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正背對著門口,仰頭喝水,听到房門被帶著風的大力推開,不禁皺眉回頭,卻在觸及巫阮阮錯愕的目光時恢復一片冷清,「什麼事?」
巫阮阮緩緩的走到他面前,這種遲疑的步伐在霍霆看來,是來自于對他的恐懼,他垂眸盯著自己的杯口,等她開口說話。
是因為你病了?是什麼病?有多嚴重?因為這個才讓我離開?就像安燃說的,人們常常會有難以啟齒的苦衷,霍霆,這是你的苦衷嗎?因為你知道我不會離開,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我,傷到我不敢靠近你,不想靠近你,甚至不願意再想起你,是這樣嗎?1dlMu。
阮阮的眼梢瞬間濕潤起來,如果這一切的傷害都是他的情非得已,所有的羞辱都是他的言不由衷,那麼她願意原諒,不管他得了多嚴重的病,她願意照顧他到生命的盡頭,陪他走過每一段獨一無二的時光,如果他假意喜歡于笑,就讓她離開,還給自己一個完整的家,如果他真心喜歡于笑,她能忍辱共存一個屋檐下,反正他不是快離開了嗎?在有限的生死面前,她還要去在意他心里到底裝著幾個女人嗎?就是裝著一百萬個,就算把她擠得連個縫隙都沒有,他又有多少世間去享受那些愛情呢?
倘若霍霆這一場惡病是真,那麼這場噩夢即將結束,倘若霍霆健康安好,那麼這還是那場殘忍而尖銳的現實,哪一種,都不阮阮想要的。
她仔細的觀察著霍霆的每一次的目光流轉,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是不是,在吃藥?」
心髒猛的一跳,霍霆沉默了片刻,彎起嘴角對著水杯淡然微笑,「是啊,怎麼?」他側頭,抬起冷清的雙眸直視著巫阮阮,沒有半分的閃躲,眼看著巫阮阮的目光凝上水汽,甚至浮上關切的情緒,她抓住他的袖口,追問到,「是什麼藥?你病了是不是?你有苦衷的對不對?霍霆……」
霍霆皺了皺眉,狐疑的望著她,「你在說什麼?沒事就去陪呢呢,你來這里到底是為了看我還是看她。」
「你還沒回答我,你在吃什麼藥,你生了什麼病?」阮阮不依不饒,眼里露出難得的幾分倔強和強勢,卻因為眼底的淚光而顯得更加令人心疼。
霍霆一把拂開她的手,語氣開始變得寒涼至極,「我吃什麼藥生什麼病和你有一毛錢的關系沒有?你算什麼東西在這和我指手畫腳,我妻子我女人?我不是告訴過你,對我來說你就是一個過了氣的伴,伴是什麼你懂嗎?做完了穿上衣服褲子就要識相消失的人!我死活又和你有什麼關系?」
「有關系有關系!你有什麼病不敢告訴我!」阮阮突然很無助的抹了一把眼淚,細軟的小嗓門竭力的嘶吼了兩句,卻還是那麼不疼不癢。
于笑悄然出現在門口,不明所以的望著房內爭執的兩個人,「誰病了?霍霆你病了?」
霍霆猛的將水杯往梳妝台上一放,水灑了一半,他拉開抽屜,拿出棕色的藥瓶往巫阮阮懷里一扔,「拿去看!去化驗!出去!」
阮阮的胸口被玻璃藥瓶砸中,一陣鈍痛,小瓶子骨碌到地上,她彎腰撿起來顛來倒去的找說明,除了黑色的瓶蓋上有個日期,再一點點的文字都沒有,她擰開瓶蓋,將藥片倒進掌心,所有的焦慮在一瞬間散盡,每一片藥上,都刻著淺淺的「VC」。
結束了。
霍霆是健康的,他可以長命百歲,她只能繼續延續這狼藉一片的現實。
阮阮迅速的將藥片裝回去,擰上瓶蓋,用袖口擦掉眼淚,頭也不回走出房間,面對門口的于笑,她也只是側身垂眸擦肩而過,連個眼神上的交流都沒給她。
是她過分天真,才會替他想到這麼荒謬的借口和理由。從此以後,半分,半厘,半點的希冀,她都不會再抱有。
巫阮阮並不覺得自己的路走的多坎坷,現實就是這樣,需要我們一層一層撕裂它虛偽的面皮,看清它觸目驚心的原本面目,哪怕這個過程和結局著實有些殘忍,但是痛的早,好的也早。
要等到頭發都花白了,才發現自己一生都愛錯了人,還哪還有時光,去給更好的人。
霍老太太看來今日的手氣仍是不佳,晚飯直接打回來個電話,說不回來吃,末了還對霍霆說了一句︰我要和她們決戰到天亮!
三個大人,一個孩子,餐桌上之只有筷子盤子踫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巫阮阮還是那麼好養活,吃飯專心致志,目不轉楮,筷子不長伸,面前有什麼就吃什麼,菜沒吃幾口,米飯見底一小碗。
于笑挑剔了半天,這個硬了,那個軟了,這個甜了,那個酸了,米粒都快挑出金豆子了,也沒吃上幾口,還動不動要十分嫌棄的看一眼阮阮,好像影響自己食欲的罪魁禍首就是她,沒有她,這一桌子飯菜必然是美味佳肴。
霍霆面前的飯碗也幾乎也沒怎麼動過,只要他在家,呢呢的飯都是他來喂,他有耐心,夠溫柔,也願意看著小女兒張著小嘴像一只小巧燕似的等著他喂食。
他會不經意間抬眼去看對面的阮阮,捧著小飯碗吃的一臉專注,縴細的小手腕甩的跟旋風似的。
抱著自己的寶貝,看著自己的另一個寶貝,霍霆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呢呢抓著他的衣領開始抗議,張著嘴巴看他,霍霆趕緊舀起一勺蛋羹放在嘴邊吹了兩口,用下唇試了試溫度,不燙嘴才喂給她。霆到推緩觸。
就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而言,于笑基本就執行了她的本質屬性,當一花瓶。一家三口沒一個人把眼楮放她身上,就好像她是透明的一樣,而阮阮才是這屋里的重頭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吃相上。
于笑覺得這女人心大的能裝跑火車了,前夫和新歡就在眼前,她還能把白米飯吃的這麼香,窮人家的孩子氣度真是不可斗量。
霍霆看阮阮,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哪怕這吃相不好看,也覺得可愛,而小燕呢,看著媽媽吃的這個香噴噴的,一口接一口的學,喂到後來,霍霆直接模著她的小肚子說,「寶貝兒,要不咱別吃了,會撐壞。」
霍燕呢委屈極了,生在這家里太遭罪了,連吃飯都不管夠,這慘無人道天昏地暗的,她撲在桌子上,捧起霍霆的飯碗狠狠的啃了一口大白米飯,巫阮阮一抬頭,看見漂亮的小女兒跟霍小麻子似的沾了一臉飯粒,噗的一口湯笑噴出來。
于笑當時臉色就青黃藍綠紫的變換一圈,這飯還有個吃嗎?這還不如去吃豬食!當然這只是她內心的一種夸大修辭,她不知道豬食什麼味道,她沒吃過,就連活的豬她也都沒見過。
礙于霍霆的面子,她還得賠著笑,叮囑她慢點。
霍霆扳過小燕呢的臉蛋瞅了瞅她,無奈的皺眉笑笑,覺得自己家里真是有倆活寶,這晚飯吃的讓他心情大好。
他用手指一粒一粒的捏起呢呢臉蛋上的米粒放進自己嘴里,小妮妮也學著他的樣子,在自己臉上模起飯粒,幫忙放進霍霆的嘴里。
父女倆人就跟小雞啄米似的,看得阮阮心里陣陣發酸。
‘愛’這個字,何其偉大,你說它美好,它是可以拯救蒼生的上帝,你說它糟糕,它是可以泯滅一切暖夢的利器。
我們一生走路千萬里,識人千萬個,就只有這麼一個人,是因為愛而在一起,又因為愛而分離,就只有這麼一個人,能讓你真而切的明白什麼叫做曖恨,什麼叫做情仇,你說他不重要,你說他可以隨意忘掉,那只能說明你是顆洋蔥,你沒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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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朗是被電話震動吵醒的,手機響起的一刻他啟動了戰地模式,整個人幾乎是從枕頭上彈起來,心髒狂跳,雖然屏幕上只是一個陌生的本地座機號碼,他還是快速的接了起來,屏住呼吸,等對方說話,確認了不是巫阮阮的聲音後,有慶幸,也有失落。
電話是料理店打來的,說他預定的時間已經過了,還要不要保留房間。
霍朗把手機伸到面前看了一眼時間,聲音里還帶著淺淺的睡意,淡聲道,「要,我現在就過去。」
窗簾被拉上雙層,眼前漆黑一片,房間里唯一的亮光是電視開關的紅外接收點,他從床頭模著集控開關,將所有燈都打開,撿起皺巴得不像樣子的電影票塞進大衣口袋里,拿上車鑰匙出了門。
料理是他早就已經預定好的雙人份,造型古樸的日式餐具在小包廂里擺滿一桌,安靜雅致。
一個人的生日不是第一次過,也不見得是最後一次過,一個人吃飯不是第一次,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所以他吃的十分淡然,吃不下的打了包,出了門找個乞丐,放在地上離開。
看電影,仍是坐最後一排,安安靜靜的看著屏幕上的卡通人物耍寶。大多數的小孩子就是來看個熱鬧,電影要表達的真正含義,他們不懂,孩子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幫父母消費,在電影院里吃一大推爆米花薯條,喝一大杯可樂,撐得小肚子溜圓,然後回家。
周圍的人突然發出哄笑,霍朗隔著薄薄的眼鏡片在黑暗里掃視人群,思考了半天,愣是沒想出這片段到底哪值得笑。
手機在口袋里短促的震動,是短信,他掏出來按亮屏幕,眉頭輕輕蹙了起來︰祝你三十一歲生日快樂。
今天就這麼多,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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