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努特安排自己新城事務的時候,瓦爾德馬,那位從巴黎進修回來的傳教士,也已經將自己出使時的經歷以及和卡努特的約斗完完本本的向奧洛夫王匯報了。
奧洛夫王和幾名近臣商量得到的結論是,卡努特雖然不是基督徒,但對王上至少還是有所畏懼的,並沒有不臣之心。
不過,顯而易見的,卡努特的這種狀態雖然不至于引起奧洛夫王的敵視,卻也是奧洛夫王絕對不能接受的——象那樣一個手握重兵的地方豪強,如果不能徹底收服,必然是個禍害。
這時候,瓦爾德馬就建議,不止要借助這次和卡努特辯駁經義的機會收服卡努特,使他皈依成為基督徒,更要借此機會讓基督的經義為更多人所知,而能夠在整個烏普蘭扎下根來。
這樣滇議得到了奧洛夫王的認同。于是,奧洛夫王便再次派出使節,邀請更多的莊園主和貴族在參加完秋季庭之後來他的莊園宴飲——這樣,那些最堅定的索爾神的信徒,就也會在秋季听到瓦爾德馬和卡努特之間的辯駁了。
又過了幾天,便到了秋季庭的日子,來自烏普蘭各地的貴族、莊園主和自耕農便紛紛前往聚會。
若是往常,沒有大事,也沒有被人邀請了幫手,那些莊園主是不會去的。而這一年,烏普蘭各地的大莊園主便全部去了。
卡努特自己也帶了人馬,先坐船北上去了父親莊上,便和父親、兩個哥哥一同帶了人馬前去。
卡努特自己帶的是利奧、拉格納、哈康和托爾四個首領,及精干善戰的好漢共五十人。
馬格努斯因為知道要去奧洛夫王的莊園里宴飲,連著自己的兩個兒子馬格努斯和哈拉爾德,又從莊上選了精細能干的好漢二十人,和卡努特一同出發。
而另一邊,老尼爾斯那邊,雖然一貫性子倔強,但也是個慷慨公正的,這一年里便贏得了那些搬去他家那邊的農夫們的愛戴,也漸漸的恢復了些權勢。又擔心老阿特達派人暗地里下手,便也帶了自耕農和莊丁總計三十人,先匯合了馬格努斯的隊伍,才一齊前去秋季。
等他們的隊伍到達時,老阿特達家的隊伍便已經到了。
這一次,因為有之前和馬格努斯家的沖突,又折了個兒子,老阿特達便提前邀約了自己的兄弟從各個莊子聚集,總湊了兩百名裝備精良戰技卓越的好漢,在秋季庭的空地左近最大的一處平地上建了棚子。
而在秋季庭外的另一處空地上,則以原木搭了兩座相對的兩人高膽子,周圍還以木柵欄圍住,並有人看護,顯見得是用來預備著給卡努特和瓦爾德馬的經義辯駁用的。
這一次,為了顯示莊重,就連奧洛夫王也帶了一群近臣護衛,足足五百多人,找了塊地方搭建了棚子,前來旁听。
到了地方,卡努特也不在意,徑直找了塊地方,帶了兄弟們砍伐了木料,搭建了棚子住下。
頭幾天,各家的首領、農民便紛紛依次提出訴訟,將這一年里的事情一件件的了結了。
等到再沒人提出訴訟的時候,瓦爾德馬便派了人前來邀請卡努特,和他去高台上探討經義的問題。
對于這邀請,卡努特早就心有準備,于是欣然應允,起身前去。
在他前去之前,利奧和拉格納便毫不客氣的走上前去,仔細的將高台檢查了一番,才讓卡努特上台——盡管這舉動毫無疑問的得罪了人,但這兩個一個是年,另一個則是剛成年,別人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雙方都在高台上站好之後,周圍的人就都聚集了起來,看著台上的兩人——卡努特身披鎖甲,頭戴鷹盔,腰胯寶劍,背背盾牌,威風凜凜;而瓦爾德馬則身穿灰色長袍,手持權杖,只在脖子上掛著個十字架,神情肅穆,一副淵博學者模樣。
等周圍的人聚攏之後,瓦爾德馬便率先開了口︰「前些日子,卡努特說對基督的經義有些不明的地方,願意和我探討。而我們都同意,若是正確的道理,教更多人知道總是沒壞處的。所以,我們便在這里,趁著人多,探討一番。」
瓦爾德馬說得客氣,卡努特卻並不領情︰「先前瓦爾德馬問我,在君士坦丁堡時可曾受洗禮成為基督徒。但我不曾。瓦爾德馬想知道根由,我覺著該叫更多人知道,才來這邊和大家伙說說。」
听到這句話,瓦爾德馬便暗道不好。可想到自己這些年的辛苦學習,瓦爾德馬又安下心來——他在巴黎師從著名教士,苦修多年,總不至于在言辭上還勝不過一個毛頭小子︰「也好。無論你有什麼疑議,我總試著為你解惑。」
卡努特笑了一下——無論如何,這教士的性子總是不錯︰「原本,在君士坦丁堡的時候,就有人要我洗禮,成為基督徒。可我是這樣的人——無論什麼事,是好是壞,總要自己知道了才好決定。」
「所以我就學拉丁文,去君士坦丁堡的圖書館里學習東羅馬帝國和基督教之前的歷史,還有更往前的希臘人的事情。」
停頓了一下之後,卡努特才再次開口︰「我在君士坦丁堡呆了兩年,學了許多,最終決定,不能受洗禮成為基督徒。」
「那麼,你學到了什麼?」說著,瓦爾德馬笑了一下,看了看台下的人,「君士坦丁堡的那些人,對經義的解讀並不確切,許是給你誤會了。」
「誤會不了。」卡努特毫不遲疑的回答,「關于那些經義,我也看了許多。我只說兩條——第一個,你們的人子,那個基督山的耶穌,是個不學無術的騙子。」
听到這話,底下頓時一片嘩然——這些人里,雖然大多仍舊是古代北歐眾神的信徒,但也有一些已經成了基督徒,听到這話便頓時憤怒的嚷嚷了起來。
盡管瓦爾德馬也氣得滿臉通紅,卻仍舊壓了自己的怒火︰「這話怎麼說的?」
「你們的經書里說,上帝用六天創世,第七天休息。又說,上帝用塵土造了亞當,又用亞當的肋骨造了夏娃,做亞當的妻子——照這理,亞當和夏娃該是所有人的始祖。」卡努特鎮定自若,侃侃而談。
瓦爾德馬神情肅穆,耐心而細致諜了卡努特的話,之後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可你們的經書又說,亞當和夏娃生了該隱和亞伯;該隱殺亞伯,你們的上帝驅逐他,他說‘凡預見我的必殺我’;上帝許諾‘殺該隱的,遭七倍報’,是不是?」
這些雖不是原話,也確實是經書里的意思,並無偏差——瓦爾德馬便再次點頭︰「是。」
「若亞當和夏娃是一切人的始祖,天下間便只該有亞當、夏娃、該隱、亞伯四人,該隱殺亞伯,世上便只有三人,何必說‘凡預見我的必殺我’?」斬釘截鐵滇出質問後,卡努特全不給瓦爾德馬反駁的機會,接著說︰「後面又說,該隱與妻子同房,生以諾——世上只有三人,該隱的妻子是誰,又從哪來的?」
瓦爾德馬愣了下,之後露出了笑容——他原以為卡努特發現了什麼問題,沒想到竟是這個——基督教傳承至今上千年,曾經面對過無數反對者,又怎麼會沒有人發現類似的問題,信徒們又怎麼會沒有回答︰「你也知道,夏娃為眾生之母——該隱的妻子,自然也是亞當和夏娃的女兒。後面也說,亞當活了九百三十歲,生兒養女,但並錄那許多兒女的名。」
卡努特聳了下肩,並不因為這個挫敗而有絲毫動搖︰「經書上說,上帝使海中顯現陸地,又使地上有結果子的樹木,各從其類,果子都包著核?」
瓦爾德馬頓時感到一陣氣結——若是換了個人,好歹也要承認自己弄錯了什麼的,而卡努特卻毫不遲疑的轉了話題。
不過,卡努特到也沒說錯︰「是。」
然後,卡努特毫不遲疑的從口袋里抓了一把橡子、松子和胡桃,丟到台下,同時自己也 嚓 嚓的大嚼起來︰「嘗嘗看,咱們常吃的橡子、松子,還有核桃——你們也幫我找找,這「果子包著」的核在哪里?」
底下的人頓時哄笑起來——核桃另說,橡子可算是他們常吃的,自然知道里面並沒有核——那麼,這就是經書錯了。
「許是經書里也沒記載?」不等瓦爾德馬回答,卡努特笑了起來,搶先把瓦爾德馬的話說了出來,「總之經書里的必是對的;若是不對,那就是經書沒記載;再不然就是後人理解錯了,對吧?」
听了卡努特這樣刻薄的話,底下的一干人等頓時再次哄笑起來。
原本,瓦爾德馬也可以理直氣壯的回答「經書上既沒有記載亞當和夏娃的所有子女,沒有記載上帝創造的所有樹木也是自然的」。
可是叫卡努特這麼一說,瓦爾德馬反而不好說出口了。
停頓了一下之後,卡努特也不多糾纏,又再次開口︰「再一個,我說,你們的上帝,是個弱神——誰若是給騙了,信了他,便要遭殃倒霉,給人欺凌。」
這話一出口,底下頓時又是騷亂一遍,就連瓦爾德馬也忍不住想要跳過高台一劍劈死卡努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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