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軍那些人留下後,嚴紹乘著汽車,在車隊的前呼後擁下向省城的方向駛去.
在回去的路上,嚴紹正在心里細思著見到詹天佑後該如何說話,坐在他前面的司機已經開口問道。「都督,其實我一直都有件事想問一下…」
听到司機有什麼事要問自己,雖然明知道他看不見,但嚴紹還是點頭道。「問吧。」
一般來說能做司機的,就算不是心月復親信,至少也是信得過的人,關系和旁人比要親密許多,所以嚴紹到也不介意他問自己一些問題。
「是這樣…」旋轉了一下方向盤,往右邊的方向拐了一下。「我听說向山的鐵廠打算在一年內將產能從50萬噸,擴大到100萬噸…」
「是啊…」嚴紹輕嘆口氣。「用鋼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車廠,兵工廠,還有將來的造船廠,單憑鐵廠現在的產量可有些夠嗆…」
這些司機當然也知道,但他還是有些奇怪的問道。「但是,1年的時間真的夠嗎?」
在司機的記憶里,湖北的漢陽鐵廠可是用了3年多的時間才建成,而且產能遠遠不能和向山鐵廠相比。如今向山鐵廠要增強的產能比漢陽鐵廠多出5倍多的數字來,卻要在1年內就建成,這在他和其他一些人看來多少有些不太現實…
「你想問的原來是這件事啊…」發現司機想問的是這個,嚴紹笑了笑。「你听說過青溪鐵廠嗎?」
「什麼?」听到這個陌生的名字,司機愣了一下。
「你要知道,在這年月辦實業,無論是什麼實業,最耗費時間的都不是建設,而是籌備資金。」
說到這里,嚴紹看了眼車窗外面。
說到「漢陽」這兩個字,在國人當中恐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無論是漢陽兵工廠,還是漢陽鐵廠,又或者是用了幾十年的漢陽造,都在中國的近代史上留下了濃厚的一筆。尤其是湖北張之洞籌辦的漢陽鐵廠,在不少國人的心中恐怕就是近代鋼鐵企業的代名詞。但實際上,中國的第一家近代鋼鐵企業並不是漢陽鐵廠,而是貴州的青溪鐵廠。
青溪鐵廠是貴州巡撫潘霨在1885年開始籌辦的,隨後潘霨用了整整4年多的時間來申請批示、籌備資金和購買設備,而最終的設備安裝調試卻僅僅只用了幾個月,當然這也和青溪鐵廠的規模有關。
青溪鐵廠建成後不但是一家年產鋼17500噸、生鐵10000噸的大型鐵廠,同時也是中國第一家近代化鐵廠,在時間上要比湖北張之洞的漢陽鐵廠早3年。
當然,青溪鐵廠的最終結果就和滿清時發生的無數事跡一樣都是充滿悲情的。如鐵廠的主事人潘露(潘霨的兄弟),因為資金匱乏,在鐵廠開工後就不得不到處奔波,並且因此導致其心力憔悴、積勞成疾,最後于當年的7月去世…
潘露是當時極少數具有高級管理水平、同時又精通西學和洋務的人才,他的去世對本來就前景黯淡的青溪鐵廠來說可以說是致命一擊,這時再加上各種其他大小問題,最終導致青溪這座用時5年,耗資數十萬的近代化鐵廠在開工僅3個月後就不得不關閉了…
到了如今恐怕已經很少有人還知道,在貴州的青溪曾經誕生過中國第一家近代化鋼鐵企業這件事情了…
「所以…」嚴紹笑了笑道。「就像我說的那樣,辦鐵廠最耗費時間的就是申請批示,籌備資金和購買設備,建廠和設備的安裝調試並不費時間。而申請的話,我現在已經是安徽都督,根本用不著申請,也沒有誰能讓我申請——————我總不能跟燕京的那個小孩子申請吧。」
「至于資金?這個也不用再提,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購買設備,畢竟從德國運送冶煉設備很耗時間,不過鐵廠的廠房建設也很需要時間,所以這點到也沒什麼…」
「這樣…」听完嚴紹的話,司機總算是有些明白了。
見他已經明白了,往前探了探身子,嚴紹拍拍他的肩膀道。「何況滿清那些官僚的作風你又不是不知道,考慮到那幫官僚的一貫作風,漢陽鐵廠的例子真的不具備任何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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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司機解釋過問題後,嚴紹他們的車隊繼續往都督府的方向駛去。
與此同時,在安慶城內,剛剛才從船上下來的詹天佑和他的學生顧元愷也在仔細的打量著這座剛剛光復的城市。
在光復了十多天後,老百姓們已經不再懼怕軍政斧和安徽革命軍,街頭上也逐漸恢復了過去的熱鬧景象,大街小巷上到處都是人。
當然,和過去相比如今的安慶也多了一些變化,比如說懸掛在各處的安徽軍政斧軍旗,也就是那邊赤底龍旗。這大概也是安徽軍政斧和其他省軍政斧最大的不同之處,湖北光復後,鄂軍政斧打出來的是鐵血十八星旗,之後其他省份也紛紛響應,直至南京臨時政斧建立前夕,響應各省仍宣稱「鄂軍都督府為中央政權,有代表各省軍政斧之權」,在人們心目中,鄂軍都督府的鐵血旗自然有著與「中央政權」相應的特殊地位,這也是為何武昌系居然有能力和黃興對抗的原因之一。
除了軍旗不同外,還有一點就是時不時的,可以在街頭巷角看到一隊隊穿著各色軍裝從旁路過的軍人。因為才剛光復了十多天,這時的軍政斧還並沒有統一旗下軍隊的著裝,所以現在安徽革命軍還是穿著光復前的軍裝。
「元愷,你怎麼看這座城市?」
「很不錯啊…」指了指剛才從旁邊走過的巡邏士兵,顧元愷認真的點了點頭道。「至少比我在其他省見到的那些革命軍要強的多了。」
就在剛才有幾個孩子在跑鬧的時候,不小心沖進了巡邏士兵里面,結果士兵不但沒有訓斥,反而是笑了笑後把他們送了出去。而在遇到一些百姓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也都點頭微笑著回應。
這一幕在顧元愷看來無疑和其他省份的那些革命軍相比有很大區別,尤其是他們啟程時的上海——————那的革命隊伍里有不少壓根就是流氓,事實上在混入這個隊伍前時,他們也的確是做這個行業的。
與之相比,眼前的隊伍雖然年輕,但卻顯得親民了許多,而且顧元愷他們也看得出來,周圍的百姓並不怕這些士兵。
「的確是很不錯…」點點頭,詹天佑對著顧元愷道。「我們去都督府吧,相信這次那位嚴都督應該不會讓我們失望…」
畢竟是第一次來安慶,雖然這時的城市不像後世那些那麼大,但詹天佑他們還是用了一段時間才走到了都督府的門前,這還是向周圍那些行人問路後的結果。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段時間的步行,也讓他們對安慶和軍政斧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了解,更是從當地百姓的口中得知了他們對嚴紹的評價——————一個字,極好(一個字?)…
「請問有什麼事嗎?」見到有兩個陌生人走了過來,站在都督府門前的衛兵上前攔住他們後禮貌的道。
見衛兵這麼禮貌,詹天佑和顧元愷再次對嚴紹看高了一眼。
這時離武昌起義也就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所以詹天佑他們和那些剛光復的軍政斧其實也沒打過多少叫道。不過作為中國最著名的鐵路工程師,在辛亥革命前他也曾經去過各地方的府衙,鬧出了保路運動的川漢鐵路更是由他親自主持的。
所以在過去的幾年里,他也見過一些前清官僚的親兵是個什麼樣子。雖然並不是每個親兵都是一副兵痞模樣,但像眼前這些這麼有禮貌到是真的從來都沒見過。
當然,他肯定是不知道的雖然現在的安徽陸軍在精神面貌上已經煥然一新,但也不可能在10多天的時間里就改變過去那副丘八脾氣,何況就算是再好的革命軍隊也少不了老兵油子,這些站在都督府門口的衛兵都是嚴紹親自挑選的,為的就是能讓來訪的人對軍政斧有一個好的印象。
所以在心底暗暗點頭的同時,詹天佑對著衛兵道。「麻煩您通報一下,就說江西詹眷誠…」
還沒等他說完,那個衛兵已經拍手道。「您就是眷誠先生,都督早就吩咐過了,說等您來了就立刻帶您進去…」說著一揚手,對著詹天佑道。「眷誠先生,快請進去吧…」
另一邊,也已經有衛兵快步跑了進去,想要通報詹天佑已經來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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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時候嚴紹也才剛從大湖回來,所以在听到詹天佑已經來了的消息後,連忙起身前去迎接——————對嚴紹來說,在這個時代有資格讓他起身迎接的人不少,但詹天佑絕對算一個。
與此同時,看著親自出來迎接的嚴紹,在想到一路上見過的景象後,詹天佑也對這位年輕的過分的都督印象大好…
「來,眷誠先生,快請坐…」親切的叫著詹天佑的字,嚴紹把他拉到了座位上。「對眷誠先生,我可是久仰大名了呢…」
說著主動拉住了詹天佑的手,如果是擱在陌生人的眼里,看到他那副熱情的模樣或許已經開始懷疑嚴紹是否有什麼不良傾向。
不過詹天佑的心里卻沒有這麼想,再充分的感受到嚴紹的熱情後,詹天佑也不由自主的回握了下去。
「哪里,都督實在是客氣了,詹某才是真的久仰都督的大名…」這個詹天佑到是沒說假話,在嚴紹還沒有回國的時候,他就已經閱讀過嚴紹的小說,後來嚴紹中國第一實業家的名聲更是響亮異常,再加上如今已經是安徽軍政斧的都督和前不久才剛頒布的一系列免稅政策。
雖然詹天佑再後世被稱作中國鐵路之父,修築了中國的第一條鐵路新易鐵路,並且在2年前還完工了京張鐵路,但至少在這個時代嚴紹的名聲遠比詹天佑要響亮的多。
「詹先生太客氣了…」微微一笑,嚴紹繼續道。「嚴某這次請詹先生來的目的,相信先生也已經知道了吧。」
「是想讓詹某在安徽修條鐵路?」
「沒錯。」嚴紹點點頭。「但不是一條,而是很多條。」
示意下人給詹天佑端來一杯茶後,嚴紹從架子上拿出了一張地圖來。「詹先生請看…」說完將地圖徐徐展開。
「相信詹先生也曾听說過向山鐵廠…」
這個詹天佑自然是听過,畢竟如今的向山鐵廠已經超越了湖北的漢陽鐵廠和曰本的八幡制鐵所,成為名副其實的遠東第一大鋼鐵廠。
不管怎麼說詹天佑的工作也和鋼鐵有些關系,自然不可能不關心這方面的信息。
見詹天佑表示知道,點點頭後嚴紹繼續道。「嚴某的想法就是,先在向山鐵廠和當涂縣之間修築一條鐵路,這樣就能讓鐵廠和當涂縣之間的運輸變得更加快速,實際上早年嚴某就曾經想過這件事,只是詹先生也知道,當時是清廷主政,嚴某並不希望引起清廷的注意,所以最後只是在向山和當涂縣之間修了一條洋灰路。」
「洋灰路雖然比過去的土路要強出許多,但騾馬畢竟不如火車,所以現如今既然嚴某已經成為軍政斧的最高長官,自然是要想辦法彌補當初的遺憾。」
「另外除了當涂和向山之間的這條鐵路外,嚴某還準備在向山鎮和其他幾個鐵礦之間也修幾條鐵路,最後…」嚴紹的手指從安徽境內的幾個主要城市之間一一劃過。「嚴某便要用鐵路把整個安徽都串聯起來…」
听完嚴紹的話,詹天佑沉思起來。
嚴紹的話自然是讓他心神激蕩,但在經歷過許多挫折後,詹天佑的姓格沉穩了不少,考慮問題的時候也變得全面許多。所以也單刀直入道。「都督的計劃也是利國利民,詹某自然願意助都督一臂之力,只是不知資金方面…」詹天佑主持京張鐵路的時候曾經計算過,想要修完200公里長的京張鐵路至少需要1200萬銀元(多方面節省,最後僅用800多萬)。嚴紹雖然號稱中國最有錢的軍閥,但是詹天佑心里還是有些沒底,畢竟這次要修的可比京張鐵路長的多,也夸張的多,就算他拿的出這麼多的錢,是否會願意出這麼多錢也很難說…
听到詹天佑居然懷疑自己的支付能力,嚴光真想把自己在美國的賬戶拿出來給他看看,讓他見識一下什麼才叫真正的狗大戶——————真的全掏出來的話,那可是可以把紫禁城都淹了的巨款,不過最後他還是克制住了這種沖動。「詹先生請放心,別的方面嚴某或許無法保證,但是資金方面絕對沒有問題。」
見嚴紹說的這麼自信,詹天佑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
「那不知道詹某何時可以開始工作,如果可以的話,詹某希望能盡快一些…」畢竟詹天佑是來修鐵路的,所以自然希望工作能越快開始越好。
听到詹天佑的話,嚴紹也笑了起來「這點嚴某到是和眷誠先生考慮的一模一樣…」說著指了指地圖上向山鎮和當涂的位置。「嚴某的意思就和剛才一樣,先把這條鐵路修了,另外嚴某曾經派人勘探過當地的地形,向山鎮距離當涂縣只有十多公里,不知道詹先生能用多少時間修完…」
「十多公里嗎…」雖然這點距離實在是微不足道,不過作為自己到安徽後的第一個工作,詹天佑也希望能完成的完美一些。「這個需要看當地的地勢,如果地勢復雜,比如說像四川那邊的話,修築起來就會比較麻煩,反之,如果地勢平坦那就極為簡單,所以詳細的時間我需要去過以後才能給您,不過如果地形不是很復雜的話,刨去勘探所需的時間,一個月也就足夠了,或許就連一個月也用不上…」
詹天佑這麼說是有根據的,幾十年前美國修築太平洋鐵路的時候,在中央太平洋鐵路與東段的聯合太平洋鐵路連接貫通前的最後階段,當地華工接受愛爾蘭勞工的挑戰展開築路競賽,最後西段華工創造了12小時鋪軌10英里200英尺(約合1**1公里)的世界紀錄,相當于一個小時一公里還要多許多,這顯然是一個十分了不起的數字…
所以刨去勘探所需的時間,如果嚴紹能給詹天佑足夠的人力和物力支持,半個月差不多也就可以把鐵路修好了。當然,他畢竟是和嚴紹第一次合作,再加上也不了解向山一帶的地形,所以在時間上多少要說的含蓄一些。
「一個月的時間嗎…」嚴紹點點頭。「那好,有什麼您盡管提出來,只要嚴某辦得到的絕不推辭…」
向山鐵路的重要意義嚴紹自然知道,何況那里還是未來兵工廠的所在地,所以在這件事上嚴紹到是絕對不會小氣了。
幾個小時後,詹天佑和顧元愷從都督府離開,走在熱鬧的街道上,詹天佑對著顧元愷道。「或許我們這次真的來對地方了呢。」
整理了一下手頭上的東西後顧元愷也笑了笑。「是啊,這個嚴都督雖然年輕,但是看來確實是做了不少實事,而且出手也很大方呢。」說完顧元愷還拍了拍隨身攜帶的皮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