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夢中行走一般,腳踩在水泥地上卻輕輕軟軟的像踩在棉花上,腳步輕快的仿佛用足尖能踏出拍子。
然而我的意識卻陰沉沉的。
越往前走我就越發不知道我究竟在做什麼,只是覺得周圍的場景倒是似曾相識。
道路兩旁的梧桐樹郁郁蔥蔥,大人們在樹蔭下三三倆倆聚著聊天,孩童們則嬉笑著追逐玩鬧,旁邊的小平房參差不齊的依傍著樹群卻別有一番風味。
再走遠便是另一番景象。
高樓林立之下的人群熙熙攘攘的擁擠成一團,然而每個人都像是從夾縫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般游走在其中。
我分不清我的步伐是快是慢,僅僅是這麼朝前走著,周邊的景色變了一輪又一圈,然而兜兜轉轉的卻總是我似曾相識的模樣。
我以為我會就這麼走下去,直到我走出這個地方或者從夢中清醒。卻不曾想過這也許是個醒不來的夢。當走到下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我突兀的停下腳步,然後就听到耳邊傳來急剎車時的車輪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音,我往後退了幾步,一轉頭卻看到一張鮮血淋灕的臉正盯著我瞧。
那張臉我還記得。
雖然只和那個人見過一面,我倒也還能從那張布滿鮮血的面容中辨認出那原本的模樣。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想要上前還是要倉皇離開,然而我卻什麼也做不到,即便是那輛車這一次朝著我駛來的時候,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車沖向我而來,然後從我身上碾過,帶來遍布全身的痛。
那份疼痛來的太刻骨,就像我曾經實實在在經歷過的一樣,于是我便想要逃開,從這個莫名的夢里月兌離出來,然而我卻什麼也做不到,只能靜待這份痛苦慢慢吞噬我。
要從夢中月兌出,只有在夢中死亡。
死亡只是瞬間的事情,但是意識卻像是要銘記這份疼痛一樣將時間拉得很長,所以在死亡的這一瞬間,我竟能感覺到意識不斷地沉往黑暗中但卻沒有就此沉眠,反而是越發的清晰。于是我甚至能感受到死從四肢開始蔓延到全身,伴隨著痛楚與不堪。
我不清楚我究竟在想什麼,唯一能知道的就只有疼。♀
等那疼遍布全身接著侵蝕內在,最後腐蝕掉內心之後,我終于從這無法醒來的夢中月兌出。
望著從來到十年後每次醒來都會看到的醫療室天花板,我居然有一點劫後余生的錯覺感。
用手撐起身體後,我望了望四周,但是腦子卻還是維持著夢中昏沉的狀態讓思維顯得十分混沌不堪。
「………呼,」我重新仰躺下來,大大的吐了口氣。「什麼呀那些的,我居然是這樣死掉的嗎。」徹底整理腦子里的東西之後,我卻有點想笑。
我所想起的過去與死亡經過簡直就像是和那種恨了十幾年最後卻發現恨錯了人的三流劇本一樣糟糕啊。
「呿,我至少也應該是要拯救世界而英勇赴死才對啊。——啊啊,這種中二病的發言、」我嗤笑一聲,拔掉手臂上的針管從床上跳下來。「綜合年齡我都二三十歲還中二病也實在……不不不,我還是十六歲青春活力的少女,絕對是。」
過去的記憶混雜著那些年來和綱吉在一起的生活卻沒讓我覺得有多大變化。或者說不管有沒有那份記憶,我的本性也還是那樣槽糕反而讓我覺得有些難過。
這簡直就像是再說我的本性就是這麼糟糕的死宅一樣。
先不說讓綱吉知道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會有怎樣的反應,光是想到以後說不定會出現有人嘲笑我的性格歷來都這樣糟糕的話我就沒法想象。所以說這一點絕對不能認,自己說自己也就算了,別人說就不行,總之我的性格就這樣無可救藥。
而且……說與不說其實也沒有多大變化吧?
「等什麼時候抽個時間和他說說就好,現在還是讓這家伙專心對付十年後那些家伙吧。現在讓我比較難辦的……」我搔了搔額頭,有點無奈的垂頭。「接受自己死亡的事情果然有點難來著,還有當時看到的那張臉根本就是恐怖故事才有的情節啊混蛋。」
說著我只能再次嘆了一聲,實在不想一個人呆在空蕩蕩而且恐怖度數還很高的醫療室里,于是披了件外套就走出了這里然後在基地里亂逛起來。
奇怪的是今天附近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周圍安安靜靜的都不禁讓我產生一種這里被攻陷了的感覺。
不過綱吉那邊傳來的情緒倒也還正常,只是有點慌張而已,所以說那些人大抵是為了其他事情而聚在一起才會讓這里顯得空悠悠的。
在這里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忽的听到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的大吼聲,緊接著面前的空間就像是被什麼往兩個方向拉扯著扭曲了。
最開始我還以為是什麼敵人得知了這個基地,剛想要喊綱吉過來這邊的時候,就看清楚了從扭曲的圓圈中走出的那個人。
「……這還真是巧…一天兩次。」我看著那張面孔不由得說了這一句話,緊接著卻戒備起來。「你是誰?」這個問題我是出于本心想要知道的。畢竟我的的確確不認識這個人,卻也的確因為這個人間接見了上帝。
那女人則看著我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突地咧嘴一笑。「哼哼,我現在可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你喲,讓大爺我听听你的遺言呀∼」那語氣與其說是猖狂自大,倒不如說像是親友之間的打鬧,我甚至在這其中還听出了一些揚眉吐氣之感。
就仿佛這個人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
我望著眼前整個人都透著一種農民工翻身做主的得意感,忍住想笑的沖動,歪頭想了想,然後對這家伙說出了個名字。「阿生……」我念了一聲,歪頭想了想,果然也在我記憶中搜尋不到這個名字。「阿生是誰?」
「哦槽我恨你!」那女人瞬間露出十分受傷的蠢表情,甚至夸張的雙手捂住胸口,「哪有戳人傷口的!我就應該知道狗改不了那什麼,人也是本性難移!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啥玩意?!」我被這人惡心的話實實在在的堵了心,真是有種說不定會這樣被惡心死的感覺。
「……不要說出這個名字啊,」這女人嘆了口氣,臉上浮出些許挫敗的神情。「在失戀過的女人面前提起初戀情人可是大忌。」
「……鬼知道那是你初戀。」我由不得的說出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卻也有些驚訝自己居然這麼快與一個甚是不熟的家伙聊得這麼自在。
這家伙——原先自稱叫做阿宅的人拍拍我的肩膀然後站到我面前大咧咧的比劃了一下我倆的身高。「嘿嘿,我比你高。」
我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穿的涼拖與她腳上穿的七厘米高跟鞋,無法克制自己用藐視她的行為來炫耀一下自己智商上的優越感。「腦子呢?」
這人哽了一下,然後雙手扶住我的肩,憂郁低頭。「明明之間相差十年來著,為什麼我還是要被你虐……」
我想了想,覺得果然這件事情和智商有關。
「話說…你究竟是誰,那個時候……還有之前、」我想起了當時綱吉剛來到十年後,我那時準備出門散步卻被這個人與那個叫做阿生的男生給堵在路口還被說了那麼一些話就覺得^H小說
「喂喂,別這樣啊。」阿宅這家伙按住我的肩膀,笑得一臉無奈。「雖然目前要說的話,我們只見過…一次?不過對我來說,生前的你可是我的摯友喲。」
暫且不論她說生前這一詞時帶著怎樣的咬牙切齒,我看著她那樣子卻還是把想問的事情先咽了下去。「嘁…誰有這種摯友啊,我可不認識不請自來還見面就要殺了我的家伙。」算是之前的話,其實這家伙已經實際上殺了我一次了。
阿宅擺擺手,倒是笑得一臉不在意。「別這麼說啦,總之是對不起啦。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突然來這里也是有自己的原因啦。……啊喲,你家那個混蛋該殺的家伙來了。」
「混蛋?」我還想說這是指的誰,等看到綱吉匆忙趕來的身影時我便已經了解。「你是對綱吉…」我仔細想了想,大約知道她指的究竟是誰。「應該說你對十年後的綱吉抱有多大的仇恨值啊。」
「太大了啊。」她隨著我一起望向綱吉趕來的方向,笑眯眯的說,「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才好。」
這一瞬間,我真確的感受到了這句話的認真,卻出奇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如果在一起,那我一定會痛快反擊回去吧,但是這一次我卻隱約覺得讓這個人說出這句話的原因,不是別的,而是我。
綱吉趕來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我之前聯系他然而因為覺得阿宅沒危險而突然中斷兩人之間的聯系而讓他誤以為我發生了事情才來的。雖然有些矯情啥的,不過他這麼著急的趕過來我倒真的有點高興。
這算第一次這人來的這樣及時,雖然並沒有什麼事情。
綱吉來了之後拉過我,將我擋在身後,而阿宅則是一臉不在意的望著綱吉,我想起她當時說那句話時的神情,果斷還是扯了扯綱吉的衣袖。「這個人應該沒危險,而且我……有點事情想問問。」
綱吉臉上流露出猶疑的表情,而阿宅這家伙卻豪爽的揮了揮手。「不用說了,我大概知道要問的什麼,不過我到有句話要說在前面。」她說出這句話後罕見的沉默了一下,便又擺出那樣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你們之間應該有人知道能夠‘投影萬象’這個能力的女人吧,她有話要我幫忙帶。」
我眼里流露出疑惑,而綱吉卻突然的僵住了身體讓我不得不把接下來的話好好記住。
「她說…」阿宅清了清喉嚨,「你來到這里的原因,與發生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把既定的過去扭曲。」
這句話我听得懵懵懂,卻也知道大概和我來到這里所發掘出來的奇怪才能有關。
然後這女人突然走到綱吉前面伏低身體直視著他。「順道告訴你件事,你們這里的人不說,我還是想和你說。——十年後的零的死因,說到底全是因為你喲。」她笑眯眯的說出這句話,那樣子居然讓我想是看到了白蘭一樣。「那笨蛋就算到了最後還在和你說沒關系,結果你卻總是一次次的錯過去,一次次的將她置之不理,我看的著急,你們卻真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是百般折磨不甘心,另一個是寬宏大量憋死人。」
她說的我都不明白,但是看著綱吉的模樣卻像是聯想到了什麼一樣顯得臉色十分晦暗不明。
突然,綱吉忽地拉住我的手轉身將我拖帶著往後走,最近徑直走到了一個房間里,看那房間陰暗的樣子,大致上應該是堆放雜物的地方。
我被他這樣突然的行為嚇了一跳,就只是看著他不說話,而他也這樣的看著我,只是那雙眼楮里卻藏匿了太多我一時之間都看不明白的情緒。
然後,他將我抵在牆邊,雙手圍住我的腰,那雙棕色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從那里面我甚至能很清楚看到那雙眼里的我的模樣。
帶著些許的惶恐不安,卻又強自鎮定的蠢笨模樣的我。
「綱吉君?」我盡力用與平常無異的聲音喊他,而他卻沒有回答我,而是更加地湊近我。
我想要躲開,卻被他喊住。
「……不要躲。拜托了,不要避開啊。」他說這句話時就像在哀求我不要離開一樣,帶著和我相似的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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