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俞仁的性格。從前,他從來沒有遇到過一位讓他心儀的女子,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可以厚臉皮,可以吃女人的軟飯、花女人的錢。但是,當他慢慢發現自己開始在意李玉時,他便也同時開始慢慢有了自尊心,特別是在她的面前。他感覺自己現在,越來越不能接受李玉對他的幫助。這一點,似乎跟他老爹又很像了。
「不是。我知道公子不會向李小姐開口。我是說,咱們到了杭州以後,可以再坐船沿運河到松江府,到舅爺家去支些回家的盤纏。舅爺本來跟老爺關系就近,又特別喜歡公子。而且舅爺家家境也不差。您這次出來游學的二百兩銀子,便是舅爺出的。只要到了舅爺家,那便等于到了咱們自己家了。」曹安道。
俞仁沒想到曹安打的卻是這個主意,心里不由的暗贊了一聲︰不愧是我的貼身書童,雖然是轉手來的二主子,但仍能這樣的了解我,難得啊!難得!
但是俞仁馬上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可是,從杭州到松江府的船錢我們怎麼辦?」
「這個就容易了。咱們舅爺在松江地面還是有些名聲的。咱們只要報出舅爺的名,說現在暫時手頭有點緊,等到了地頭,再會船錢,那是絕對沒問題的。就算再賒上幾兩,船家也斷不會為難。」
俞仁點點頭,不由的伸手拍了拍曹安的肩膀。「不錯。難得你這麼小小年紀,做事便考慮的如此細密。」俞仁鼓勵的道。
曹安听了俞仁的夸獎,雖然心里歡喜,臉上卻不由的紅了起來。他跟俞仁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受他的夸獎,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也有些不太習慣。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著天。前面突然听到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俞仁一時沒反映過來,「什麼走水?」
「就是著火了啊!我的公子。」曹安說著,便要轉身向客棧跑。
「干嘛去?」俞仁不解。
「去拿行李啊!萬一要是這火燒到客棧,那咱們的行李不就完了!」曹安急道。
「噢!那你去吧!我過去看看火勢。」
曹安不再多話,趕緊回客棧收拾行李,也不管他的公子看熱鬧了。
俞仁順著人聲向前走過了一條街,果然看到前面的幾間屋子上冒起了濃煙,再走近些,便看到木質的屋子已燃起了熊熊大火。著火的房子是臨街的商鋪,這一片民房很多,也都是緊緊相連的。要是控制不好,只怕會牽連上百戶人家。
雖然已有不少人開始提著水桶臉盆之類的四處找水救火。但是火勢很大,一時卻救不下來。
俞仁看了幾分鐘,便看出了些門道。這火雖然下面被水暫時澆滅了。可是上頭還著著,不一刻便把下面又燒起來了。所以,雖然不少人提著桶往火上倒,卻也僅僅是勉強的控制著火勢不會燒的太快,想要徹底撲滅大火,卻不能夠。《》而且上面的火向著兩邊的屋子蔓延的很快。
火燒的越大,火勢便越難控制。俞仁很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乘著現在火勢還沒有蔓延太廣,先把它控制下來,等火勢再大些,便沒法可救了。
俞仁看出問題,不由分說,便沖了上去。他接過一人手中的水桶,向他道,「這樣子不行。你去找個梯子來,需從屋頂上往下倒水,才能控制住火勢。」
那人顯然沒什麼主見。听俞仁這樣說,便四處去找梯子,不一會兒,果然扛來一把長梯。俞仁把木梯往牆上一靠,提著水桶便上了屋頂。
此時,俞仁所上的這間屋頂也已經開始著火了。俞仁站在屋檐,把手里的水桶往下一倒,果然效果比下面倒水好的多。可是,光他一個人,這作用還是不大。俞仁下了梯子,一面又拿過一桶水,一面讓那人再拿幾把梯子來。
那人見這方法有效,不等俞仁吩咐便趕緊的去了。不一會兒他便又拿來了幾把梯子,可是卻沒人願意跟著俞仁一樣爬上梯子救火。必竟,這樣的救法雖然有效,卻也很危險。
便在這時候,人群中傳出一陣喧嘩,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匆匆趕了過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幾十名官差。這些人也有不少手里提著水桶。
那穿官服的男人大約三十幾歲的樣子。他一來到火場,只上下掃了一眼,便毫不猶豫的提起一個手下的水桶,沖上了梯子。
得了這人的相助,俞仁不用再上下跑動,救火的效果果然好了不少。在那位官員的帶動下,下面馬上又有七八人冒險爬上了梯子,有幾個還直接上了屋頂。
那官員一面遞水桶,一面指揮手下;讓他們再搬幾把梯子,從火場的另一面屋頂倒水。這樣一來,在兩面夾攻之下,火勢很快便得到了控制。
經過眾人的一翻努力。最後,大火終于被撲滅。俞仁這才大大的松了口氣,不過,還是燒掉了七八戶人家。
大家從屋頂上下來。周圍的住戶都跑過來,先向那名官員道謝,然後又向俞仁道謝。
俞仁這才知道,這位身穿官服的男人,正是本縣的縣太爺袁知縣。
身為本縣的縣太爺,能夠親自帶人上屋救火,俞仁倒是沒有想到。
那位袁知縣似乎也沒想到俞仁這樣的一個過路的書生,居然也能如此熱心、見義勇為。他有心想要好好獎勵獎勵俞仁,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一會兒到我家去吃飯。」
俞仁正要推辭,一抬頭看到袁知縣的臉,話還沒講,便忍不住先笑了起來。袁知縣見俞仁這模樣,趕忙拿過一桶水來對著一照。原來,自己的臉上此時早已抹上道道的黑灰,成了大花臉。
袁知縣看著水桶里的一張髒臉,不由的也笑起來。
然後,他便就著水桶,隨便的洗了幾下,又向俞仁叮囑一句,「記得一會兒一定要來啊!我還有公事要處理,就先走了。」說完,袁知縣又對著旁邊的一名捕快道,「孫捕頭,一會兒,你帶這位公子到我家去。」
那捕頭答應著,一面指揮手下處理火場的清理善後,一面上來與俞仁簡單的打了招呼。
周圍的眾人見俞仁不過是救了一場火,便居然得到縣太爺的賞識,請他去吃飯,都不由的大是羨慕。俞仁倒沒什麼,他所在意的是,不知道一會兒,這位知縣大人會不會賞自己幾兩銀子。
據說大明後期的官員向來都是很富的,為官乃是生財最佳的一條途徑。如果你不相信,看看前幾天在連江遇到的陳元亮便知道了。
俞仁現在手頭拮據,做什麼事便都想著錢。
那位孫捕頭處理好了火場,上前來與俞仁互通了姓名,然後帶著俞仁去見那位袁知縣。
俞仁跟在孫捕頭身後,走過了兩條街,便看到一個破舊的縣衙。這讓俞仁稍稍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一向以為這古代的官衙必然也如後世的政府大樓一樣,修的富麗堂皇。
而且听說,古代的官員有些也是住在官衙內的,那就更應該要好好修修了。可是,眼前的這一切都顯的那樣的反常。到底是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不夠呢?還是眼前的這位袁大人,是個特例?俞仁一時也找不到答案。
俞仁跟在孫捕頭後面,進了衙門的大門。穿過前院,繞過正堂來到後院。這兒的屋子比前面看到的還要更破些。
午後的陽光下,俞仁見到一位穿著半舊便服的中年男人,正趴在一張大紙上看著什麼。
俞仁掃視了一眼四周,院子里布置的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不要說沒有什麼裝飾的假山、花草之類,便連正經的桌椅也沒有一個。只有兩把舊凳,其中一把還壞了一條腿,用一根木棍綁著。再有,就是院中心的一張石桌和四個石凳了。那個男人正是將那張大紙鋪在石桌上,神情專注的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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