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古今 溫州知府

作者 ︰ 斷橋月

顧湘月一邊劈柴一邊恨得牙癢癢︰電視劇里別人穿越,踫到的非富即貴,她倒好,給人做苦工來了。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看來是回不去了,她索性不想了。能什麼時候回去也是說不準的事。總不能回去對教育局的人說︰「對不起,我去明朝了,所以耽誤了些日子。」上大學的事是徹底沒邊了,越去想只會越難受。

這老板還不怎麼,收工後總是取壺小酒、抬著兩盤下酒菜就去找鄰居薛子佑喝酒。老板娘卻是個刁鑽貨,每日在客棧寸步不離,她大概是想給顧湘月一個下馬威,什麼事都讓顧湘月做,連洗腳水也叫她打,燙了涼了非打即罵,說她天生一副狐媚樣。

顧湘月不懂,她哪里狐媚了?

與她住一屋的田琳兒是個苦命人,老家原是安徽的,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兒。三歲那年的端陽節父母帶她出門玩耍,在路上被人抱走了,先是賣給一家不曾生育的農家夫婦做女兒,誰知那農家夫婦收養她第五年就有了自己的兒子,家里養不起兩個孩子,她被扔在了大街上,才被客棧老板娘王氏撿了,八歲起就在客棧做苦工。

後來曾向人打听生身父母的下落,才知道自她被抱走後,父母悲痛之下一病不起,先後亡故。至于遠房的那些親戚,早已找不到了。

顧湘月听田琳兒說起身世來,也是唏噓不已。她與田琳兒倒是同病相憐一見如故,閑暇就聚在一起說話,這多少彌補了與人為僕的委屈與辛酸。

客棧里還有一個伙計,叫做胡忠,因人長得丑,家境又不好,快三十歲了還沒成家。

顧湘月初來的幾天,他不時在活計上搭把手,顧湘月心中感激溫暖,還喊他胡大哥,田琳兒卻提醒她道︰「湘月姐姐,你可別與那胡忠太親近了,他是不安好心,你若給他好臉色,他便會認為你對他有意思,那是個想女人都想瘋了的貨色,只怕給他一頭母豬他都會視若貂蟬。」

顧湘月笑道︰「這麼說,他是把我當這頭母豬了麼?」

田琳兒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胡忠素日里便是個欺軟怕硬之輩,往往見了田琳兒調戲幾句,卻也怕王氏夫婦知道了打罵,故而不敢過分。

這晚胡忠收了工,在外面夜宵攤吃了碗餛飩,灌了幾口小酒,腦子糊涂起來。回來不回自己屋,直直往兩個女子所住的屋子來,推開了門,見兩人只穿著中衣中裙坐在炕上說話,過去就擠,「好姐姐好妹妹,容我也暖和暖和……」

被顧湘月使勁一推,一坐在地上,「你妹的你這臭!誰是你姐妹?」她光腳跳下床,抓起掃帚就打,田琳兒有人壯膽,也抓起臉盆來打。

胡忠被打得抱頭鼠竄,跑到了院中,驚醒了隔壁的王氏,抓著鞭子出來朝三人就抽,「大半夜不睡覺,詐什麼尸?吵老娘睡覺,要死麼?看我不將你們一個個扒了皮!」

忽忽過了一個多月,身上是舊傷未愈新傷又添,想著兩個月就熬到頭了,顧湘月只得咬牙強忍。

這天老板娘王氏帶她出門去買記賬用的簿子,在街上她幾次都想就此逃了,無奈身上一文錢都沒有,這也是她一直都沒伺機逃跑的原因,按說她若撒腿就跑,料王氏也追不上她,只是她身上沒有錢,又能逃到哪里去?況且老板所說的溫州城到處都是他熟人,多多少少也唬住了她。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偷搶這些事她又做不來。王氏正是吃準她不敢跑,也不盯著她,只在店中與伙計說話。

顧湘月站在門口小攤前心不在焉地看字畫,還在盤算到底跑是不跑。跑吧,倒是不用受皮肉之苦了,但是這也不符合她一貫的風格,沒有錢上哪里吃飯睡覺呢?賣身葬父?不跑吧,每天新傷加舊傷,再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不會被王氏打死。

這時一個年輕書生走了過來,站在她旁邊凝神看畫。他年紀二十不到,穿著淺藍色棉直裰,衣裳上還有幾個補丁。他頭戴方巾,身形修長,一張清水似的臉,俊雅清逸,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顧湘月一看到這窮書生,竟自呆了,他長得好看並不是關鍵,關鍵是他自有一種溫潤如玉的氣質,莫怪人家說「月復有詩書氣自華」,指的大概就是這書生這樣的人。

他輕輕念著畫上的詩︰「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可惜!可惜!「他聲音清朗,十分入耳。

經他這麼一說,顧湘月才轉過頭去盯著那幅畫看了幾眼,只覺畫得實在粗糙,一首詩也題得字跡難看。不禁偏頭看著那書生說道︰「你是在說他畫得難看字寫得丑麼?帥哥,你身上有沒有銀子?能不能給我幾兩?江湖救急啊!」

她本來就是人來熟的性格,渾然忘了這是明朝。

那攤主沉著臉道︰「你們兩個是來搗亂的麼?不買就走!別耽誤我做生意!」

這書生轉頭看了她一眼,白皙的臉一紅,話也不答轉身便走了。

誰知他走了兩步卻又折了回來,說道︰「姑娘,小生身上帶的銀兩不多,五兩夠麼?」

顧湘月大喜過望,忙點頭道︰「夠了夠了!」

這時王氏走出來在她後腦勺掃了一掌,「發什麼呆?莫非是看到玉皇大帝九天仙子下凡?給我回去!」說罷將一大摞賬本塞給她抱著,扯住她手臂就走。

顧湘月只得跟著王氏往回走,她回過頭去,那書生還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她,一臉費解甚至是有些擔憂的神情。

事實上她並不算是個老實人,她忌憚的只是老板那句︰「到哪里都是我有理!」她吃虧就吃虧在她完全不懂這里的規矩。

這些日她每頓就吃一碗小米粥,餓得是頭暈眼花。回到客棧,只因劈的柴沒堆放整齊,王氏又拿著 面杖追著她打,從屋里追到屋外,她身上挨了好幾下,疼痛得厲害。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她被打得火了,也順手抓起刨灶灰的鐵鉤子跟王氏對打,口中大聲道︰「你不讓我吃飽,我怎麼做活計?你這個周扒皮、母老虎!我今天豁出去了,你要告官府告御狀隨你便!」

兩人一路打到大街上,顧湘月沒留心一頭撞到了一個人身上,她本來就因月復中饑餓手腳發軟,一撞之下一跤摔了個四腳朝天,一雙手忙將她扶了起來,「姑娘,你沒事罷?」

「小心著了!撞傷我家公子你吃罪不起!」旁邊小廝張口就罵,「你沒長眼楮麼?還是存心?」

顧湘月抬起頭來,又是之前在街上踫到的那個看畫的書生,忙大叫︰「公子救我,我要被打死了!」她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裳躲在他身後,她可不指望他能幫她,畢竟是萍水相逢。

「這位大姐,有話好說。」那書生仔細一看,原是晌午在街上與他搭話的那大大咧咧的姑娘,便伸手攔住了王氏,「不知大姐為何責打這位姑娘?」

王氏掃了這書生一眼,見他穿得寒酸,絲毫不放在眼里,仰著臉道︰「她是我家奴婢,怎麼?打不得?她欠我三十兩銀子,你若替她還上,人我便給你。」

那書童道︰「你別門縫里頭看人,把人給看扁了!我家老爺可是……」

那書生阻止他說下去,看著顧湘月,「姑娘,你可願贖身?」

顧湘月道︰「我只欠她一兩,你別听她的。我到她客棧住宿一晚,吃了她兩頓連肉都沒有的飯菜,要價一兩,是我把身上僅有的一兩丟了,沒錢給她,讓我給她做兩個月苦工。我是本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這才當她是上級讓著她,我可沒賣給她姓王的,連賣身契都沒有寫!你身上若是裝了一兩,幫我還了她就完了,以後我加倍報答你。」

「喲 ,這就找到靠山了?小蹄子作死了你!你說一兩便是一兩?你就是欠我三十兩,少一兩都不行!」王氏又要打。

那書生忙道︰「我身上並不曾帶得三十兩,待我去取來交與你便是!你休要再打她,我少時便回。既無賣身契,卻算不得是你家奴婢。況且你欺她是外鄉人,區區兩頓飯加住宿一夜卻要她一兩銀子,實在無良。再若動手,我便寫下狀紙與你公堂上見了。」

那書童皺眉道︰「公子,你又瞎管閑事,快走吧!老爺還等著你呢!晚了老爺又要怪你。」他拉著那書生不由分說地去了。

顧湘月隨王氏回了客棧,畢竟忌憚上公堂,王氏也不來睬她,橫豎一兩換來三十兩,還是賺得多了。

等了一天,那書生卻不曾再來。

臨睡時,王氏笑嘻嘻地來到顧湘月的房間,道︰「滿以為你攀龍附鳳了呢,那窮書生哪里將你放在心上?我諒他也拿不出三十兩來。我也不要他錢,你還是安心做滿兩個月罷。似今日跟我動手這種事,再若犯了,瞧我不整死你。」

王氏走後,田琳兒取出藥來,替顧湘月褪下衣裳來上藥,邊道︰「你不知這王氏,原是生不出孩子的,老板忌憚她娘家強勢,不敢休妻,背地里偷著與個姓盧的寡婦來往,只她不知曉罷了。」

顧湘月道︰「那也不一定是她生不出來,俗話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土地再肥沃也得有種子不是,不過生不出孩子來導致心理變態,拼命虐待別人,這也有些過分……」

田琳兒奇道︰「你在嘀咕什麼?」

顧湘月笑道︰「家鄉諺語,說了你也不懂。」

這一晚,顧湘月失眠了,她先是疼得睡不著,背上手臂上的傷雖上了藥,到底是藥效發作,火辣辣地咬。

好容易緩過去了,趴著迷迷糊糊地眯了一陣,卻夢到那書生走了進來,那書生身影飄忽朦朧,走到她面前輕聲道︰「我被王氏害了,故而未曾前來搭救姑娘,還望姑娘原諒。」嚇得醒來,卻再也無法入睡了。

回想起來,那書生相貌俊秀、言行斯文、心地善良,不由臉上烘烘發熱。雖說他失約沒來,但顧湘月尋思一定有他的原由。若不是他從中幫忙,白天她一定會被王氏打得半死。

听他書童的語氣,他似乎還頗有些來頭,但見他穿著樸素也並非顯貴之人,即使有些身份,想來也不出奇,要他拿出三十兩大概是難為他了。

她又是嘆氣又是搖頭,直到天蒙蒙亮,索性爬起來去打水洗漱。

木桶扔下水井,听到的不是往常落水的聲音,卻沉悶地撞到了什麼,她低頭仔細一看,只看到黑乎乎的一團,她取來火折子點了火把一照,頓時嚇得失聲尖叫起來。

顧湘月跪在公堂上——客棧老板郭良義告她殺害王氏。

郭良義就跪在旁邊,兩旁還有一些衙役,跟電視上看到的倒是差不多。

她一顆心拔涼拔涼的,在高科技偵破的時代,還不時有冤案發生,何況是古代?除非她踫到包青天。

在古代,想要斷清一樁殺人案,要的不僅是聰明認真細致,更重要的是做官的有一顆愛民如子的心。

雖說在客棧一個多月來,每當王氏打罵她的時候,她都在心里千萬遍地詛咒王氏不得好死,但如今王氏真的死了,她心中卻隱隱有些心酸,半點也無解氣的暢快之感。

那畢竟是一條鮮活的人命,轉瞬就沒有了。

她就要被斬首了,她才剛滿十八歲。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頭一天被王氏追打,她殺了王氏泄憤一點也不奇怪。最重要的是,她絲毫想不到對她有利的人證物證。田琳兒與她睡在同屋,但田琳兒睡得熟,也不能證明她沒有殺人。

她只能咬牙切齒地怒視著郭良義,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一雙腳從後面走出來。抬起頭來看時,那知府四十來歲,相貌清 ,郭良義剛想說話,那知府道︰「狀紙本官已看過,稍安勿躁。」

天還沒亮,郭良義就來府衙擊鼓告狀了,知府只讓原告被告一同在公堂上候著。

跪了快一個上午,顧湘月腿都跪麻了,稍微挪了挪身子,郭良義指著她大聲道︰「大人,她心虛了。」

那知府一拍驚堂木,「你且等著,本官有的是公道。」

他悠悠地喝著茶,顧湘月心想︰「看樣子也不是好官,審案的時候喝茶……難道上班不能喝茶?」

過了一會兒,衙役上堂來稟報道︰「大人,那王氏並沒有死透,當時只是嗆了幾口水閉過氣去,郎中正在診治,少時王氏便可上堂指證。」

「不……」郭良義身體篩糠似地發起抖來,只說了一個字便低下頭去。

那知府未置可否,只打量著郭良義和顧湘月,一個衙役急急走來對他耳語了幾句,他又點了點頭,緩緩道︰「郭良義,你是如何殺害王氏並且嫁禍給顧湘月的?從實招來。」

郭良義大呼道︰「大人冤枉!昨夜小人在隔壁薛子佑家喝酒,並未回家,大人可找薛子佑前來詢問。」

知府道︰「你說話可要說清楚了,本官可不冤枉!傳薛子佑、盧雨芳、田琳兒。」

听到盧雨芳這個名字,郭良義身子一顫,低下頭來。

顧湘月回頭望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和一個三十多歲打扮妖冶的婦人跟田琳兒被帶了進來,跪在堂下磕頭。

知府道︰「下跪者可是薛子佑與盧雨芳?」

那兩人答道︰「草民正是。」

知府道︰「薛子佑,昨夜郭良義可是在你處喝酒?期間可曾離開過?」

薛子佑道︰「回大人,郭良義昨夜確實在小人家中喝酒,不曾離開半步。」

「你無須回答得如此干脆!」知府不緊不慢,「你且仔細想想,確實不曾離開半步麼?你須知禍從口出,若是查了出來,你可有做假證之嫌。」

郭良義大聲道︰「大人這樣的問話豈不是引證人誣陷草民麼?」

知府淡淡道︰「本官只是讓他仔細說話,哪有這個意思?薛子佑,回答。」

薛子佑仔細想了想,道︰「郭良義中間確實去了趟茅房,只因等得酒涼,小人見他不回,還怕他因酒醉睡在茅房,于是去找他,卻正好迎到他往那邊過來。小人問起來,郭良義說不慎尿灑在了鞋上,故而耽誤了些,這些俱都是實話,再無其他的了。」

知府又問︰「肖盧氏,你與郭良義是何關系?」

那盧雨芳只是低頭不語,知府道︰「今日因何傳喚于你,你心知肚明,本官喚你肖盧氏,意在提醒你,你丈夫肖之躍一年前亡故,尸骨未寒,你卻不守婦道,與人私通。你若是招了,本官念你實誠,可網開一面,否則試問你可擔得起與郭良義合謀殺死王氏之罪?本官閑得很,你不妨慢慢想。」

盧雨芳猛地抬起頭來道︰「大人,小婦人與命案無關,是郭良義干的!他幾次對小婦人說要殺了家中母老虎來娶小婦人,小婦人當年在丈夫亡故時曾答應過他為他守節,是郭良義沒臉沒皮地纏著小婦人,求大人明鑒。」

知府又道︰「田琳兒,昨夜你可曾听到什麼異常響動?」

田琳兒磕了個頭說道︰「回大人,半夜與民女同屋的顧湘月曾不停唉聲嘆氣自言自語,民女被她吵醒,因白天她曾受王氏毒打,故而民女也不曾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就在那時听到了有東西落井之聲,只道是水桶滑落,不曾留意。」

知府道︰「尸體落井之聲怎會與水桶滑落輕重相同?你因何不曾留意?」

田琳兒道︰「民女當時睡意朦朧,確實不曾留心,還望大人明鑒。」

知府又道︰「顧湘月,你為何唉聲嘆氣?」

顧湘月哪好意思說當時她在想人家年輕書生,只得道︰「大人,思鄉情怯啊!我當時身上疼得厲害,不禁想起家人來,想起以前父母的疼愛,感嘆出門在外的不易,一時嘆氣,所以沒有留心屋外動靜。再說客棧內時常有野貓來偷食,平常夜里也有聲音的,大人不信可以問田琳兒。」

知府沉默片刻,微微一笑道︰「郭良義,本官說,你听!听听對是不對。王氏嫁你時,你本是一文莫名的窮小子,借了王氏娘家的光,你夫妻二人開了這家客棧。王氏不能生育,善妒彪悍,已犯七出之條,但你唯恐失卻靠山,近十年來隱忍不發。去年,王氏娘家人相繼過世,你便勾搭了盧雨芳,並想尋隙殺死王氏。昨夜你借解手為由,回家扼死了自己熟睡的妻子,將她拋落井中,正好白日里王氏與顧湘月不睦,人人都看見了,你正可嫁禍于顧湘月。殺了王氏後,你由後院翻入,正是茅房所在位置,又不動聲色地與薛子佑繼續飲酒,本官差人到薛家查看,牆上有一處新增石灰月兌落的痕跡,而你日常所穿的鞋子在離客棧不遠的路邊草叢里找到,鞋底正有石灰印。你大概沒想到平日里一覺睡到天亮的田琳兒竟然會被顧湘月的嘆息吵醒,你還有話可說麼?」

郭良義只是喊冤枉,知府又道︰「你告顧湘月殺害王氏,其實听起來是合情合理,王氏對顧湘月十分苛刻,這一個多月來打罵不止,顧湘月殺了王氏本不足為奇。但你卻忽略了顧湘月瘦弱嬌小,王氏高大強壯,顧湘月若想人不知鬼不覺地掐死王氏,諒非易事,況田琳兒便宿在隔壁房中,若是王氏稍有掙扎叫喊,須臾便驚動了田琳兒。其實方才的話只不過詐你一詐,你听聞王氏未死,頓時臉色劇變,渾身發抖,不知這番話你又有何辯解?」

听到這里,顧湘月感動得幾乎快哭出來,她一口氣松了下來,大聲道︰「青天大老爺,您明察秋毫,是再世包公……」

那知府瞪她一眼,偏頭看著旁邊師爺寫供狀,之後讓癱軟在地的郭良義畫了押,結案陳詞。郭良義下監,文件交由刑部復審,等待御批下來即可問斬。盧雨芳不守婦道,重打五十大板,游街示眾,顧湘月無罪開釋。

顧湘月心想這一退堂,自己又無家可歸,見知府要走,忙厚著臉皮跟了上去,衙役要制止她,知府擺擺手,「姑娘跟著我做什麼?莫非嫌我斷得不公麼?」

「不是,您斷得可好了!」顧湘月笑嘻嘻地,「文大人,您一定是文林文大人!我听說過您的大名,百姓都說你廉明公正是個好官。您這里缺人手不?您好事做到底,收我做個丫鬟吧,我幫您做飯洗衣服掃地什麼都可以的,我不要錢,管吃管住就行!您看這一結案,我吃了上頓沒下頓,身上一文錢也沒有,我又偷不來搶不來,很快就餓死了,這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文大人,您就可憐可憐我吧,我只求活命啊。」

文林轉身停步,「你為何不回家去?家中雙親呢?」

「這不是……」說起還不知能不能再見面的父母,顧湘月一陣心酸,淚水滾滾而落,這倒不是演戲,她就勢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見不到了!我苦命啊大人!徐州干旱,我出來謀生的,還攤上了人命官司……」她順口編了個家鄉,生怕這文大人真去她的家鄉去查她底細。

「哦?」文林道︰「你是徐州人氏?」

「嗯。」顧湘月忙道︰「文大人,家鄉遭災,我正是為謀生才來到溫州的,我不回去,您給我些事情做吧。」

文林看著顧湘月,他有一些徐州的朋友,哪里听不出顧湘月說的根本不是徐州口音,但他倒也不十分在意。只覺得顧湘月雖說話多有不實,但想來也是個本分之人,否則不會為欠一兩銀子老老實實地替客棧打工還債。心想︰這丫頭面相倒是不惡,年紀輕輕背井離鄉尋找活路並不容易,倘若我不幫她,任由她自生自滅,她若出了事,我是難辭其咎。

他說道︰「我溫州府人丁簡單,無事可做,你若真是身世堪憐,我可薦你去我友府上做個丫鬟也罷。他府上人多,大概也不會計較多你一個。但我有言在先,凡是大戶人家下人,皆有熟人保薦方可收留,怕的就是不知根底惹下禍來。我若薦你,他自然不好駁我,你惹了事,擔的可是我,我與周大人同僚一場,難看得緊。」

「知道了,文大人!」顧湘月歡天喜地道了謝,「我有口飯吃就ok,絕不惹事!」

「那好!」文林道,「今晚你暫且住下,我修書讓你帶去,待你在周府掙得些錢,想返鄉也由得你。方才你說歐什麼?」

顧湘月做個鬼臉,笑道︰「口頭禪!好的意思。」

她跟著衙役去了,文林看著她的背影,心道︰「她倒似汝誠兄早夭的女兒文燕,希望她的出現可稍稍減輕周家大嫂的喪女之痛。」

其實他之所以將顧湘月薦到朋友處而不是留在自己家,並不是自家養不起,而是他還有一份私心。

顧湘月正是好年華,他有個年歲相當並且還未娶妻的兒子,家中人少,若是兩個年輕人整日相對,恐怕性格活潑外向的顧湘月會影響兒子讀書赴考,他並不希望兒子愛上顧湘月,這顧湘月一听談吐就知是尋常人家出身,讀書有限,如何能夠做他兒媳?

顧湘月睡到中午才起來,文林半點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喊她一同用午飯。她過去一看,桌上只有一色豆腐、一色青菜,兩碗白飯,不禁道︰「文大人,您可是知府呀,怎麼就吃這個?這比老百姓吃的還不如呢!這也跟我一向了解的太不一樣了。」

文林微笑道︰「你這小丫頭,能了解多少為官之道?我一向如此,你若嫌棄,那也無法。」

顧湘月笑道︰「哪里?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的,知府大人都能吃,我有什麼不能?我只是擔心您身體,您是好官。」

文林有些忍俊不禁,道︰「你沒殺人,我自然會斷你清白。只是這樣便認為我是好官麼?」

顧湘月認真地說道︰「不完全如此,我剛來的時候,曾住在一戶農家里,那祖孫二人就曾夸過您。姚婆婆跟水生哥都是土生土長的溫州人,比我了解得多,文大人,我雖然讀書不多,卻知道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當父母官的好不好,老百姓心里跟明鏡兒似的,老百姓才是最真實的一本史書。還有,我與郭良義二人,究竟是誰對溫州貢獻大?那姓郭的好歹還開著個破客棧,還給溫州府上點稅呢,我只是個無親無故微不足道的外鄉人,如果您不是清官,斷我殺了王氏又有什麼要緊?」

文林微微一笑,將一封信和二兩銀子給她,道︰「此去周府,你只管寬心,周府是良善人家,只須你安守本分,斷不會有人為難你。周上達與我是同榜進士,時任禮部尚書,常年在京述職。太夫人為人和藹,周家二公子與犬子是多年至交,也是溫和之人。我在信中只說你是我遠房佷女,你休要說破了。」

顧湘月不懂文縐縐的話,道︰「犬子是什麼?」

一旁衙役笑出聲來,文林微笑道︰「就是我兒子。」顧湘月胸中酸熱,絲毫不在乎衙役笑話她,說道︰「文伯伯,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文林不禁莞爾,暗想︰我有什麼需要你這小丫頭報答的?轉頭對衙役道︰「李正,你送顧姑娘去杭州玉湖坊周府,上次你隨我去過,可還記得?」

李正笑道︰「大人放心吧,卑職記得。」

還沒到碼頭,李正就遇到一個老鄉,聊了幾句,只說他母親在鄉下病了,顧湘月忙道︰「你回去照顧你媽媽吧,我自己去杭州就行了,我都成年了,你放心吧。」

李正左右為難,半晌道︰「周府在玉湖坊,你到杭郡一問便知,對不住了,姑娘。」他千叮嚀萬囑咐,才跟著老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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