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將臉色陰沉著,冷聲道︰「爾敢胡言亂語,謊報軍情,本將殺了你!」說著話,他把手中的長槍舉了起來。
那赤兵嚇得一哆嗦,撲通一聲跪在地,急聲說道︰「將軍饒命,小人沒有說謊,將軍饒命啊——」
這時,其他的赤兵也都跑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道︰「將軍,城內確實混入了金軍,我等巡邏到郡首大人府邸附近時,發現街道都是金軍,郡首大人的府邸似乎也被金軍佔領了。」
一個人這麼說,偏將不相信,即便逃過來的數十名赤兵都這麼說,偏將仍不相信,赤龍壇的城防比鐵板還要堅固,金軍不可能混得進來,何況還是大批的金軍,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環視眾人,冷笑出聲,點點頭,說道︰「好啊!你們不是說有金軍嗎?那就帶本將去看,若是你等說謊,本將定不輕饒!」
「將軍,不能去啊!快稟報大人,金軍的人數太多了……」
「住嘴!」偏將大吼一聲,狠狠把擋于面前的赤兵士卒推開,邁步向前走去,同時嗤笑道︰「我看爾等就是被城外的敵軍嚇破了膽……」
他話音還未落,就听前方又傳來凌亂的腳步聲,舉目向前觀望,好嘛,又有一批軍兵從街道盡頭向這邊奔跑過來。
偏將心中又狠又氣,前方的兄弟不計生死,浴血奮戰,把兵力數倍于己方的敵軍死死頂在城外,倒是城內這些沒戰場的軍兵倒先亂了,豈有此理!
他一邊快步迎前去,一邊大喊道︰「給我統統站住,難道,你等也看到了金軍不成……」
偏將話到一半,猛然頓住,只見前方最先跑過來的一位竟是名冥武者,身罩有白色的鎧甲。手中提有一把狹長的長刀。
他心頭一震,在他印象中,己方留于城內的軍兵當中應該沒有冥武者才對,何況。這人還是能完成獸甲之變的冥武者。
他把後半句話咽回肚子里,改口問道︰「前方來者何人?」
沒人回答他的問話,只見那名冥武者三步並成兩步,眨眼工夫沖到他近前,手中的長刀順勢揮出,立劈華山地砸向他的天靈蓋。
哎呀!是敵人!偏將心頭震顫,來不及細想敵人是從哪冒出來的,本能的舉起手中的長槍,硬接對方的重刀。
「當啷! 嚓!」
連續兩聲脆響,冥武者那勢大力沉的一聲直接把偏將手中的長槍砸落。刀鋒去勢不減,又狠狠砍在偏將的肩頭,這一刀力道之大,直接把偏將的身軀斜著劈成兩半。
刀光沒,血光現!偏將兩半的身軀在空中爆出一團猩紅的血霧。
看都沒看地兩半的尸體。冥武者繼續提刀前沖,同時大喊道︰「我乃第一軍團偏將侯淵,爾等若不想死,速速放下武器!」
他這一嗓子,再加剛才一刀劈死了赤軍偏將,直把前面的赤兵士卒們嚇得臉色大變,魂飛魄散。人們尖叫著四散而逃,倉皇如喪家之犬。
他們哪里跑得快侯淵,後者幾個健步竄出,便追兩名赤兵,手中的大刀橫向一揮,只听撲、撲兩聲。那兩名赤兵同時被攔腰斬斷,半身摔在地,下半身又向前跑出數步才跌倒,鮮血和白花花的腸子流淌一地。
侯淵可不是自己一個人殺過來的,在他身後。還有第一軍團的偏將之一徐白,另有數以千計、萬計的金軍將士。
就在赤軍全力以赴抵御城外的金新赤聯軍之時,金軍的主力突然從他們的背後殺了來,這對于赤軍士氣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
別說赤軍將士被突如其來的金軍殺得暈頭轉向,就連魏無忌也是丈二的和尚模不著頭腦,他想不明白這麼多的金軍是怎麼進的城,又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難道是從天掉下來的不成?
但現在再去追究這些已經毫無用處,魏無忌只能硬著頭皮指揮那些在城牆下歇息的己方士卒趕快列陣,抵御後方沖來的金軍。
當赤軍有城牆做倚仗,借助地利的優勢時,抵御數倍于己的金軍並不落下金,可是此時他們已無倚仗,只能和金軍打面對面的近身肉搏戰,這樣一來,就顯得相形見絀。
赤龍壇城內的混亂很快也引起城外攻城的新赤軍注意,很快,新赤軍探子便把消息帶回到白河這邊,稱赤龍壇城內突然傳出激烈的廝殺之聲,似乎城內生變,只是具體情況暫時還查不清楚。
听聞探子的稟報,白河身子一顫,當場傻眼了。他倒不是被這個好消息震驚到了,而是想起了丁奉對他的承諾,等到子時,天兵天將會來助陣,難道,丁奉不是在胡言亂語,而是他真的有法術,真的請來了天兵天將?
他膛目結舌怔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怯生生地向身邊的丁奉瞄了一眼,接著又猛然轉回身,問後面的侍從道︰「現在……現在是什麼時辰?」
「回稟將軍,現在是子時整!」
「啊!」白河就覺得自己的腦袋轟了一聲,再吐不出半個字。
以前,他一直不相信世有巫術、法術這些東西,可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他艱難地吞口唾沫,向丁奉拱手說道︰「丁……丁將軍,這……這……」
丁奉沖著他咧嘴一笑,滿面輕松地說道︰「白兄,我不是說過了嘛,一到子時,天兵天將自會下凡助我軍破城,現在大局已定,用不一時三刻,城內敵軍,便會土崩瓦解,飛灰湮滅!」
「哎呀,丁將軍真乃神人也!」白河翻身下馬,深情莊嚴肅穆地拱起雙手,沖著丁奉必恭必敬地深施一禮。
丁奉竟有此等召喚天兵天將的本事,難怪金國的第一軍團能威震天下,無論換成誰有這樣的本事,都能指揮軍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啊!
這時候,新赤軍的探子如走馬燈似的連續不斷的飛馬奔來,將前方戰報一一向白河稟報。
「報——報將軍!赤龍壇城內發生激戰,赤國守軍首尾難顧。現已軍心大亂!」
「報——報將軍,守城的赤軍已有過半退下城牆,現在守軍抵御甚微,我軍將士隨時可能突破城防!」
「報——報將軍。我軍將士和金軍業已突破城門左側城防,攻城牆,正對赤軍展開追殺!」
「報——」
接下來的戰報,皆是金軍和新赤聯軍連續突破赤軍城防的消息,白河一邊听著,一邊樂得嘴巴合不攏,坐在馬直興奮得手舞足蹈。
正所謂是兵敗如山倒!那麼堅固的赤龍壇,那麼頑強的赤國守軍,己方苦戰兩個多月都未能踏城牆半步,現在怎麼樣。已接連被己方成功突破,佔領赤龍壇,全殲城內守軍,已然近在眼前。
他對周圍的傳令兵大聲說道︰「我方有天兵天將相助,現在天兵天將已從天而降。殺得城內敵軍丟盔卸甲,傳我將令,凡我軍將士,務必加緊破城,這次定要一鼓作氣,拿下赤龍壇!」
「遵命!」
「嘩——」
眾傳令兵這時也都來了精神,齊聲吶喊著。隨後紛紛催馬,向前方戰場狂奔過去。
戰事打到這種程度,已然勝券在握,白河對丁奉的敬畏之情流于言表,他不好意思地干笑道︰「剛才在下對丁兄多有得罪,還望丁兄多多海涵。千萬別見怪啊!」
見他那副就差點沒想自己頂禮膜拜的模樣,丁奉心中暗笑,這個白河也真夠好騙的,當真相信自己能召喚天兵天將了。他暗自搖頭,臉上卻是一本正經地說道︰「白兄說得哪里話。你我兩國是兄弟之盟,你我兩軍都是自家兄弟,如此客套,實在太見外了。」
「丁兄心胸之寬闊,真是羞煞兄弟了!」白河面紅耳赤地說道。
且說赤龍壇城內,在金新赤兩軍內外夾擊之下,十萬之眾的赤軍徹底陷入崩潰,人們甚至連逃都沒地方逃,數以萬計的赤軍被壓在城牆底下,想走走不了,想退退不了,放眼望去,城牆和城內都是金新赤聯軍的身影。
箭矢從四面八方飛射過來,不停的落進赤軍陣營里,慘叫之聲此起彼伏,而在他們正前方的金軍更是步步緊,殺紅了眼金軍士卒手持鋼刀,瘋狂地砍殺著眼前的敵人,赤軍士卒倒下一排又一排。
身在城門樓頂的赤軍將領們此時都傻眼了,包括魏無忌在內,望著城內城外密密麻麻的敵軍,人們臉色灰白如土,冷汗早已把身的衣服浸透。
偌大的城門樓內,大小將官、文官數十號人,竟無一人說話,事到如今,人們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一個個皆有大難臨頭之感。
這種死氣沉沉快把人瘋的氣氛終于被一名慌張跑來報信的赤兵士卒打破。
那士卒連滾帶爬地跑來,到了魏無忌近前,跪倒在地,顫聲說道︰「大人,金軍合新赤兩軍已開始齊攻城門樓,敵軍兵力眾多,下面的兄弟已經抵擋不住了,大人快做定奪啊!」
魏無忌先是愣了愣,緊接著,仰面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邊笑著,眼淚也簌簌掉了下來,顫聲說道︰「天絕我也!天絕我魏無忌啊!」
「大人!我們和敵人拼了!」周圍的赤將們紛紛抽出佩劍,並齊齊向魏無忌插手施禮,隨後,轉身向城門樓下方沖去。
這些赤將的參戰其實也改變不了大局,充其量就是暫時擋一擋金軍和新赤聯軍的步伐,使他們無法立刻殺進城門樓內。
魏無忌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戰局至此,再無扭轉的機會。他腳步沉重地走到箭垛前,雙手按著垛壁,低頭向外望了望,看著赤龍壇內外的高山峻嶺,他喃喃地顫聲說道︰「江山如畫,只可嘆,我輩無能啊!」
說著話,他抬手把插在牆的一支火把抽了下來,轉回身,對余下的那些文官說道︰「我寧願一死,也絕不受金軍和新赤兩軍的屈辱,諸位大人若想活命,現在就去向敵賊投降去!」
在場眾人聞言,無不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說道︰「我等願與大人同生死,共存亡!」
「哈哈……」魏無忌再次仰面大笑。搖頭說道︰「若我赤人皆能像諸位大人這般置之生死于度外,又何至有今日?」說著話,他把手中的火把狠狠擲于地,隨後。又把油燈摔在火把旁。
油燈里的火油流淌出來,粘火就著,只听呼的一聲,地面的木板燒起好大一片。
魏無忌像瘋了似的,不停的把四周的油燈摔在地,邊摔邊狂笑道︰「赤人怕死,赤人無能,哈哈……」
「哈哈……老天不公,賜我報國之心,卻不給我報國之力。老天不公啊……哈哈……」
只是眨眼工夫,城門樓里就化成了一片火海,包括魏無忌在內的二十多名赤國官員,最終無一幸免,全部葬身于火海之內。
魏無忌出身于施懷的門客。是隨著施懷繼承王位才躋身于赤國的朝堂之內,算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中的‘雞犬’之一。
像他這種草根出身,只因選對了主子才飛黃騰達的大臣,是被那些傳統權貴很瞧不起的,但魏無忌的能力、為人以及他的忠烈,可要遠勝過那些赤國的貴族,只可惜。一顆已經爛到根子里的參天大樹,哪怕偶然長出了新枝新葉,也會很快的枯萎、凋零。
赤國向來不乏人才,像猛將關河,統帥王翰,以及文官魏無忌。都是出類拔萃的人中豪杰,不過這些豪杰卻是死的死,出逃的出逃,留在赤國朝堂主掌大權的,卻是那些如同腫瘤一般的傳統貴族們。
君主世襲、權貴世襲的弊端。在當下的赤國身表現得淋灕盡致。
丁奉利用彭程的倒戈,一舉攻佔赤國西部的邊防重鎮赤龍壇,這不僅為新赤軍打開了赤國門戶,也使金國順理成章地佔領泗水郡全境。
泗水郡的失守對于赤國而言是個沉重的打擊,西部屏障已然蕩然無存,現在,僅僅剩下徐放在皓皖郡獨撐大局。
楚辰的推測並沒錯,徐放確實把麾下的赤軍主力全部撤到皓皖郡的郡城蒲豐,超過六十萬的大軍,每天要吃要喝,所消耗的糧草是個天文數字。
只靠郡城自身的囤糧,遠遠無法供應這許多人的吃喝,這就需要從周邊的城鎮征調糧草,同時,徐放還把蒲豐城內的百姓大規模向外遷徙,原本數十萬人口的郡城,在短短幾天的時間里,城中百姓就銳減到五萬來人,而且是清一色的輕壯勞力。
徐放已做好了在蒲豐和金軍長期作戰的準備,他心中很清楚,蒲豐關系到皓皖郡的生死存亡,而皓皖郡則關系到都城的安危,以目前的戰事來看,蒲豐是除都城鎮江之外最為重要的城邑,絕不能有任何散失。
他在駐入蒲豐的那天就向麾下眾將表過態,城在人在,城歿人歿,自己誓與蒲豐共存亡,絕不再退縮半步。
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身為主帥的徐放都能下定這麼大的決心,下面的將士們自然也都橫下一條心,準備在此地和金軍決一死戰。
這日,午。
烈日高照,晴空萬里,一覽無雲。
三十多名赤兵神態悠閑地走在蒲豐附近的鄉間小路,路不寬,兩旁都是莊稼地,連個遮陽避暑的地方都找不到。
這些赤兵毫無軍容可言,一個個盔歪甲斜,許多人把軍裝的領子扯開,但即便如此,豆大的汗珠子仍不時順著他們的面頰、脖子流淌下來。
「今天怎麼這麼熱?」一名士卒舉目仰望天際,最後無奈地搖搖頭,拖著沉重的腳步繼續緩慢地向前走著。
轉過一個彎路,舉目前往,不遠處的路邊有座小茅草棚子,眾赤兵們眼楮同是一亮,不約而同地加快步伐,走了過去。
來到近前,才發現這是一間茶棚,老板是個了年歲的老叟,身旁還跟著一位十四、五歲大的小姑娘,看樣子,像是爺孫倆。
見來了這許多當兵的,老叟一溜小跑的迎出來,滿面堆笑地說道︰「諸位軍爺可是口渴了?快、快、快,里面請,小店即有茶水,又有西瓜。」
那小姑娘也跟了出來,明亮地大眼楮眨呀眨地,好奇地看著這些軍容頹廢又吊兒郎當的赤兵。
眾赤兵們的目光越過老叟和小姑娘,向茅草棚里面瞧瞧,別的沒看到,倒是看到堆在牆角的西瓜了,眾人不約而同地吞了口唾沫。
其中一名相貌端正的赤兵向胸甲里模了模,過了一會,才把手抽出來,苦笑著說道︰「老人家,我們出來巡邏,身並未帶錢,還是……還是不進去了……」說著話,他向左右的同伴揮揮手,示意眾人還是走。
「沒帶錢又有什麼關系,現在金人打來,全靠你們這些當兵的了,進來坐,老夫請諸位軍爺吃茶。」
「那……那怎麼好意思呢?」另有一名赤兵干笑著說話,話是這樣說,但腳已不受控制地走進茶棚里。
有一個人帶頭,其他人也就不再客氣了,紛紛走進茶棚內。他們三十多號人,一下子就把小小的茶棚擠得滿滿的。
老叟很是熱情,招呼小姑娘,讓她又是遞茶碗,又是倒茶,他自己則挑出幾個個頭大的西瓜,切成數十塊,分給眾赤兵。
烈日之下,眾人早已經走得口干舌燥,現在又有茶水又有西瓜,哪里還能裝得住矜持,幾名赤兵只三兩口下去,就把西瓜吃掉大半,險些連瓜皮也啃掉一塊,另有赤兵一口氣就把茶碗里的茶水喝個精干,直燙得連連扇舌頭。
小姑娘見狀,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老叟在旁也是一個勁的勸道︰「慢點!大家都慢點,如果不夠,小店里還有很多茶水和西瓜。」
「哎呀,老人家,實在太謝謝你了!」那相貌端正的赤兵站起身形,向老叟一躬到地,說道︰「我的兄弟們實在太渴太累,有失禮之處,老人家還要多多體諒。」
「軍爺太客氣了……」
正在這時,在茶棚的南邊走了一行車隊,其中的馬車大概有十輛左右,兩旁隨行人員即有穿著粗衣麻布的百姓,也有盔明甲亮的士兵。
見狀,茶棚里的赤兵同是一皺眉,緊接著,人們紛紛把茶碗和吃剩的西瓜放下,拿起武器,從茶棚里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