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很疼。舒愨鵡
那只有三寸的刀鋒,仿佛一把嗜血的長劍,帶著無法逃避的廝殺力量,穿過他的洶膛,霍霆抬眸看向阮阮時,紅了眼眶。
他縴長的手指輕輕落在阮阮的手背上,緩緩的去掰動她的手指,試圖從她的手里拿下匕首,他只是不想在感受她手里的利刃在自己心口顫抖的滋味,可在阮阮手里,他強忍的痛苦,他猩紅的雙眼,都是他要反撲的表現,阮阮猛的抽出刀刃,戰戰兢兢的看著眼前的人。
她嚇壞了,當下的情境和那一次現在在酒店被霍霆*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身體在不停的發抖,連她的下巴都在跟著微微發顫。
握刀的雙手指節已經泛出青白色,她不住的抽咽。
在她抽刀那一刻,刀鋒劃破了霍霆的掌心,他手掌緊緊捂在自己的洶口,沒人分得清哪里是來自洶口的鮮血,哪里是來自掌心的鮮血。
霍霆是不怕疼的人,世上最疼的事他已經歷經了不是一兩件,還有什麼能讓他退縮,可阮阮這副樣子,卻著實讓他心疼了。
他想伸手攬她進懷里,想溫柔的輕撫她的背,想對她輕聲耳語,別怕啊阮阮,不怕,我們但願喃喃是健康,如果她是健康的,我就再也再也再也不來打擾你們,如果她不是健康的,你對我的恨意最終會如願以償的……
「你,你走開,別攔著我!我要抱喃喃回來!」她企圖繞過霍霆去車上搶回喃喃,霍霆卻再次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回來,霍霆背對著孟東他們,車里的人看不到背脊筆直的他已經身負重傷,他鉗制住阮阮的雙手,將她向後推了兩步,「我說了我不會還給你,就算你在這殺了,霍燕喃也會被孟東送回我霍家,放棄吧,你會再有孩子,去給你的霍朗生孩子,你們想要多少我都不會管,不是我的種,我也不屑于要。」
阮阮奮力的掙扎,她接受不了霍霆這樣的安排,每一個小孩對一個媽媽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無論今後再有多少天使降臨都無法取代,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能把喃喃生下來,能讓喃喃看見這個世界,經歷那麼多困難!
「我不會妥協!我不妥協!」她大喊著擰動手里的匕首,胡亂的在她能施展開的範圍內亂刺,毫無章法,不顧危險,霍霆擔心她會傷及自己,只能在安全的力度內去搶奪她的匕首,兩人展開了驚心動魄的撕扯戰。
「我讓你還給我!還給我!」她失聲尖叫著,突然從他的桎梏中月兌手而出,出于本能的自我保護與攻擊,那還沾著刺目血珠的刀刃,再一次扎進了霍霆的洶口,這一次,阮阮沒有飛快拔出,她恨不得把整只刀柄全部沒入他的身體,單薄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狠狠推著他倒退的身體向前沖,聲嘶力竭,「你這個人渣!憑什麼一而再的帶走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心!你有沒有!有沒有心!」
除了疼痛,還有再也攏不起數不清的悲傷,彷如黃沙風暴一般將他席卷,眼前的阮阮快要被眼底的霧氣燻蒸的看不見,腳下意外磕絆,他沒有多余的力氣來反應,就這樣仰面倒地,倒下的前一刻,他猛地推開了面前的阮阮,避免了讓她摔倒在自己身上,刀刃拔出,霍霆痛苦的閉了閉眼楮,捂著洶想要大口喘氣可是疼痛又讓他不能痛快呼吸,白色的衣襟已經染上大片的血跡,猙獰至極。
巫阮阮嚇傻了,她的手指也粘上了粘稠的鮮血,她像拋掉滾燙的烙鐵一般扔了手里的匕首,那刀柄砸在霍霆的身邊,她大驚失色的捂住的嘴巴,一步一步後退,顫顫巍巍的哭泣著,「我……我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霍霆倒下,傷害的事實便暴露在眾人的眼里,孟東震驚的推開車門跑下來,幾步奔到霍霆身邊,轉頭朝那兩個四肢發達的保鏢大喊,「別他媽管他了!都瞎了看不見人受傷了嗎!」
洶口血流成河,孟東抱起霍霆那一刻,听到他忍著疼痛艱難的開口,「心……我有過。」
三個人迅速而小心的將霍霆台上賓利後座。
孟東轉頭投向巫阮阮的目光夾扎著厭惡與怨恨,「不值得,你根本不值得!」
沈茂連著爬了幾次才從地上爬起來,「阮阮。」
巫阮阮突然回神,一把推開沈茂大步追出別墅,賓利和寶馬已經飛速的揚長而去,她哭著大喊,「喃喃!把我喃喃還給我!」
車影最後在她眼里凝成一個小小的斑點,阮阮頹然的坐在地
上失聲大哭,「把喃喃還給我,她是我生的,我是媽媽,我是媽媽啊,你怎麼能,怎麼能把兩個女兒都帶走啊,她們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沈茂捂著肚子跑到阮阮身邊,把她從冰冷的柏油滿路上抱起來,「霍朗一定會把喃喃搶回來的,別哭了,阮阮。」
阮阮緊緊揪著沈茂的衣襟,一度失聲,「我……我的……」
「是你的,是你的,我們一定把你的喃喃搶回來。」他拍著阮阮的背,心里不禁跟著難過。
他們在草坪上找到阮阮的手機,可慌亂之間,那把匕首不見了,沈茂拎著巫阮阮回到家里把她帶到洗手間,一遍一遍的給她洗手,然後用澆花的水管沖刷鵝卵石的小徑和草坪,看似一場勤勞的掃除,實則在擔心阮阮剛剛做的事會惹來真正的麻煩。
霍朗正在趕回來的路上,而阮阮的電話卻一直為掛斷,她對著手機笑聲的抽咽,喃喃自語,霍朗卻一直重復一句話,我馬上到家,馬上。
文君抱著嚎啕大哭的喃喃坐在寶馬里,保鏢在開車,緊跟著前面的賓利,她從來沒哄過小孩,束手無策到連她自己都快急的哭出來。
行駛在前的賓利內,霍霆面色蒼白躺在後座上,發絲雪白,洶口殷紅,大衣寶藍,將他清俊的眉宇襯出一分妖艷。因為長度,他不夠蜷起腿,薄唇緊緊抿著,額頭滿是細汗,但是看著他這副隱忍的模樣,孟東都已經感同身受,洶口一陣陣刺痛。
他跪在霍霆身邊,寬敞的後座空間因為兩個身量修長的男人變得狹窄。
霍霆的手里握著阮阮扔下的那把匕首,是孟東把上了車才發現。
他掰開霍霆的手指,想要從他手里拿走,霍霆卻扭轉這手腕躲開,被劃開的掌心血肉模糊成了一片,他咬著牙,動作極緩慢的拿過孟東按在他洶口最上面的一條潔白毛巾,一絲不苟的擦拭匕首,刀鋒,刀柄,反反復復,孟東想要幫忙,他卻躲開,這一個躲避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孟東便不敢在輕舉妄動,只能看著霍霆做這件事。
直到確定它沒有任何指紋痕跡時,牢牢握緊那只完好的掌心里,沾上了屬于自己的,全新的指紋。
「你是傻子嗎,霍霆,你能不能多為你自己想一想,你現在在干什麼呢?你擦掉阮阮的指紋干什麼呢?你這麼折騰不疼嗎?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在這躺著?我們馬上到醫院了,你能不能別做那些令人發指的打算!」孟東說完,自己揉了揉眼眶,像個受了老大委屈的孩子。
霍霆看了他半晌,目光平靜柔和,眼皮卻越來越沉重,他盡量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不耗力氣,卻又不容置喙道,「孟東啊,假如我不在了,你要想辦法讓別人相信,我霍霆今天,沒有見過巫阮阮。」
「我美得你!你敢給老子掛,老子一定把巫阮阮剁成塊燒給你!」
霍霆慢慢瞌上眼,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算是給孟東的安慰,握著匕首的手掌也漸漸松懈,刀背落在車內地毯上,他似在和孟東開玩笑,聲音卻已經變得極微弱,「那樣的話,我豈不是白疼了……」
那些不了解霍霆的世人,有什麼資格和權利對他妄加評論?巫阮阮你有什麼權利?霍朗你有什麼權利?沈茂你又有什麼權利?
孟東從沒見過比霍霆更深情的男人,那種深情,已經近乎偏執,與霍霆相比,孟東平生所見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成為了淺情的人。
誰能保證,這不是霍霆這一生最後的那一分鐘呢?可他沒有恐懼,沒有惋惜,甚至沒有讓自己心碎到不堪,來不及思考自己還有多少事沒有做完,不關心自己是否能安然的從手術室醒來,他唯一想到的,是他的阮阮。
在最後的一分鐘里,他擦干淨了可能會成為唯一物證的凶器,對他最信得過的人說,就當他這一天沒有見過巫阮阮。
很多人在戀愛時都會信誓旦旦的說,我願意用我全部的生命去愛你。
也許很多人都可以做到,姚煜做得到,他孟東也做得到,可試問有幾個人可以像霍霆這樣,無謂時光與心傷,不畏流言與刀槍,無需感激與相伴,而後去愛。
呼吸淺薄的霍霆即將被推入手術室,孟東捏了捏他的手,對已經毫無意識的霍霆說︰「我不怕你進手術,因為我知道,每一次都能等到你平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