這些無非是端茶倒水之事,你也會的。至于鑒別茶葉、收拾文房四寶都是細致活,只能慢慢來,妹妹是聰明人,必能很快得心應手。別的我也不說了,你先看看吧。」
竹香走後,顧湘月尋思著這麼一間房子,將銀子藏在哪兒是好?況且這又不是她的房間,而是人家周二公子的房間,似乎藏哪里都不合適。便呆呆地坐在書案前的黃木雕花椅子上,拿起白玉鎮紙把玩著,她哪有興趣看房中陳設?本來以為自己有單獨房間,或者是和丫鬟們住在一起,誰知都落了空。
或許這公子的確隨和可愛,但也許他睡覺有各種毛病——打呼嚕、磨牙、說夢話……她是不是不用睡了?更可怕的是,賈寶玉是和襲人初經人事的,也就是說在這樣的人家,丫鬟的身子也是屬于主人的,誰知道這個公子是不是個色中餓鬼?若真如此,她是逃不過了,人家公子有權有勢,她只是一個丫鬟。
她怎能單獨和一個年輕男子同住一個房間呢?
「不要啊!我還是……那啥!」她悲鳴起來。
「那啥是啥?」一個丫頭笑吟吟地進來,抱著新的被褥,顧湘月忙伸手接過,調整了一下情緒,笑道︰「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湘月。」
「別客氣,我叫雅梅。我幫你換上。」那丫頭人也熱情,動手就幫她鋪床,「這床是新的,秋荷姐的床前幾日才壞了,這是剛換的。她二十四歲了,夫家等了她七年,她舍不得離開二公子,一直遲遲不肯過門,這回連二公子也催了,她才答應下來。」
顧湘月想趁機打探打探這周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說道︰「夫家不會嫌棄她麼?她也算是公子的人了……」
「嫌棄什麼?」雅梅那眼神透著不解,「宰相家人七品官,老爺雖不是宰相,卻也是二品尚書,他家人還高攀不上呢。」頓了頓指著窗台上的東西笑道︰「姐姐來看,那是漱口的青鹽、洗發用的皂角、還有胭脂水粉,一溜兒都是嶄新的,昨日竹香送過來,是公子與你共用的。」
「真高級啊!」顧湘月湊上去一一拿起來看,心道︰這年頭牙刷沒有、牙膏也沒有、洗發水沐浴露全都沒有,真是不習慣。不過難道沒有了這些,古人就都口臭身體臭了麼?那也未必!連四大美人都用這些,我有什麼不能用的?
她又問道︰「二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雅梅笑道︰「公子人很好,你見了就知道了。」
從雅梅這里問不出來什麼,顧湘月只得作罷,橫豎在這種封建年代,命不由人,人家怎麼安排她,她也只能受著。
雅梅替她鋪好床鋪之後,還給她量了身材尺寸,便走了。
她開始打量起這間房來,並一件件認識書桌上那些東西,當她打開桌上放著的一柄折扇時,登時一顆心幾乎從胸腔中跳出來。
這折扇中所繪的居然與她出八千元買的假折扇一模一樣,上面幾筆簡單而雅致的山水,題詩為「女幾山頭春雪消,路傍仙杏發柔條,心期此日同游賞,載酒攜琴過野橋。」落款唐寅。
對顧湘月來說,她絲毫看不出這扇子與她買的那贗品有什麼區別,但毋庸置疑,放在禮部尚書公子房中的絕對是真跡!
唐伯虎不是明朝江南第一才子麼?莫非他是此間主人?
不對!禮部尚書姓周,唐寅怎會是禮部尚書公子?
是了,這是明朝,唐寅莫非還在人世?這麼說她可以親眼看到唐寅?
唐寅的真跡,在拍賣會上時常以上千萬人民幣成交,這扇子若是到手,她就發財了。
叵論這折扇,便是房中隨意一件物品,誰說不是文物?她在心里盤算著,若是這位周二公子認識唐寅,她不但可以見到唐寅,還可以走的時候向這位周二公子求一幅帶回去,不禁樂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