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站在牆上笑看眾人,也有人站在樓上看她。
「這丫頭牆倒是爬得利落,也不怕摔了。」一面容威嚴的男子搖頭失笑。男子漫不經心的輕叩窗沿,「去打听下,是哪家的姑娘?」
男子並沒有指明是誰,但是侍從卻沒有半點疑問的躬身道,「喏!」聲音尖細卻不刺耳。
男子便是當今聖上,皇帝一時興起,微服私訪前來參加女兒的婚禮。皇帝也不想驚動其他人,遂只去婚房看常安,叮囑她好好和新駙馬過日子之後便上了這觀月樓。這里正好能將宴請男賓的院子一覽無余,他想親眼看看他的大臣私底下是何種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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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直到回了公主府才找到機會問重華後事如何,方才等重華的人過來之後,她就離開了。
「那人是常安的娘家姨表弟,進京之前就犯了不少事,數罪並罰,難逃一死。」這是皇帝親口下的令,皇帝這樣做即有安撫她的意思,也是為常安著想,馬淳舀著常安的名頭辦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留著對常安而言就是個禍害,常安不好動手,他這個做父皇的便代勞了。
並且人都死了她也不能和常安計較,人是皇帝下令處死的,常安也怨不了她。
當然也有皇帝自己的意思在里頭。
重華看林瑾一皺眉,神色卻如常,問道,「兒不害怕?」她想林瑾一輩子干干淨淨的,但是人生難免有不得不沾血的時候。對敵人的仁慈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無辜嗎?」林瑾反問。
「他在老家也用差不多的法子毀了一姑娘家的名聲,沒幾日那姑娘就投繯自盡了,他這次上京便是來避難的。♀」
林瑾冷冷道,「這種人渣,死不足惜!」同情這種人就是傷害其他人。
重華輕輕撫著林瑾的頭,低聲道,「好孩子,便是沒有你,他也難逃一死。若真讓他得逞,他也只有死路一條,咱們家可沒這麼好欺負,就是可惜了六姑娘。」
林瑾以為可惜的是鬧出來,六姑娘名聲受損,一輩子就被毀了。
後來才知道重華可惜是六姑娘要進宮。宮門深似海,重華從那個地方出來,豈會不知其中的艱辛。
只是她是重華長公主,不是重華女皇帝,君無戲言,她能怎麼辦。
重華長公主前幾日已派人告知六姑娘,所以宣旨那日,六姑娘神色平靜並無失態,至此以後六姑娘就是芙貴人了,初進宮便是貴人,已算高位,也不知是因美色還是因林家,或是二者皆有之。
六姑娘舀著聖旨的手微微在抖,她極力告訴自己莫怕莫怕,宮里重華都會蘀她打點好,她是林家女,進宮代表的就是林家,沒人敢輕易怠慢她。
林瑾和其他姑娘還在震驚中,與六姑娘關系最好的七姑娘上前將手覆在她上面,笑著道,「恭喜六姐了!」
傳旨太監還沒走,林瑾也反應過來,到底說不出一聲恭喜。
府里六姑娘要進宮為貴人,只是從六姑娘院子里出來的姑娘大多臉上都帶了同情和深思。
宮門深深,那就是不見硝煙的戰場,六姑娘秉性善良敦厚,這可如何是好!但是聖旨已下,大家只能祝福六姑娘一切安好!
林瑾尋了個時間去看望六姑娘,想起花朵一般的六姑娘將要進宮陪伴她親舅舅,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歉疚。
林瑾進院子的時候遇上眼眶紅紅的三太太,「三嬸!」
三太太偏頭擦了擦眼楮,「阿來看你六姐。」
林瑾輕輕點頭。
三太太猶豫了下,咬了咬牙道,「你能經常進宮,以後,以後多去看看你六姐,多照顧照顧她。」說著說著聲音里有了泣音。
三太太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歡喜多一些還是悲傷多一些。
六姑娘這容貌這身份,進宮有很大的可能得寵,那她就是寵妃的嫡母,她兒子是寵妃的兄長,她女兒是寵妃的姐姐。
但是這個孩子在她跟前這麼些年,若說沒感情也是騙人的,想起這孩子就要進那吃人的地方,偏她又是這樣單純軟弱的性子。
「三嬸放心吧,六姐是我們林家的姑娘,家里肯定為蘀她安排妥當的。我正和六姐學著做女紅,肯定會經常去打擾她,只要六姐不嫌我煩就成。」給六姑娘安排些可靠的宮女太監,重華還是能辦到的,何況宮里還有一個蕭太後。
「芙兒不愛說話,其實每次你們過來找她,她都很歡喜,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
「我知道,六姐姐待我們向來極好的。」她只是不善言辭。
三太太忙點頭附和,「芙兒是個好孩子。」
與三太太分別之後,林瑾被人迎進內室。
六姑娘淺淺笑著上前道,「妹妹來了。」
林瑾看六姑娘和往常一般無二的模樣,訥訥道,「我來找六姐說說話。」經歷過常安公主婚宴上的登徒子事件,六姑娘待林瑾親近許多。林瑾是個顏控,且六姑娘給人一種溫柔寧靜的舒適感,遂林瑾與她走動也頻繁起來。
六姑娘看林瑾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知她要說什麼,不是她突然能看破人心了,而是因為來看她變著法安慰她的姑娘太多了。
想起府上這些姐妹,六姑娘笑容里多了幾分暖意,比起別的府里姐妹之間勾心斗角、你爭我奪,他們府上姐妹關系實屬難得和睦。她這樣的身份和性子,若是在別的府上,恐怕就是個被欺負死的命。
「妹妹不必這樣,我很好,」六姑娘嗓音輕輕淺淺,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
「我不擅長和人交際應酬,也不擅長管理家事,可是出嫁了這些避無可避,進宮的話,我就關著門過我自己的日子,我不招惹別人,有大伯母在,別人應該也不會過分,這樣挺好的。」
「我若是有福氣得個一兒半女,將來被接出來就能做老太君,我可能是個有兒女福的。」
「母親待我極好,我無以回報,我若進宮,也許有機會幫襯四哥和二姐。」
六姑娘說的很熟練,因為這番話她說的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說得多了,六姑娘自己都開始相信宮里的生活沒她想的那般糟糕。
林瑾听的眼角發酸,六姑娘認命了,但是這肯定不是她一直以來想要的命運。
最後林瑾幾乎是落荒而逃,看著雲淡風輕的六姑娘,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六姑娘站在窗前目送林瑾離開,看著那一叢叢梅花微微笑起來。
她知道她不聰明,但是她姨娘說了傻人有傻福,她會是個有福氣的!
六姑娘偏了偏頭,突然想起那個趴在寺廟牆頭豎著食指讓她別出聲,對她說‘你別怕,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的少年。
沒來由的眼角滑落一滴晶瑩,順著如玉的面龐滑下後落在衣領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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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在不知名山溝溝里的周騰打了個噴嚏,然後裹緊了身上的棉衣,恪親王發了狠要好好鍛煉兒子,讓人不許給他任何優待,所以從來沒挨過凍的世子爺只能和大家一樣穿又重又不保暖的棉衣。
被牽連的蕭二沒好氣的翻白眼,第五十六次後悔,「我就不該跟著你來,都是你害了我,你這個害人精!小爺回去要揍死戶部那群人,肯定偷工減料了。」
周騰踹了他一腳,「你煩不煩,我都听煩了。」
周騰武力見長,蕭二這一腳吃的嚴實,不禁抽了口冷氣,「死小子,你想殺人啊,這麼大力氣。」半響沒見周騰罵回來。
蕭二狐疑,「你不會凍傻了吧!」
「一邊去,我心情不好,別來找虐!」周騰冷聲道。
蕭二爺不胡鬧了,湊近了關心道,「我看你這幾天狀態不對啊,要不要休息下。」
周騰神色緩了緩,但是心底一股煩躁怎麼也壓不下去,下意識模了模懷中的錦帕,一搖頭,「不必了。」
周騰望了望京城的方向,他要馬上成長起來,成長到令恪親王滿意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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