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舊相識,都會讓你欣然上前說一句‘好久不見’。
至少面對安茜,巫阮阮不想說。
再善良的人,一輩子也會攢下那麼幾個強烈希望老死不相往來的冤家。
安茜並不是受邀的嘉賓之一,她穿著紅色的斜襟的小短旗袍和直筒黑色長褲,布料極具垂感,這是典型的高級服務員裝扮,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放著兩個空的高腳杯。
她笑的十分親切自然,好像她是阮阮多麼要好的小姐妹一般,「好久沒見你了,生完寶寶變得漂亮了。」
阮阮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任她一個人在這里上演著虛偽戲碼,安茜見她不說話,又把笑臉轉向霍朗,笑容頓時靦腆起來,「也好久不見你了,霍總,你……」
霍朗不等安茜說完,摟著阮阮的腰,徑直從她的面前離開。
安茜的笑容僵硬在臉上,視線隨著他們一起離開,身旁的一位男士將空杯放到她的托盤里,說了一聲謝謝,她回以甜美的微笑,轉身離開。
霍朗遇到合作過的企業老總時,避免不了的要寒暄幾句,這個時候阮阮則會安靜的坐在位置上等著他。
有陌生的男人來上前和她的搭訕,阮阮禮貌的與他交談,可是聊著聊著她就覺得氣氛哪里不對,卻又不好意思直白的推月兌開,只能盼著霍朗早早回來。
有人從她的身後親密的攬住她的肩膀那一刻,她露出一個欣然的微笑,可那聲音卻令她的身體瞬間僵硬。
「給你介紹個朋友。」霍霆微笑著側頭,微微垂著睫毛對她說,然後對那個纏著阮阮聊天不放的男人說了一句抱歉,帶著她離開原本的位置。
阮阮尷尬的從他手臂中站出來,「很巧。」
霍霆雙手插進口袋,眉眼溫柔,語氣溫和,「那個男人是創聖地產的二公子,外號叫萬能膠,上知天文地理,下通書畫音律,總之你聊什麼他就能接什麼,就是要死死黏住你,離他遠一點。」
阮阮朝剛剛的方向看了一眼,萬能膠已經粘上了別人,她點點頭,「好,我知道,謝謝。」
如此的客氣禮貌,其實並不比她伸出手直接而粗暴的將自己推開好過,與他而言,是相同分量的拒絕和疏遠。
霍霆淡然的微微一笑,「和霍朗一起來的嗎?他把你自己留在那里,不知道你今天看起來一點也不安全嗎?」
「我安全。」阮阮辯解道,「我是全場最安全的女嘉賓,他還有交際,不能只陪我一個人。」
「知道來這里會有交際,還何必帶你來,帶你來了又把你一個人放在一邊。」
阮阮皺了皺眉,心想好像你來這里不需要交際一樣,她在會場里巡視一圈,問道,「你自己來的嗎?沒有帶女伴嗎?所以打算借我給你充門面嗎?你預約了嗎?交租金了嗎?」
霍霆低笑兩聲,深深的望著她,「你變好了。」
「什麼是變好了?我一直都不是壞的啊。」阮阮不解。
「我是說,你會和我開玩笑了,像以前一樣可以和我調皮。」他望著阮阮的眼神,是任何旁人都可以準確捕捉的情深一片,那是一個男人對心愛女人愛意的最直白體現。
可阮阮看到的,只是他一如從前的溫柔而已。
或者現在的霍霆,對誰都是這樣的溫柔呢?他原本是溫柔的人啊……
阮阮想了想,釋懷的笑笑,「因為你不再是會讓我憂心忡忡的那個人了啊。」
就像我不再是可以享受你的傾世溫柔的女人一樣,我已經不是那個天涯海角都只追隨你一個人的傻姑娘,我們現在,一個是海,一個是天,會是兩條永遠的平行線。
阮阮的話好似一塊帶著稜角的鉛塊,不知從她的喉嚨里吐出時,有沒有割疼她,可是撞進霍霆的心里時,那疼痛,無以名狀,更無法言說。
不是她變好了,是她徹底的不在意他了,不管他的好還是他的壞,他的阮阮,已經全部的,徹底的釋懷。
眼底的悲涼一閃而過,霍霆故作輕松的笑了笑,這就是故事該發展的走向,一切都好的不能再好,要她對自己的所有都一笑置之,曾是他多麼努力去做的一件事。
為了避免尷尬,阮阮開始和他聊呢呢,順便旁敲側擊了他在德國遇襲的事件,看起來,面對這件事霍霆很平靜,只是在提到姚煜的死時,他稍顯低落。
阮阮也很惋惜,她見過姚煜,那個男孩溫柔而鮮活,再听到他的名字時,已經是陰陽兩隔。
原來一個人,是這麼容易就從這世界上消失,可以活著的人,真是應該好好生活每一天,日子啊,就是過一天,沒一天,每一天,都是倒數。
兩人的交談平淡平和,一個人說時,另一個便安靜的傾听,直到于笑的出現,打破了這和諧的時刻。
而更加不和諧的是,巫阮阮和于笑撞衫了。
看到于笑那張被氣得烏青的小臉,看她那樣子,好像自己多想和她撞似得,阮阮想,我寧可和門口拖地的大媽撞,我也不想和你撞啊,這簡直比踫瓷的還要麻煩呢!
于笑喊了霍霆的名字,拎著裙擺有些急切的走過來,人還未到,巫阮阮卻已強烈的感覺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下意識的側著身向後退了兩步,「你老婆要打我。」
霍霆微笑安慰道,「除非她想被人從崎雲酒店的三十層樓上扔下去。」
阮阮又退了一步,心想,那好吧,可為什麼還是覺得自己承擔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風險。
「你早怎麼沒說你帶老婆了。」阮阮不滿的埋怨了一聲。
霍霆看她那個好似要炸毛但是又明顯勢力不夠匹敵的模樣,有些想笑,早說,早說的話,你還會站在這里和我聊天嗎?
「下次提前告訴你。」
阮阮正要轉身離開,便听到于笑的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阮阮姐,好巧。」
巫阮阮深深吸了一口氣。
于笑個子比她高,再加上高跟鞋,這條撞衫的白裙,在兩人的身上好似兩件完全不同的商品。
不過于笑可不這麼認為,別說是兩件完全相同的衣服,哪怕不同款式只是撞了顏色,于笑的臉色也不會好看到哪去,大有一副不扒了你難解我心頭之恨的架勢。
嘴上說著客套話,眼里直蹦刀子。
川劇變臉似得,挽上霍霆的手臂之後,于笑終于人如其名的笑了笑,「以前來這種場合都沒見過你,今天和誰來?是和霍霆的大哥嗎?」
阮阮也笑笑,「恩,是。」
「我這人心好粗,又不懂得關心人,上次你回去我就忘記問你了,你和大哥怎麼樣,還好嗎?我媽也是一時上了脾氣才動手,現在社會這麼開放,還有什麼弟媳和大伯哥的說法,阮阮姐,你別放在心里,我婆婆其實人很好的。」
她剛說完,身邊便路過一個端著托盤的侍應生,端著幾杯果汁。
霍霆清俊的面容上已經展開一層寒霜,準備帶著于笑離開,于笑輕輕勾住他,優雅的一抬手,擋住了侍應生的去路,笑米米的對阮阮說,「哺乳期不能喝酒,我以果汁代酒替我婆婆和你說聲抱歉,呢呢還住在霍家,大家以後還要常見面的。」說著她伸手去拿一杯紅色的不知什麼品種的水果汁,剛一伸手,便直接踫翻了托盤里的杯子,鮮紅的果汁由傾倒的杯口向來不及反應的阮阮身上潑去。
「呀……」于笑驚訝的低呼一聲。
霍霆手疾眼快的拉了阮阮一把,可還是沒能全部躲過,阮阮的左胸口還是濺上鮮紅的果汁,並且迅速的暈染成拳頭大小,要不是果汁的顏色不似血液,還真像有人在她胸口開了一槍。
霍霆扶她站好,轉頭狠狠握住了于笑的手腕,背對著阮阮,對她低聲警告,「這不是你可以肆意撒潑的地方,如果你不能好好給我當這個女伴,趁早給我滾,別以為你爸在這里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我可以丟得起臉就怕你爸丟不起他的老臉。」
阮阮驚魂未定,拂了一把垂在臉頰上的劉海,侍應生一直在和她道歉,她單手擋住胸口的果汁印記,隨和道,「沒關系的,沒關系,這是不小心,不會投訴你,你可以離開了。」
阮阮不會將自己的霉運胡亂牽制于人,反正就算這個侍應生不來,也會有別的侍應生倒霉,就算沒有果汁紅酒,她也會想到別的辦法來折騰自己,這可能已經是她預計遭受的最好的結果。
于笑一臉惋惜,「怎麼辦呢,宴會還沒正式開始,太抱歉了阮阮,我真的不是看你和我撞衫才故意把果汁弄到你身上,我真是謝謝你穿同款來襯托我還來不及,看我弄巧成拙,不如我去問問我認識的名媛們誰帶了備用的禮服,借來穿一晚吧。」
霍霆松開了于笑挽著他的手,有些心疼阮阮被人欺負,「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阮阮的手不曾放下,彎了彎嘴角,「不用。」說完,轉身從容的離開。
回到自己剛剛的位置,看到霍朗和幾個企業家相談甚歡的同時,目光不著痕跡的四處搜尋她,看到她回來之後,唇角高挑,她溫柔的回以微笑。
離宴會正式開始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她提著裙子,低調的從會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