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是什麼?吃什麼?」電梯里,阮阮喋喋不休的問,安燃說有驚喜,阮阮一路期待著。
安燃手里又是紙袋又是她的手袋,走在前面,「你快點走就知道驚喜是什麼了。」
巫阮阮緊緊的跟著,臨出大廈門口時,不知哪個公司來了一批外賓,一個個人高馬大拎著公文包行色匆匆,安燃把阮阮的手提包往咯吱窩一夾,扯著她避開人群,「咱走這個,和他們擠什麼……」
「嗯。」阮阮輕聲應答。
任誰來看,這都是一個帥氣體貼的丈夫牽著一個小鳥依人的妻子,在漫長的時光中等待可愛的小孩降世。
街頭車水馬龍,日光正好,照在阮阮白淨的小臉上,她的栗色的發絲在腦後綁出一個小小的馬尾,因為發梢帶著大卷,看起來就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安燃對她清淺的目光,無聲的微笑。
「你準備好接受驚喜了嗎?」安燃問。
「大龍蝦?」阮阮興奮的眼楮都跟著睜大。
「嗯,超級大的龍蝦!」他將阮阮帶到一輛白色的本田小轎車旁邊,將車解鎖,把她的東西放進後備箱,在阮阮驚訝的目光中拍了拍車窗,「咱家的,漂亮嗎?」
阮阮興奮的一拍手,「漂亮啊!新車!我看看……」她繞到車前面看了一眼,「還沒落牌,剛買的嗎?」
「嗯,下午才提回來,你這都快生了,天天出門坐公交地鐵也不是回事兒,也不能老走,走多了累,有車方便多了,去醫院啊,去公園啊,方便。」安燃為她打開副駕駛的門,將座椅空間調到最大,將她安置到車上,拉上安全帶,關上車門,自己繞到駕駛位。
巫阮阮模模按鈕,又模模座椅,「這車很舒服嘛!多少錢買的?」
「不值錢。」
「不值錢也不是撿的,多少錢嘛!」她追問道。
安燃打著轉向將車開上道,「17萬多一點。」
「這麼多啊……」阮阮感嘆一聲,「你哪來那麼多錢啊?」
安燃笑了兩聲,「這話說的,我賺的唄,我還能偷能搶,這麼大的人了,你還不放心。」
阮阮不會不放心安燃,她只是太了解十幾萬對于安燃來說,來的多不容易,他在貿易公司上班,為了能多賺,還在b2c網站上開了店鋪,自己上貨銷售打包發貨,忙的團團轉,家里的活,連刷個碗這麼簡單的小事都不讓阮阮沾手,阮阮總說,安燃啊,誰要嫁給你雖然不能穿金戴銀,但是過的一定是老佛爺的日子啊!
安燃也會笑著回應,那是啊,我沒錢沒本事,但是體力還是有的,給不起的給不了,家務活我還是能一個人全包了的。
巫阮阮試了下天窗,打開又合上,還不是全自動,「有柚子的味道……」
「嗯,我後面放了點柚子皮,新車有味道,怕你不習慣。」
「那柚子肉呢?」
安燃在等紅燈的時候回身從後座拎出個小袋子,「這了,吃吧。」
阮阮接過來,認真的扒著上面薄薄的白皮,掰下來一塊,放到安燃嘴里,然後才自己吃,「現在車子買了,你可以不用那麼辛苦了,要不要放個假?」
安燃吃著東西含糊的笑道,「不放,賺錢娶媳婦。」
阮阮嫁過有錢人,安燃心里明白,豪車她坐的多了去了,這小本田別說是輛新車,就是輛剛剛下了流水線的車,那也和霍家兄弟的賓利悍馬沒法比,悍馬他暫時買不起,賓利可能他一輩子都買不起,但是好的買不起差的還能對付,這叫最低生活保障,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安燃對她的照顧完全出于一廂情願,可是他並不痛苦,他在這份付出里,得到的是快樂。
有些人有些愛是這樣,我不需要得到對等的一份感情,我只要你能接受我的感情,我給你的鑽石與紅酒,你不嫌棄我的昂貴與高調,我給你糟糠與白水,你不嫌棄我的廉價與無能。
阮阮不用上班,在家里的時間長了,莫名其妙的,安燃在家的時間也就長了,安燃的電腦雖然造型比較土鱉,但是運行大型網游都沒有問題,阮阮的作圖軟件就更不在話下。
肚子的月份大了,總是會腿腫,阮阮仰面躺在沙發上用鉛筆在速寫本子上畫草稿,安燃就坐在她的腳下,拉著她的腿放在膝蓋上,對她說,「我單位有個同事老婆也懷孕了,他還找個了專業的老師學了幾手,讓我偷師來了,按疼了別叫喚啊!」
阮阮開始不肯,多少有些害羞,安燃在她腫脹的小腿上拍了一巴掌,「別想的太美了,我一個風華正茂的未婚小伙怎麼可能對你一個要生了的孕婦有非分之想?不用害羞。」
這種愜意恬淡的日子太過舒心,她搭著安燃的腿能安安穩穩的入睡。
用安燃他自己的話說,懶懶,我們這是搭伙過日子,你給予我溫情,我給予你溫暖,因為你喜歡的人沒在,我喜歡的人沒來。
安燃擇菜的時候會搬著小板凳坐在阮阮旁邊,手上干著自己的活,嘴里還惦記著和她聊聊天,產檢時醫生說,阮阮的情緒看起來沒有以前好,以前她逢人便小貓打盹一樣眯著眼笑,那些小護士都還記得她。
安燃點頭記住,說,那我多陪她聊天。
他問阮阮,你這是在干什麼呢?
阮阮一邊低頭畫著手稿,一邊答,我在等霍朗。
安燃說,不對,我在問你畫的是什麼?
阮阮說,我在畫霍朗。
安燃十分挫敗的把菜往盆里一扔,說,你早說啊,你早說你還喜歡霍朗,我當時是不是就不拿鑰匙砸他了,我多尷尬!
阮阮說,不尷尬,霍總才不會生你的氣,他生氣才不是那樣子。
安燃問,那霍朗生氣什麼樣啊?
阮阮放下筆,想了想,答,他生氣啊,就是天忽然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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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利亞,aca難民營。
遠處的白色帳篷聯排而立,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濃重的硝煙味道,再好的日光也無法穿透,廢墟之上,蓬頭垢面的女孩裹著一件破爛單薄的外套躺在亂石堆,棕色的卷發變得枯黃無光,痛苦的看著距離她不遠處的自己的半個血肉模糊的手掌,小獸一樣嗚咽哀鳴。
遠遠的,霍朗便看到這邊一個小小的殘破的身影在移動,他放下手里的醫療箱,大步的狂奔而來,黑色的t恤早被忙碌的汗水浸濕,袖口高高的挽起,小臂上的夾板糟亂的捆綁著,看起來並不能起到保護他的作用,濃綠的工裝褲與黑色的短靴上掛滿泥漿,當他高大的身軀半跪在小女孩的面前時,他听到了這麼久以來最痛心的請求,女孩哀求道,救救我,求你帶上我的手,也許它還能接上!我還要彈鋼琴!
霍朗看了一眼那一片殘忍的血肉模糊,環顧四周,找到一塊破碎的塑料布,心一橫,卷起那半只手,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後轉身抱起女孩,飛快的跑向救助帳篷。
這個千人的難民營里只有兩名無國界醫生,一個來自葡萄牙一個來自日本,他們同時操著一口令人難懂的英語,更多的時候只能听到剪刀與鑷子撞擊金屬托盤的聲音,而不是溝通和交流。
醫護人員不夠用,只能用霍朗來湊數。
難民營里一水的地鋪,傷患一個挨著一個,最小不過兩三歲,被炸的四肢只剩一條腿,看得人心里發慌,霍朗將懷里的小女孩放在葡萄牙醫生身旁的地鋪上,喉結難過的上下滾動著,掏出口袋里包裹著的半個支離破碎的手掌,放到女孩身邊,問醫生,「她想把手接上,她會彈鋼琴,能接上嗎?」
常年生存在戰亂里的已經見怪不怪,他並不驚訝,只是很惋惜的看著女孩身上的傷,冷靜的陳述道,「這不可能了,小姑娘,你已經永遠失去了你的手掌,雖然不能繼續彈鋼琴,但是會更堅強,學會別人學不會的本領,會有新的愛好陪伴你一生,你仍然可以快樂的勇敢的生活下去……」
這句換湯不換藥的話,在這幾日里,霍朗已經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就像老電影里的台詞,他在心里可以倒背如流。
醫生開始為女孩清理傷口準備縫合包扎,將抗生素推到霍朗手里,他端著托盤向一個年輕的婦女走過去,動作嫻熟的如同真正的醫生一樣,為她消毒,打針。
從他進入敘利亞的第一天開始,身邊的戰火就沒有斷過,好像老天有意在提醒他,嘿,哥們兒,你有好多好人好事可以干,你可不是來這烽火連天的地界上度假的!
幾乎就是那一夜之間,他從天堂走進地獄,從阮阮的美好笑容里走入這滿目瘡痍的土地。
戰爭,究竟有何重大的意義,是霍朗這樣的凡人所不能理解的,無論它是為了領土,政權,還是宗教,黨派,它最終所殘害的,都是無辜的天下蒼生,這些在兵荒馬亂中殞命的亡者,並非死得其所,每個人被上帝送到這世界上,都有權利慢慢品味屬于他們自己的酸甜苦辣。
而不是就這樣,一瞬間,從此不見了,更不是,在炮灰之下殘喘留命。
失去母親的哥哥抱著嚎啕大哭的妹妹,等待扛槍卷入爭亂的父親可以歸家。
那些漂亮的棕色眼球里,對安穩的渴望,像無法撢去的塵埃一樣,一層層壓在人心上。
那是只有看過繁華盛世再回到這里,才能看得懂的哀傷。
午夜,霍朗蜷縮在帳篷的一角沉睡著,只有這樣的日以繼日的辛苦他才能無夢到天亮。
夜還未亮,外面傳來吉普車的行進聲,他隱約听到身邊的醫生都起身跑出去,在帳篷外大喊,「這里不是醫院,她的身份更應該送到醫院!」
「醫院太遠根本就來不及!」
霍朗忽地睜開眼,將身上單薄的毛毯一掀,飛奔出去,幾名當地人抬著一個重傷的女人朝他所在的帳篷快步走來,他走上前試圖幫忙,看到那張被亂發纏繞的臉,他猶如遭到晴空一道雷劈,神情一窒,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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