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里混混頓頓的,像一鍋攪不開的漿糊,只有寒冷的感覺沖擊著自己的意識,冷,實在是太冷,四肢百骨仿佛都被凍僵了,連牙齒也開始打起了架……各種詭異的畫面像放電影一般在腦海中閃過,母親,太後,安如月,皇上,姚嬤嬤,小鬼……鮮紅的血,恐怖的撕殺,血腥的格斗……交織糾纏在一起,組成各種詭異可怕的圖像撲向她,撕咬著她,她害怕,她想逃,可她睜不了眼,動彈不得,仿佛有一張蜘蛛網罩著她,困著她,讓她幾乎要窒息,她痛苦地掙扎著,冷汗順著額頭滑下,太陽痛得突突直跳……
「王妃……」玉竹在門外輕輕叫著,紅玉在里面洗澡已經洗了快一個時辰了,又吩咐不讓人進去打擾,她實在不放心,叫了幾聲,里面竟沒一點回應,不由有些著急,拍在門上的手也加大了力度「王妃,王妃……」
玉竹有些急了,手上的力度更大了,可里面仍然沒有動靜。
「……出了什麼事?」阿子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老遠他就听到玉竹不安的敲門聲和呼喊聲,所以不等通報就直接撞了進來,見屋里沒有異樣,只有玉竹略為焦急地扣著里屋浴室的門,心略松了松,如今王爺對王妃的重視瞎子都看得出來,他自然也要留得心。
一見是阿子,玉竹忙道「快!快!快把這門打開,王妃已經在里面洗了一個多時辰的澡了,我怎麼叫她都不開門,里面一點響聲都沒有,我擔心……」
阿子蹙緊眉,掃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盯著心急的玉竹,慢悠悠地說出了一句冰冷刺耳話「你真是越來越像個丫環了。」
「嗯?」玉竹一怔,隨即想起什麼,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唇,不自然地垂下手,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的確快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了,不然怎麼會讓綠萼死于非命?
阿子冷冷地掃了一眼玉竹,將心里的食盒放在桌上「王妃的身手怎麼樣,有眼楮的都看得見。這是王爺讓人專門熬得安神湯,王妃今日勞累,王爺吩咐你要好生守著,確保王妃能睡個安穩的覺。」說完轉身而去。
「知道了,」隔了半晌,玉竹才輕輕低喃了一句,而阿子早已離開。玉竹愁悵地靠在房門上失了半會兒神才猛然想起屋里的紅玉還不知道怎麼樣!
「王妃!」玉竹高喊一聲,正想破門而入,里面突然傳來了紅玉有些虛弱的聲音,雖然聲音有些小但聲音听著很平緩。
「拿杯水來。」
「嗯?哦,」玉竹表情呆了一下「奴婢馬上去拿。」
等玉竹回來,紅玉已穿戴好從浴室走了出來,頭發濕濕得,神情異常疲憊,她懨懨地坐在梳裝台前,接過玉竹手里茶水慢慢地喝下「再來一杯。」
玉竹沒有費話,接過茶杯又倒上,遞上前,拿起一旁的干毛巾替紅玉搓頭發「……王妃,王爺差人送了安神湯,現在喝嗎?」
「嗯,」紅玉無意識地點點頭,將杯里的水喝下,杯子放到桌上才似回過神「你說什麼?王爺讓人送湯?」
「是,」玉竹小心地回著話,王妃一向清冷,雖然鮮少嚴厲卻也鮮少與人親近,即使是和青荷也一樣客氣、疏離,加上她是墨軒派來的,王妃雖然面上不說,但她知道,王妃其實是防著她和綠萼的。經歷了白天那驚心動魄的場面,玉竹對紅玉的認識又有了新的轉變,如果說以前只是敬重,那麼現在又多了一份敬畏。雖然早就知道王妃可能會降術,但真真見到和想像差距是很大的,想起今日發生的事,至今心有余悸。
「呈上來吧。」紅玉輕聲說,停了一下又道「你也早點歇著吧,綠萼……我很抱歉……」
玉竹的眼有些泛紅,綠萼與她打小就在一起,雖然她們作為暗衛培養,彼此之間沒有太深的感情,但必竟在一起十幾年的時間,多少也有點情份,何況綠萼的慘死,她怎麼也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觸,輕輕咬了咬牙「……奴婢明白,那樣的突發事件誰也想不到,王妃也盡了力,綠萼……走得不痛苦。」
紅玉輕嘆了下,玉竹的心情她多少能理解一些,雖然在後來的日子也有些猜到她們的身份,但她們倆一直都很尊重她,也沒有越禮的行為,就沖這些,紅玉對沒能救下綠萼,心里還是挺難受的。經過白天的事,玉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怕她,恐懼她,對紅玉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至少讓她覺得自己不是怪物,不是異類,更沒想到安如月還差人送湯,紅玉的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去睡吧,我也想靜一靜。」淡淡地說完這句話,紅玉竟有種說不出的悵然和疲憊,自來到這個世界只想平平淡淡好好活著的信念在這一刻動搖了。因為就在剛才,就在她浸在水里突然走火入魔時,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怪異聲音猛得擊醒,她才發現原來她的生活一直都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王府應該潛伏著母親的人。
玉竹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一言不發地替紅玉關上門,自己就靠在緊貼著紅玉房間的側房,因為紅玉不喜歡有人在屋里侍候,所以她們幾個近身的丫環都是睡在緊靠主房的這間側房休息。如今青荷去了廟里,綠萼死了,空蕩蕩的房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下人,抬眼看了看四周,玉竹有些迷茫,以前綠萼總說她是最穩重冷靜的一個人,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阿子說得對,她是越來越像個丫環了。
安如月的房里。
「……想不到她也想要我的命,呵呵,呵呵,」安如月輕輕喃喃著,目光有些飄浮,聲音說不出的悲涼「她可是本王的姐姐,本王的姐姐……猶記那年……雪好大,你穿著一身大紅的襖子,迎著雪花跑來,像一只漂亮的蝴蝶……你拉著我的手,笑得好開心,說是要帶我去堆雪人……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王爺,」墨軒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安如月,發現姚嬤嬤竟是榮華公主喬裝的瞬間,他也驚呆了。《》榮華公主沒有出嫁前與安如月的感情最好了,兩人常常背著先皇偷偷溜出宮玩耍,可自從先皇去世,安如月傻了,榮華公主就漸漸與他疏離了,想不到她竟會回國害他,還是以這樣的形象回來加害安如月。
「……公主可能是受人挑唆的,王爺,別太放在心上,有的事……何況,人心是會變得,王爺……」沉默了一會兒,墨軒又勸道。
安如月苦笑了兩聲,沒有說話。一抬眼看到阿子回來了。
「王妃怎麼樣?」安如月收回所有現在不應該有的情愫,問道。如今有太多的事等著他去處理,他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悲春傷秋。
「不太好,」阿子垂了下眼瞼「玉竹說王妃在浴室呆了一個多時辰沒出來,也不叫人進去伺候。」
墨軒冷嗤了一聲「不會是做賊心虛吧!竟然瞞著王爺學了降術,只怕她母親在哪,她也是知道的。還整天裝清純,我看她壓根就沒什麼好心!留著始終是個禍害!」
阿子面無表情地微垂著眼瞼,仿佛什麼也沒听見。
安如月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墨軒,對阿子道「你現在去查查,娘現在是不是在宮里,本王懷疑公主是在娘此次進宮與她調換的,還有,本王懷疑太妃……太妃那里已經被太後的人控制了。你讓宮里的隱衛一定要確保太妃的生命安全,本王不想清兒回來時傷心。另外,留意一下陳海,本王總覺得他最近有點怪。」
「是,」阿子應了一聲,退下。
「陳總管?」墨軒也知道安如月不喜歡他說紅玉的那番話,自然也識趣地轉了話題「王爺懷疑他也是……」
「嗯,」安如月蹙了蹙眉,冷嗤道「既然娘可以假扮,陳總管自然也可以。只怕……這府里還有。」
墨軒受驚一般張了張嘴,握在劍上的手卻緊了緊「若是真的,墨軒定親手斬了他!」
「先別打草驚蛇,」安如月將手里的折扇順著折子緩慢地打開「這府里只怕還有這樣的人,墨軒,你讓其他暗衛秘密清查清查,順便也讓宮里的隱衛也清查清查,我不想清兒有什麼閃失,明白嗎?」
「是,」說到正事,墨軒立刻來了精神。他看了一眼安如月,遲疑了片刻「……要不,我再派個人給王妃?」
「不用了,」安如月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今日的變故,只怕紅玉不用想也能猜到玉竹和綠萼的身份,如今她有那身本領……」
安如月頓了下,臉色有些難看「何須讓我們的人再去送死……綠萼的事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鐘越後山那片楓葉林,她以前最喜歡了……」墨軒沉聲道,臉上也染著一摟悲傷,怎麼說也是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死得那樣慘烈和突然,到底有些不舒服。
「這樣也好,」安如月長長吁了一口氣「趕明兒,也把我放在那里吧,我喜歡那里的安靜。」
「……王爺,」墨軒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安如月再說什麼,心里一酸,眼圈都有些泛紅了。
「去睡吧,我也累了。」安如月垂下眼瞼不再看墨軒,墨軒從小一根勁,從準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他現在不時時提醒他,只怕有一天他真得離開,墨軒會想不開,隨他而去,他不想那樣,他希望墨軒在他走後能跟著清兒,幫著清兒打理江山。這樣他即使走了也放心。
安如月的心思,墨軒當然知道,可他的心思,安如月真的知道嗎?若這個世界上沒有安如月,他墨軒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你睡吧,我守在這里。」墨軒垂下頭掩去眼里復雜地情愫,沉著聲悶悶地說。
知道再說也無義,安如月暗自無奈地輕嘆了下,躺在床上睡下,墨軒如往常一樣替安如月仔細壓了壓被角,在床角閉目打坐。
夜,好靜,安如月屋前的梧桐樹也掩蓋在一片黑色中,突然茂密的樹叢中有黑亮的光芒一閃而過,迅速掩沒在夜色之中。風末動,夜依舊。
轉眼,皇上與安如清搬師回朝的軍隊不日就要回來了。如今部隊已到了離京城不到百里地的青陽鎮。
為了迎接凱旋而歸的皇上,太後命令全城百姓張燈結彩,大張齊鼓得搞舉國同慶!這是她兒子,當今皇上挽回所有面子,揚名立威的大好時機,雖然在皇上回來之前沒能除掉心中的隱患安如月,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她想要讓皇上揚眉吐氣的機會,她要讓朝上的那幫暗中支持安如月的老臣知道,安如月的輝煌歷史早已過去,皇上才是眾望所歸的真命天子!
因為太後的大肆的鋪張,京城近日異常熱鬧,街頭巷尾可謂人滿為患。
「玉滿樓」京城最大的酒樓,二樓雅間里一身男裝的紅玉倚坐在臨窗的桌前,盯著樓下的繁華,輕輕蹙了蹙眉,今日她是收到母親帶來的信號才從王府偷偷溜出來的,身邊只帶了阿端。自從上次與母親分手已過去快三個月了,不知此時母親現在如何,又是何事找她,猶記母親上次說過,沒有特別的情況是不會再聯系她的,如今在這個局勢隱隱透著不安的時刻找她……紅玉的心里其名感到不安。
「客官,這邊請。」門外響起小二殷勤的招呼聲,紅玉給阿端使了一個眼神,阿端會意,立刻透過門縫向外看去,隨後向紅玉搖了搖頭。
紅玉放下手中的茶杯,眉頭幾乎在額前擰成了一個「川」字,母親與她相約的時間早已過了半個時辰,母親仍末出現,難道是出事了?
阿端看了一眼窗外「王妃,若再不回去,只怕……」
是啊,已經出來近二個時辰了,再不回去,王爺醒來找不到人只怕會生疑的。
「再等等,」紅玉咬了咬牙,母親不可能憑白無故地讓她白跑一趟,或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阿端沒有再說話,眉微微蹙了蹙。
門外不時傳來來客的聲音,可每次阿端的搖頭都讓紅玉的焦灼的心向下沉了又沉。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門外突然吵鬧起來,聲音越來越大,伴隨著瓷器打碎,桌椅打翻,聲音由遠而近,漸漸逼近。紅玉忙站起身,剛走到門口,門突然被什麼撞開,一個白晃晃的東西就向她的臉上撲來。
紅玉躲閃的同時也感到手臂被人猛得拉了一把,白晃晃的東西擦著耳邊飛了過去,打在牆柱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接著她不知被誰撞了一下,退到了雅間外,一時間,吵鬧聲,打罵聲充盈在耳邊,阿端也不知被人群沖到哪里去了,四周到處都是人,每個人仿佛都吃了火藥,慌亂中,你推著我我推推著你,擁擠中不知是誰往紅玉的手心里塞了一團東西,還沒等紅玉回過神,一聲的響聲在大堂正中驟然響起,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官兵來了!」人群頓時受驚紛逃,一會兒就人走樓空。
紅玉也在混亂中找到了正一臉焦急尋她的阿端,二話沒說,兩人快速離開酒樓登上回府的馬車。
坐在馬車上,紅玉才靜下心來打開心中的紙團,紙團上只畫了一副畫︰一輪圓月下停了一只呆呆的老鷹,老鷹的腳下套著一只腳環,腳環的樣子很奇怪,可紅玉一眼就認出那腳環的圖案與母親給她的匕首上畫得圖案一樣。說明這是母親給她的。顯然酒樓發生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緊緊捏著手里的紙團,紅玉閉了閉眼,母親這畫到底是要告訴她什麼呢?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折呢?難道太後已經發現了母親的行蹤?還是說……墨軒已經開始懷疑她了?
輕輕揉了揉額頭,紅玉再次打開紙團仔細看了一遍,目光停在那只老鷹上,心口猛得一沉,母親難道是要她……要她殺了王爺!記得那次相見,母親曾說安如月就算是只老鷹,她也會斷了他的翅膀,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紅玉的心驟然糾成一團,五指一收紙團在她的手心里化成了灰燼,消失在空氣中,沒有一點痕跡。
「……王妃,」阿端突然勒住了馬僵,看著不遠處的安王府「王府好像出了什麼事?」
「什麼?」紅玉聞言,忙撩開車簾,果然看到在王府周圍出現不少形蹤詭異的人。
紅玉蹙著眉,自從上次姚嬤嬤的事已過去大半個月了,宮里宮外都很平靜,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若不是今日出門,她都以為一切太平了。雖然這一切都是假像,可真的很厭倦這樣勾心斗角、提心掉膽,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日子。
「怎麼辦?」見紅玉半天沒說話,阿端忍不住問了一句。
「裝著什麼也沒看到,回吧。」紅玉輕嘆了聲,無奈地說。那些人的服飾都不像大梁國的,應該是母親在提醒她吧。
「哦,」阿端應了一聲,趕著馬車從出來時的後門又悄悄地溜了進去。
進了王府才發現府里氣氛不對,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每個人的神情都是慌亂的,驚恐的,透著一股子絕望的味道。
「出了什麼事?」一把抓住正要向廚房沖的丫環,紅玉著急的尋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