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負著巨大的喪女之痛,阮阮卻在每一次邁入安燃的病房都要強顏歡笑,營造一個「這世界只剩安燃這一條腿是不幸」的事實。舒愨鵡
這樣的阮阮讓霍朗心疼,夜里下著小雨,淅瀝瀝的敲在別墅的窗上,小喃喃在自己的嬰兒*上安靜的睡著,被家里人感染了失落的螃蟹也蹲在喃喃身邊,閉著眼楮小憩。
落地窗上映著阮阮的身影,霍朗安頓好孩子和貓咪,推門進來的時候,她正因為空調過低的溫度而環抱住自己的手臂。
黑色的雨幕里除了外面街上的白色圓球路燈,什麼景色都沒有。
霍朗從身後環住她的腰,收緊手臂將她抱在自己的懷里,微微垂頭吻了吻她的頭頂,「有好消息告訴你。」
「你和安燃的hiv檢查結果嗎?」
「恩,是陰性。安茜最後說了謊,只是我們沒機會知道她說的謊言到底什麼,她懷上的小孩,她和我的照片,還是她是艾滋攜帶者,總有一樣是在說謊。」
阮阮用手指在窗上寫了一個「安」字,輕聲道,「今天安茜的父母想問問安燃關于安茜的事情,安燃什麼都不肯說,我怕他激動,把人請出去了,你說他是在恨安茜嗎?」
霍朗眯起眼楮,在阮阮第二遍描繪那個「安」字的時候,握住她的手掌,用食指和她一起慢慢的描著,「會恨,但是不會太多,畢竟安茜已經死了,還留下一個永遠都解不開的疑惑,安燃再也不會知道那個小孩到底是不是他的,更多不想提及的原因,應該是在逃避。」
「安燃會逃避嗎?他很勇敢。」阮阮有些不信。
「會。每個人都會,安燃的逃避大概和愧疚有關,他心里大概在認為如果沒有他,安茜也不會對你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時間真的能治愈一切嗎?」
霍朗沉思了片刻,嗯了一聲,「前提是,你要勇敢的站起來熬過這一段時間。」
天下所有的無法承受的傷痛都有統一的結果,死在悲傷里,站在悲傷上。
霍朗一度以為巫阮阮完了,她會徹底的崩潰下去,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可他的阮阮,居然有著令他出乎意外的堅強。
他不相信這世界所有的媽媽都可以像她這樣,自己的孩子夭折早逝,她還要撐起一顆心來編造美好的謊言,為了另一個人的健康。
天知道,她每每在對安燃說著「小呢呢今天如何開心,臉上的傷勢如何」時的心情,到底有多悲愴。
「時間治愈不了安燃的腿,他永遠都沒辦法像我們這樣大步的走路,跑步,還有他剛剛買了不到半年的新車,雖然不是很貴重,但是他很愛惜,以前他每天都會擦的干干淨淨,車里總是香香的……」
「阮阮。」他打斷了阮阮的話,「你的內疚是沒有意義的,在安燃的眼里,一條腿換一條人命,並非一件遺憾的事情,他當時做了任何一個稱職的舅舅都會去做的決定,一個敢于犧牲的男人,是不會因為他所做的犧牲而怨天尤人。」
霍朗的話沒錯,可巫阮阮不會就此安心,「斷肢的不是我們,我們感受不到安燃的痛苦。」
「對,就因為斷肢的不是我們,所以我們不要試圖去感受他的痛苦,安燃也一定是這麼想的,冒險沖進危險里,就是不想你去承受那份危險,他承受了疼痛,就是不想你承受,如果你不懂他的用心良苦,那他的腿才是白白犧牲。」
這天晚上雨下了一整夜,阮阮沒有失眠,她沒有多余的經歷來失眠,霍朗一直摟著她,在她睡得不安穩時,撫平她眉心的愁結。
第二天一早,喃喃的哭聲吵醒了兩個人,阮阮喂女乃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是孟東打來的電話。
「阮阮,你能不能……帶著喃喃來醫院看看霍霆。」
「他怎麼了?」
「他沒怎麼,就是在睡覺,好像睡不醒一樣,每天只醒一兩個小時,沒什麼精神,我就是想如果讓他接觸一下你們的小孩,他是不是會精神一些……」
「他現在沒有妻子嗎?沒有兒子嗎?還是你從來沒听過,霍霆是多麼討厭我想讓我和喃喃滾出他生活里這件事?死的是我的女兒,我比他更難過,是他剝奪了我和孩子相處的最後
那一點點時間,是他給了那些壞人的機會讓慘劇發生,我還要抱著喃喃去,重蹈覆轍嗎?」
「阮阮,你不該恨霍霆,沒人知道意外會發生,如果知道會有意外,霍霆……」
「如果知道呢呢會有意外,他就不會和我離婚了是嗎?于笑就不會住進我們的家里了,是嗎?」
「阮阮,其實霍霆沒你想的那麼壞……」
「他是好是壞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也沒有恨霍霆,無論我怎麼恨,我的呢呢都回不來,只是我需要時間來平復自己的情緒,現在讓我看到他,我會更想呢呢,我會想如果我沒有離開那個家會怎麼樣,如果我再委屈求全一段時間會怎麼樣……」她的話沒說完,霍朗便劈手奪走她的電話,轉身出了嬰兒房,對孟東說,「你覺得現在她適合去安慰別人嗎?她失去了女兒,還有一個好朋友因為她的孩子而躺在醫院,造成永久的殘疾,她是一個女人,不是一個女戰士,霍霆是個爺們,阮阮可以挺過去,他有什麼不能?」
孟東沒再堅持,掛斷了電話。
霍霆已經這樣在醫院睡了五天了,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他一直在做夢,夢到他以前的生活,和他沒有想過的,以後的生活,包括,他還有什麼支點活著。
明明是為了不讓阮阮在和呢呢親密無間的時候承受喪女之痛,卻偏偏令她承受了,他的計劃不僅僅是亂了套,而是徹底崩了盤。
阮阮找到了比他更好的歸宿,呢呢不再是他的束縛,那麼他還需要醒過來嗎?
可能不需要了。
他在睡夢里總是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和他聊天,是孟東的聲音,不厭其煩的,像從前一樣樂此不疲的當著一個聒噪的話嘮。
他覺得好笑,他只是很累,很想睡覺,可能睡到不累自然會醒,孟東好像把他當做了一個植物人,企圖用這種不靠譜的精神療法喚醒自己。
他繼續睡,繼續夢,繼續思考。
最後還是決定,自己應該醒過來,活下去,他還有一個母親,與他相依為命,還有一個企業,雖然阮阮不再需要,還有,那個逍遙自在的安茜,怎麼能就這樣逍遙自在下去。
然後他醒了,如同經歷了一場漫長而勞頓的旅行,好眠*,清明無比。
他開始恢復了往常的生活,吃飯工作,一個人開車去江邊兜風,甚至還去醫院看了安燃,和他聊聊天,告訴他自己聯系最輕便的碳縴維材料的假肢,努力去適應和聯系,步伐上看不出來和常人有異,還可以慢跑,騎車。
安燃拍拍他的肩膀,「霍朗也在幫我問,但是我覺得當務之急,你們該送我一台輪椅比較現實,醫院這個太硬了,」他安慰著,「還有……霍霆,節哀吧,你還有其他家人,雖然呢呢沒人可以替代,但是你可以建立一份新的父愛,生活還是要繼續。我看見你有白頭發了,你還不到三十歲,未來都是無法預知的,會有好事等著你,看開一些。」
霍霆微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來什麼似得,疑惑的看向安燃,「你知道呢呢不在了……」
安燃點頭,「有人告訴你我不知道?」
「霍朗。」他詢問霍朗安燃的住院地址,霍朗告訴他阮阮一直在給安燃制造一個呢呢還健康平安的假象,因為他的頭部有外傷,顱內壓一直非常高,當某一種情緒被放大爆發之後,很容易導致出血死亡。
「阮阮怕我出事,不敢告訴我,其實我知道的很早,在車里抱呢呢的時候我捏過她的手,手心沒有溫度,當時我就有預感她可能已經死了,」他回憶著說,「我醒過來那天阮阮告訴我呢呢是平安的,可是她的眼楮紅腫,是慘烈的痛哭過,如果僅僅是為了我,她不會哭成那樣,她也不會笑的那麼甜,我看得出來,那是她在安慰我,演的很辛苦,我不忍心揭穿。」
「她每天都會來看你嗎?」霍霆問。
安燃掃了一眼對面牆上的時鐘,「對啊,每天,一般你來的這個時間我在睡覺,她和我家里人都不會在,再過半個小時吧,她們會陸陸續續的都到這里,其實我比你們想象的要好很多,我不需要什麼安慰,我很坦然的接受了現實,反過來我需要每一天去安慰那些關心我的人。」
「你要阮阮,每天對著你演戲?」他眉頭微微擰了起來,「每一天,都在假裝我們的呢呢還在?」
「
恩……每一天。」安燃說,「堅強和勇敢,是一種習慣,等她習慣這兩件事以後,就沒那麼難過了。」
霍霆沉默了片刻,視線掃過安燃露在外面包著紗布空蕩蕩的腿,低聲道,「你也需要這個習慣。」
安燃笑笑,伸手拍拍他的手臂,「老弟,這東西……每個人都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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