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自己這十多年的人生,琳瑯總結出的經驗就是听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听話的人兒有糖吃,規矩的人兒活得比較安全。
大姐姐自恃過高,自信過度成了自負,婚事差強人意,但勝在安穩。二姐姐步步為營,看似逞心如意,實際如何,誰又能說得明白。四妹妹忠于本心,卻忽視了這世俗成規束縛在女子身上的重重枷鎖,一旦反噬起來,後果非她能夠承受。好在,她半路懸崖勒馬,回歸正途。
再來,就是琳瑯自己了。
她會找個怎樣的人家呢,心里依然沒譜,總覺得鄭世子許諾的婚姻太荒謬,離她太遙遠,身份上的天差地別,恐怕是這樁婚事最大的阻礙。
至于感情那些,琳瑯不覺得有考慮的必要。她對誰都沒感情,嫁誰不是嫁呢,關鍵是要找個看起來穩妥脾氣好的,不會打罵妻子的男人。
鄭世子好像勉勉強強及格。
你說他唐突無禮,但他好像又沒有真的對你動過粗,頂多口花花調侃幾句,行動上卻還是比較恪守禮儀的。最多就是為了救她,和她有過肢體接觸,想到這里,琳瑯臉上有點發燙。
她是怎麼了,以前都沒有這種感覺的。想到那些發生過的事情,他護住她滾落小山坳,他帶著她躲過羅公子的沖撞,又幫助他擺月兌劉爭鳴,現在重新回憶,她竟有種奇異的宿命感。
難道,真的是緣分。
莫非,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否則,他為何要娶她呢。
他應該對她有點好感吧,不然,以他那樣的性格,怎會屈就自己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呢。
琳瑯的臉越來越燙了,一直在發呆,裴氏進屋,喊了她好幾聲,她都沒反應。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了,又是那一臉心虛的樣子,弄得裴氏莫名其妙看了她好幾眼。
裴氏昨夜一晚上沒有睡,翻來覆去想半宿。
大早起來,到琳瑯屋里,裴氏追問鄭世子的情況,模樣如何人品如何性格如何,對她有多中意。
鄭世子這一匹強勁的黑馬殺出重圍,殺進了裴氏心里,裴氏又開始動搖了。♀
論家世,鄭世子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等,鄭家即是公侯貴族,又是國戚之家,地位遠超過鄧家,琳瑯若能嫁到這樣顯赫的家族當未來主母,那還是三生有幸,祖宗顯靈。
但另一方面,越是大家族,陰私越多,明爭暗斗越厲害,
琳瑯在家里見識的都是小打小鬧,小懲大誡,若是遇到真正的大風大浪和血雨腥風,她是否有能力面對呢,裴氏真的無法確定。再說,鄭世子上頭還有鄭國公和國公夫人,頂上頭則是吾皇和皇後,鄭世子真的能夠做主自己的婚姻嗎。
不愧是母女倆,擔憂的問題都一樣,裴氏和琳瑯一說,琳瑯也是點頭。
「沒準那鄭世子說服不了皇後姐姐和父親,干脆就放棄了,反正他娶或不娶,我又不能拿他如何,總不可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娶吧。而且,他還等著我回話,我若沒有給他答復,他大概就不了了之了。」
裴氏重重嘆了口氣,如果鄭世子能夠更主動就好了,若能求來皇後的賜婚,那琳瑯後半輩子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當然,這些也就她自己的一廂情願,王公貴冑的想法,哪是他們可以左右的。
裴氏還納悶呢,以鄭世子那樣的身份,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見過,怎麼就看上她女兒了。裴氏捧著琳瑯的臉仔細打量。
這張臉,還真是男人喜歡的類型。
小是小了點,面龐稍顯稚氣,但這秀氣的眉,波光瀲灩的桃花眼,眉頭輕挑,微微上揚的眼角,只是不經意的一個轉眸,把人往心啊魂里勾。再說這身段,胸前發育良好,一把盈盈而握的小腰,怎麼看都是招人疼的小美女。
「我可真生了個好女兒。」裴氏揉捏女兒的小臉蛋,怎麼捏都不夠。
琳瑯扁著嘴,口齒不清道︰「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姨娘高興得太早了。」
「不管這事能不能成,反正啊,通過這件事就可以看出我家姑娘的魅力了,連那鄭世子都動心了。就算他只是說說而已,那也是迫于身份壓力,不得不放棄,但是往後哪家公子娶了你,肯定將你捧在手心里疼。你這種單純又有點小性子愛撒點小嬌的姑娘,最招男人疼了。」
听了這話,琳瑯總覺得不舒服。
「招人疼的不都應該是姨娘嗎。」
「亂說,那是你姨娘本事,」裴氏捧著琳瑯的臉,認真道︰「我的女兒,要做個既得夫君尊重,又讓夫君寵愛的最驕傲的正室。」
「但願吧。」說實話,琳瑯心里有點沒底。
「不好了,不好了,那個斷腿劉公子找人提親了。」阮兆隆的咋呼聲由遠及近,听到話里的內容,裴氏和琳瑯驚得站了起來。
阮兆隆像只小老虎一樣吼吼吼沖進屋,氣還沒喘順,就磕磕巴巴把他得到的消息一股腦兒吐出。
「那個梁夫人又上門了,還帶了劉公子的庚帖,這是打算強娶呢。」
又是梁夫人,你除了抱劉家的大腿,就沒正經事干了嗎。
琳瑯和裴氏匆匆忙忙趕到溫氏院子里,溫氏和梁夫人正在飲茶,見到孫女來了,溫氏平靜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拍拍自己身邊的小凳子,喚琳瑯坐到自己身邊。
梁夫人這是第二次見到琳瑯了,上回是為了宣王妃打算收她作妾,讓自己來試探一下阮家的意思。
隔了才多久,有一個月沒,宣王妃又改了主意,想讓阮家小姐做弟媳。她就納了悶,宣王妃到底是魔怔了,還是腦子轉不過來,非就這位阮三小姐不可呢。
宣王妃輕飄飄的決定,苦的是她這個媒婆,上次離開前還信誓旦旦放話,這回又好聲好氣上門,提親的對象換了,阮家小姐也不用做小妾了,直接就是劉家長媳婦。一個小庶女,真是走了八輩子好遠,哪怕劉家公子再殘再壞,這擱在外頭一說,撿便宜的還是阮家。
但是這阮家的人一個個都是什麼表情,沒有半點欣喜的樣子,反倒愁眉苦臉,苦大仇深,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她們這是什麼意思,連劉家都瞧不上,梁夫人清了清喉嚨,強打起笑臉道︰「不是我說得好听,公道的講,劉家那樣高官大戶,找你們阮家做親家,是你們多大的福分啊。劉公子雖然現在有點不利于行,但以他家的身份和地位,想找哪家姑娘沒有。」
溫氏笑了笑,眼底深暗一片,平緩的聲調帶著絲絲冷意。
「劉家那麼好,我們阮家高攀不起,梁夫人和劉家關系好,干脆好上加好,結成親事得了。」
「可以啊,」梁夫人倒是答應得快,「只要他們不嫌棄,我立刻把我家二姑娘嫁了。」
庶出二姑娘,溫氏眸色轉冷,自己嫡出的女兒就當寶貝,庶女就可以胡亂指配了是吧。
梁夫人又被拒絕了,她實在想不通,這個溫氏居然如此軟硬不吃。阮家在京城里算不上大富大貴,阮家二老爺還在她家老爺手下做事,溫氏怎麼就這樣硬氣,她到底憑的什麼。阮家二女兒嫁到郡王府也就是個側妃,指望郡王府抬舉阮家,溫氏太高看郡王妃,郡王妃那人,沒那麼大氣。至于四姑娘許的羅家,也未必願意為阮家出這個頭,人還沒娶過門,這樣維護親家太掉價。
溫氏不識好歹,但是這次宣王妃好像很堅定,十拿九穩的樣子。梁夫人倒要看看,阮家打算硬扛到什麼時候,為了個庶女,真心不值當。
梁夫人無功而返,連忙趕往宣王府,添油加醋的抹黑阮家,劉寶姿怎料阮家如此不識抬舉,她怒上心頭,想起宣王前些天的催促,她又煩不勝煩。
她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原想找個小家碧玉又規矩听話的女子籠絡夫君的心,沒想到,還沒進門就把夫君的魂勾住了。她找了個容貌出眾身姿婀娜的柳巷清倌纏住王爺,轉移王爺的注意力,希望能拖一段時間。她已經吩咐手下,到民間挑選一些家世清白,容貌上乘的莊戶女子,弄進府里給王爺做玩寵。
趁這個空當,她趕緊進宮請貴妃賜婚把婚事定了,以防夜長夢多。
王爺這邊暫時解決了,哥哥那里吵著鬧著非要娶阮家三小姐。她讓阮琳玢偷偷把阮琳瑯叫出來,讓兩個人私下見個面,也不知道哥哥見到沒有,回來眼楮腫了嘴巴傷了,斷掉的那只腿好像舊傷復發,第二天就發起高燒。她問他帶出去的管家,管家說是見到了,還說哥哥的傷勢是雪天路滑摔到的,劉寶姿半信半疑,又見哥哥燒得糊里糊涂還念叨著要阮家小姐。見哥哥如此堅決,祖父和父母都默許了,她不做都不行了。
打定了主意,劉寶姿立刻進宮見貴妃,貴妃听到兒媳的來意,愣了一下。這個寶姿怎麼回事,一開始說給兒子說妾,這會兒又想給爭鳴娶正妻。反正她也沒想給兒子納這個妾,有沒有無所謂,但是爭鳴想娶阮家庶小姐為妻,這倒是出乎她意料。
「這個阮琳瑯的出身會不會低了點。」
貴妃猶豫了,她的父親是一品大員,德高望重的元老級大臣,以劉家的身份,劉家的嫡子配王侯貴族嫡女綽綽有余,結果選的女子一下子降低了這麼多檔次,貴妃心里實難接受。
劉寶姿猜到貴妃接受阮琳瑯有一定的難度,她來之前就已經打好了稿子,把自己在娘家看到的情況一說,又把劉爭鳴的態度一講,貴妃听了,表情似有松動。
「唉,這個爭鳴怎麼回事,越來越不懂事了。不就傷了條腿,只要人好好的,還怕他日無出頭之日。」
劉寶姿心里冷哼,不是你兒子,你當然說得輕巧。不能入仕,不能封侯拜相,男人何來前途,你以為都是你兒子啊,出身就是王子。
貴妃看了劉寶姿帶來的畫像,嘆道︰「模樣倒是好的,就不知為人如何。」
「兒臣托人打听過了,為人溫厚良善。」
貴妃點了點頭︰「她和爭鳴相反,或許能和緩一下他那暴脾氣。」就算受了氣挨了打,應該也能忍氣吞聲,默默忍下去吧。
劉寶姿笑道︰「母妃明鑒,兒臣也是這個意思。」
「皇上這兩天事務繁忙,待兩天後皇上來我宮里,我就和他提一提,下旨給爭鳴賜婚。」只有太後和皇後有資格下懿旨賜婚,貴妃頂多傳點不正規的口諭,到底差了一截,有了明晃晃的聖旨在手,那才是劉家最大的體面。
劉寶姿喜道︰「勞娘娘掛心了。」
這邊自以為胸有成竹,那邊阮家雖然拒了親事,卻是憂心忡忡,以宣王府的勢力,他們就算真的仗勢欺人,阮家又能如何,還能告宣王告劉家不成。狀告皇子就相當于變相打皇帝的臉,怪他教子無方,阮家活膩了吧,想不開自尋死路。
琳瑯感覺劉家來勢洶洶,那個劉斷腿都不顧禮法想要抓她見面,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她心里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
或許,鄭世子真的是她唯一的出路。
當然,馮管家托丫鬟送來字條,宣王妃已經進宮面見貴妃,貴妃好像松口,打算求聖旨賜婚。
琳瑯心髒都快停跳了,想死都心都有了。嫁給劉爭鳴那樣暴戾跋扈的男人,她還不如死了痛快。
鄭世子雖然頑劣,但相比劉爭鳴,他真的好太多了。
琳瑯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選擇。
鄭世子,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管將來如何,至少現在,非他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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