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愛睍蓴璩」
霍霆從剛剛听到她聲音時的錯愕中回神,淡淡微笑著叫了她一聲。
巫阮阮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遇到霍霆,她只在一味的不解,為何城市這麼大,有些人一輩子都無法相遇一次,而她要和霍霆不停的上演著痛苦的重逢。
可阮阮忽略了一件事,兩個命運注定相交相纏的人,上帝不會輕易讓他們相離。
就像編一股永無止境的麻花繩,教纏,散開,再教纏,再散開,如此反復。
她臉上的笑容褪去,紙袋捏在手里嘩啦嘩啦想,「你連我的貓也要搶走嗎?」
霍霆微微一怔,白色的小毛球被他緊緊攥緊手心,幾朵長毛從他修長在指縫里鑽出,他笑笑,「哪只是你的貓?」
阮阮沒回答,目光落在小折耳身上,小家伙的後腳還幫著白色的膠布,輸液瓶高高掛著,但很精神,模樣精怪的看著眼前的這一群陌生人。
霍霆順著她的目光垂下眼睫,點了點頭,嘴角掛著一抹淡然的微笑,「我不知道這是你的貓,不過,你的貓怎麼會弄的這麼狼狽呢?」他抬眼,目光中帶著一抹溫和的寵意,是他忘記遮掩的情緒,直白的展露在她的面前,「阮阮啊,以前醫生不是說過,懷了孕最好不要養貓嗎?這小折耳弄的這麼髒,會有細菌,你做過弓形蟲檢查了嗎?」17904427
他的關心太過明顯,有些讓巫阮阮不知所措,在阮阮看來,現在的霍霆無論做什麼,下一步的目的,都是要傷害自己,她無法對這種關愛感激涕零,她的防備,也分分鐘不曾解除過。1d7l5。
阮阮捏著紙袋的指節已經用力到泛青,霍霆無意的掃見,心里倏地一疼,好像被鐵環箍住了一般,無法好好的自由的跳動,滿心都是無可名狀的沉郁,她如此的害怕自己,警覺自己,連一句完整的平和的話,都難以對他說出口嗎?
他心疼他的阮阮,毫無掩飾,清俊的眉眼里汩汩而下的憐憫頃刻覆滿整張面孔,他已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溫和善意,「喜歡小貓可以,至少也要為肚子里的小寶寶想一想。」
阮阮睫毛輕顫兩下,緩慢的開口,語氣清淺到像一朵被風吹飄的羽毛,輕輕落在他的耳朵里,心上,卻如此的擲地有聲,「那你有為她想過嗎?」
你有什麼立場,來對我說這一番話呢?想要她命的,不是我,也不是這是無辜且毫無立場的小貓,而是你,她的親生父親啊,霍霆。
霍霆沒辦法回答阮阮這個問題,因為答案一定是心口不一,說出來便是傷人傷己。♀
他的笑容就那樣僵在臉上,嘴角微揚,如畫的眉眼里布滿憂傷,卻沒有一個可以宣泄釋放的出口,如果非要將這悲傷傾瀉,那只能是在他的瞳眸里,用刀子硬生生的割開一個小口,讓滾燙的血液,將它沖散。
他也很想對喃喃說一聲對不起,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喃喃可以長大到听懂,一個面對命運無能抗爭的父親對一個被他拋棄的小孩說的‘對不起’這三個字,所承載的巨大含義。
喃喃寶貝,爸爸不是沒有為你考慮過,也不是不愛你,爸爸只是……更愛媽媽。
只有將我從你們的生命里一層一層的、像時光剝落牆漆那樣的,剝落干淨,哪怕無法徹底清除她愛我的回憶,也要讓那些濃烈如酒的情感去變得溫涼如水,我離開這個世界時,你的媽媽才不會那麼難過。
只有讓她有一個健康的,不似你和姐姐那樣無法長久陪伴與她的小寶貝,在你們也離開這個世界時,她才有足夠的勇氣活下去。
注定短命的人,不怕傷,我們要把好的時光,給未來可以更長久的人,對嗎?
一只突然狂躁的京巴如臨大敵般的吠叫兩聲,兩人同時看向那只齜牙咧嘴和籠子較勁的小狗,仿佛它是打破這令人難以承受的尷尬氛圍的最大救星。
其實想想有些可悲,兩個曾經相愛入骨髓的人,現如今連幾句簡單的對話都覺得極不自在,這世上真是沒有什麼事,能挨得過時光。
霍霆回神,向阮阮的身後張望,「你男朋友呢?這麼晚了你自己來的嗎?」
「嗯,我自己。」她點點頭,將手里的紙袋和包包放到一旁的櫃台上,彎著腰去看躺在粉色短絨毯上的小折耳,這段絨毯是她
從家里拿來的,忘記在了霍朗的車上,下了班她直接和安茜去逛街,現在小小折耳能用上暖暖的毯子,是霍朗一人送來的,也許是他下班時,也許是在他晚飯後。
阮阮用指尖撓了撓小折耳的眉心,它發出呼嚕嚕的聲音,似乎很舒服,原本精靈般突兀的大眼楮輕輕一眯,懶洋洋的透著輕慢。
她蹙了蹙眉,直起腰板扭頭看向霍霆,「你怎麼會來這里?」
晚上十點鐘,他不應該在喝酒應酬就是應該在家里陪著嬌妻,為什麼會來這二十四小時的寵物醫院?他又沒有寵物。
難道是他之前跟蹤過自己,知道自己晚上也許會來,所以等在這里?想到這個緣由,巫阮阮差點笑出來,太天真,霍霆這樣的人,怎麼會做偷偷跟蹤人這種無聊而有損格調的事情,是他自己說的,他不愛她了,也不希望她還愛著他,那麼這種跟蹤又有什麼意義呢?
霍霆笑笑,抬手指了指寵物醫院的二樓,「我晚上去孟東家吃飯,剛好趕上他朋友的阿拉斯加要生寶寶,就陪著一起來看看。」
這種對話簡直風輕雲淡至極,阮阮隨口問道,「阿拉斯加,懷幾只?」
「好像是八只。」對于她能主動和自己說兩句稀松平常的話,他感到很開心,他要求的不多了,就這樣,已經足夠他幸福上幾天。
他隨手捏響阮阮放在櫃台上的紙袋,掃了眼紙袋上的品牌logo,溫和道,「逛街去了?」
阮阮淡淡的瞥著他,轉頭看回自己的小貓,留個他一個淡漠的背影,可她卻不知道,這冷清的背影,讓霍霆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去用目光一寸寸的描繪著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她「嗯」了一聲,算做回應。
「買了什麼?」他身體靠在櫃台,微笑著用手指去撐開紙袋,看到一團酒紅色的東西,絨絨的,還以為是她買來的貼身t恤,將紙袋傾斜著倒了出來,羊絨圍巾很輕薄,一落入手心,他就已經知道是什麼,這暗色花紋一看便知是買給男人的東西。
手指微僵。
指尖映在濃郁的酒紅色圍巾上,顯得愈發的瓷白,幾乎快要透明,他的笑容里忽然添了一抹悲涼的味道,本以為是和睦相處的開始,誰知連空歡喜一場都不是,還莫名的,就給自己身上添了一道傷。
霍愕她麼听。如果不好奇,也許就看不到,眼不見,心不酸,短暫隨隨便便聊幾句,然後分開,他可以回家心滿意足的睡上一覺。
巫阮阮見他打開了自己的購物袋,放開小折耳的前爪,步子有些急的走了過去,迅速的從他手上拿走圍巾,重新塞進袋子里,干脆利落的回答他剛剛的問題,「買了圍巾。」
霍霆的手臂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心髒突然似被鑿開一個大洞,他將手掌插進自己大衣兜里,十分自然的微笑,「看到了,買給男朋友的吧,這顏色不錯,你的眼光一直都很好,很會買東西。」
阮阮看了看他深灰色的筆挺大衣,埋在大衣襟里的深紫色圍巾,也極自然平和的彎了彎嘴角,「我也這麼覺得。」
霍霆這一身,都是阮阮為他買的。
「我抽根煙。」他語態輕松的和她打了聲招呼,從口袋里模出一盒未拆包裝的香煙,動作嫻熟的撕開塑料薄膜,打開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唇間,模出打火機。
這是她大學時送的限量版zippo,本來就是復古的款式,被他了這麼久,雖然一直再小心翼翼愛護這,但總會有磨損,不過反倒顯得質感更有味道,他轉身出了寵物醫院,融進夜風里。
街的兩側種滿了巨大的香樟樹,那枝葉散開之後,遮天蔽日,路燈鵝黃的燈光從樹葉縫隙中穿透,斑斑駁駁的落了一地,好像被人遺忘在這里的細碎金子。
想拾,卻拾不起來。
霍霆在距離寵物醫院最近的一顆大樹下,叮的一聲,彈開火機,點燃了香煙,大衣的領口在他尖削的下頦處堅硬的豎起,令他的英氣多了一份凌厲的俊美。
醫生告訴他,為了不給身體造成更多負擔,他的煙酒必須戒掉。煙酒不是飯,也不是毒品,不喝不抽不會死,這盒香煙在他口袋里放了多久,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只是他每次換衣服,都會習慣性的把它揣到隨身的大衣里,這或許是一種習慣,每每想抽煙,模出來煙盒,看一看,然後問問自己,愛阮阮還是還香煙?一遍又一遍的堅定著自己,為了阮阮,為了多活一天
,不能抽。
可是現在,實在忍不住。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裊裊吐出,白色的,分不清是冷氣還是煙霧,目光鎖定在散著白熾光的寵物醫院玻璃門上,眼里飄來蕩去的,都是阮阮從他手上奪走那條酒紅圍巾的情景。
她淡漠疏離的樣子,好像他們從不是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夫妻,可這不怪阮阮,她曾是一個完美的妻子,完美到任何人無法來匹敵,是他推走了而已。
他忽然開始羨慕那個男人,有那麼長的命,還有長命的阮阮來相伴,可他除了最後的死守,便什麼都不剩,恐怕連阮阮半個溫暖的笑容,都再也得不到。
他突然暗自嘲諷的一笑,霍霆啊,你這個傻子,還在做什麼美夢,她為什麼要對你笑,你看看你把她傷的,時時刻刻的戒備著,提心吊膽的生活著,你還有什麼臉去要求她能賜你一個暖陽一般的微笑呢?
只是,這夜風還不夠涼,凍不住他心底的悲傷。
他可以想象到巫阮阮會怎樣的為那個男人帶上圍巾,手掌拂過他的西裝,稍作整理,眉眼彎彎的笑看著鏡子里的男人,就像她無數次對自己微笑著一樣。
以前阮阮買回來東西,霍霆都會第一時間去打開,每個女人有這樣的虛榮感,她買來的漂亮東西,渴望被人分享,霍霆也喜歡分享,看她笑意盈盈的對自己濤濤不絕的講著購物的經歷,不等她動手,他便會親自拿起買給他的衣物套在身上,她幫他整理細節,然後一起去照鏡子。
穿自己愛的人買回來的衣服,很幸福,每一次站在鏡子前,他都會默默的在心里對自己說︰這是我老婆買給我的。
這是老婆買的,那也是老婆買的,這是老婆喜歡的,那也是老婆喜歡的。
我也是老婆喜歡的。
一陣涼風吹過,香樟樹發出嘩嘩的聲響,襯得這長街分外蕭條,他抽盡最後一口煙,將煙頭彈到遠處,看它散盡最後一絲紅光,雙手插進口袋,調整好自己的思緒,重新回到寵物醫院。
阮阮的手里正拿著剛剛在這店里買來的小魚干,握在手里一端,被小折耳咬住一端,一人一貓正在拉鋸扯鋸,不松手也不松口,她嘴角掛著恬淡的微笑,好似此刻不是沉寂的夜晚,而是日光輕暖的午後,在霍霆的眼里,她整個人都在無端的發光。
他站在阮阮身側,話里帶著笑意,溫柔至極的說,「阮阮,要不要上來看阿拉斯加的寶寶。」
阮阮抬頭看看他,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是別人,大概會真的以為她不想看,畢竟不管是人生孩子還是狗生崽子,都會令人產生十分矛盾的情緒,一方面揪心于生產者在分娩時所承受的苦痛,另一方面又欣喜于被生產的那股新生命帶來的一股希望與陽光。
可是霍霆了解阮阮的每一個心思,甚至可以在心里完整而分毫不差的塑造一個虛擬的的阮阮出來,他低笑兩聲,露出幾顆潔白整齊的牙齒,這舒適的笑容,令看的人也跟著格外舒服,「走吧,知道你想看。」
巫阮阮緊忙低下頭,松開了手里的小魚干,不在與禿驢怪物似的折耳做斗爭,她搖搖頭,「不看了。」隨後將小魚干的包裝封好,一股氣體從包裝袋里壓出來,卷著一股濃濃的魚香竄進鼻子里,這小動物的零食聞起來也如此的香,讓人忍不住也想嘗一口。
霍霆看得出她在擔憂什麼,幾不可聞的嘆息,用余光掃了一眼站在收銀台前用電腦看連續劇的值班醫生,輕聲安撫道,「孟東和他的朋友在,還有另一個醫生也在,我不會怎麼樣你的。」
阮阮手上的動作一頓,霍霆立即追加一句,「真的不會。」
「那我也不去。」她還是搖頭,她知道在那麼多外面的面前,他不會對自己做太出格的事情,只是,這不過這是一種心理上的抗拒,她害怕與霍霆的接觸,不單單是害怕面對那些蝕骨的痛,也怕回憶起那些熱烈的愛。
可現實這個磨人的小妖精,你越怕什麼,它越會調皮搗蛋的塞給你什麼。
霍霆見她一嘟嘴一皺眉的樣子,幾乎是本能的,就在她衣袖上拽了一把,語調輕柔的好似在哄三歲的呢呢,寵溺的一塌糊涂,他說,「好阮阮,你不是最喜歡雪橇犬,孟東朋友那只母阿拉斯加,听說還得過獎,品相很好,一臉威武的憨氣,你不看看嗎?」
他這樣溫柔的央求,對阮阮來
說,不知該算一碗溫水,還是該算一碗熱油,總之都讓她心頭一憾。
久違的熟悉,令人心酸。
她抬手把因為彎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