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頭林瑾衡與眾人匯合之後,咋看之下,雖神色無異常,但是蕭紫涵和周穎二人還是沒錯過她眼底的懨懨之色。
兩人也未多說什麼,只陪著她跑馬嬉戲,等該分道揚鑣時卻是齊齊擺出一幅要去給重華長公主請安的模樣。
林瑾衡失笑,心中涌出一股熱流來,也不說破。
臨分別之前,林延愈走到姚以安身邊低聲警告,「快把你那破事處理好了,否則,哼~」輕哼一聲之後轉身離去。
林瑾衡還怕嫁不出去,又不是非得在姚以安這棵樹上吊死,姚以安若是連這種事都處理不好,可見不是個能托付終身的,妹妹若跟著他以後得受多少委屈。
姚以安低低一嘆,目送林瑾衡等離去之後,才一撂衣袍,翻身上馬。
「楊姑爺到了。」林瑾衡一下馬就被告知楊婉月之父楊正霖來了,說話的丫鬟又道,「正在燕禧堂陪著老太太說話。」老太太偶爾能勉強下床,但是只有很緊要的客人或是重大的場合才會如此。不過她知道,老太太對這個姑父肯定十二萬分的厭惡,為了楊婉月卻不得不給他面子。
林延愈隨口問道,「不是說明天到嗎?」到底是嫡親的姑父,知道他要來拜訪,兩人也不好意思出門。
「一路順風順水,便快了一天。」丫鬟回道。
林瑾衡想起從重華長公主口中得知的楊正霖與姑姑林雅蘭的事情,忍不住皺了眉。
當年打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名頭,大皇子求娶之勢浩大,最終無果,但是廄有多少人敢娶皇長子看上的女人,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徒生尷尬與是非。
一等一的世家倒是有這份膽氣,可是林雅蘭雖才貌俱全,但是因為早產,身子骨有些弱,光這一點,就足夠貴婦將她否決。
老太太選了又選,挑了又挑,終于選了頹的楊正霖,書香門第,家風清正,家世遠不及林家,就不敢挑剔林雅蘭。更妙的是,雖不在廄,但頹便是林家祖籍,林氏子弟一半居于頹,老太太也不怕女兒被欺負了無人做主。
謹慎起見,便是選中了,也沒馬上就定親,而是如林瑾衡一般,借著兩家兄弟姐妹的掩護,讓二人私下接觸了好幾年。
十八歲才定親,十九歲上林雅蘭歡歡喜喜的出嫁。原該是神仙眷侶,可林雅蘭體弱進門十余年只有一個楊婉月。
楊正霖為子嗣計納妾黃氏,同年生下庶長子,次年林雅蘭病逝。
可悲可嘆!
重華長公主還與她說過,楊正霖初打動林雅蘭,只因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無論古今,于女子而言,這就是最動听的甜言蜜語。
只是,這承諾遇上子嗣便不堪一擊,對絕大多數男子而言,家族,前程,子嗣,有太多太多的東西比愛情更重要。為了這些,他們會‘逼不得已’的食言,卻忘了那言不是女子逼他們說的,是他們自己要說的。
這些,男人難道不清楚,既然明知做不到不顧一切的堅守諾言,那麼當初為什麼要輕易許諾。描繪了那麼美的一個夢,又親手把它打碎,讓女子情何以堪。
而林雅蘭的所作所為也讓林瑾衡不敢苟同,她沉溺于悲傷無可自拔的時候可想過楊婉月,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了自己,放棄了女兒,也放棄了所有疼她愛她的人,生生將自己病死。
女子最蠢的就是將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寄托在男人身上。
林瑾衡恨恨道,「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啊?」周穎和蕭紫涵听林瑾衡沒頭沒腦這麼一句,忍不住疑惑,不由得就想到姚以安身上。
林瑾衡收拾了情緒,笑著對二人道,「看來今天我是不能陪你們了,」又想了想道,「我明日再找你們。」
蕭紫涵和周穎點頭一笑,今天重華不在府上,兩人也不用過去請安,遂道,「那我們先走了,你們趕緊過去吧。」
等周穎和蕭紫涵走了,林瑾衡和林延愈也往燕禧堂去。
林瑾衡一進燕禧堂就見左側站著一位儒雅俊美,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瞧著才過而立之年的模樣,應是楊正霖無疑。
邊上還站著一位姿容清秀的少婦,便是楊正霖的填房曹氏,還有一個四歲模樣的小男孩,是曹氏所出的嫡子,雖然年幼,卻極是規矩,一看便知家教良好。
林瑾衡知道楊家還有一個庶長子,不過想著楊正霖也做不出把人帶到衛國公府拜訪的地步,那就是在提醒林家人,林雅蘭是為什麼病死的。
林瑾衡客氣的讓行禮的楊家人起身,然後又謝過曹氏的見面禮。
互相認識之後,等林瑾衡和林延愈坐下,方才的話題又被繼續下去。
楊正霖想把楊婉月接回去,楊正霖此次是調任進京要長居廄,楊婉月就不好寄住在外祖家,否則于情不合于理不通。
老太太循著聲音,無神的眼楮投向的卻是曹氏,「你們把她院子里得用的那些人都帶回去,是婉月用慣的。」楊婉月已經十三,心思靈透,她不怕曹氏為難她,也諒曹氏不敢為難她。但是老太太依舊不放心留了這麼一手,這些人中只有一小半是楊家舊僕,其他都是林家奴,曹氏可沒資格動。
且老太太清楚,自己再怎麼撐著也沒幾年活頭,怕是熬不到楊婉月出嫁的時候。舅舅再親也親不過父親去,只要林家穩穩的立著,楊家就得捧著楊婉月。楊正霖仕途得意,老太太雖心有不甘,卻知這對楊婉月只有好的份。
「讓母親費心了。」楊正霖點頭應道。
曹氏笑容得體的說道,「妾身已經命人按著大姑娘的喜好布置好院子。」楊婉月是楊家嫡長女,自然是大姑娘。
老太太勾出一個略帶僵硬的笑,「我離不得婉月,日後怕是要時常接了她進來小住。」
「婉月孝敬您是本份,母親若想她了,只管派人來接她便是。」楊正霖知道老太太這是在告訴他,楊婉月有林家撐腰,老太太多慮了,那是他的嫡長女,他怎麼會不疼,更不用說是發妻唯一的骨血。曹氏也是個識大體的,萬不會為難楊婉月。
老太太終于露出今天第一個滿意的笑容來。她精神有限,說到這會上已經有笑了,且也不想面對楊正霖,想起他就想起自己紅顏薄命的女兒,于是露出了疲憊之色。
楊正霖見狀,忙請老太太去後面休息。今天非休沐日,府中只有六老爺能招呼他。潘穎雅又懷孕了,又要又嫡出子女,六老爺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心情很好的的拉著楊正霖聊天。
林瑾衡心下算了算,他們林家的媳婦絕大多數都是很能生養的,不說太太這一輩,就說女乃女乃這一輩,大女乃女乃兒女成雙,二女乃女乃一子,俞鈺晚也是一子,四女乃女乃一子,五女乃女乃有孕,許鸞進門晚還沒喜。
但是林家的女兒子嗣上卻有些艱難,大姑娘不提,二姑娘過門五年去年末才有消息,不過中間有三老爺去世這一茬孝,去年出嫁的四姑娘未有信,六姑娘在宮里也沒訊,唯獨五姑娘最有福氣進門就生了兒子,林瑾衡松一口氣總算有一個順利的,或許她得找個日子,去廟里給幾位姐姐求一求。
「我初八就要走,想初六那日和姐妹聚上一聚,感謝姐妹們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楊婉月不是馬上就要走的,她的東西搬過去也要一陣子。
「表姐客氣了,自家姐妹哪里值得這般見外。」林瑾衡含笑道,又惆悵,又一個姐妹要走了。楊婉月聰明,想來在楊家也能過得好,且那到底才是她的家,與那邊處好關系對她有利無害。
八姑娘拉著楊婉月的手不舍道,「表妹日後也可以常過來玩。」這幾年下來,八姑娘和楊婉月這兩個養在老太太跟前的姑娘也處出了幾分感情。
林瑾衡看一眼八姑娘,八姑娘變了許多,簡直和初見時判若兩人。林瑾衡不知道是該嘆息八姑娘被現實磨去了稜角,還是欣慰八姑娘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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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衡和林延愈回去正遇上從宮里回來的重華長公主,重華笑道,「你們兄妹兩倒好,把甄家的臉都踩了?」她可听人回稟過了。
林瑾衡和林延愈嘿嘿一笑,也不犯怵,兩人這性子還不是重華自己慣出來的。
「娘不知道甄可那眼神多膈應人,看得我渾身不舒服。」林瑾衡沖著重華告狀,「還有那甄家老二,就許甄可拿怪里怪氣的眼神膈應人,還不許我給甄可冷眼看,我不就瞄了甄可一眼,彷佛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不可理喻。」
林延愈在一旁插話道,「甄啟還想揍我,誰怕誰!有本事來啊,看我把他揍得他爹娘都認不出來。」
重華被兒女逗得笑出聲來,模了模林延愈的腦袋,「好啊,日後他若惹你,你只管揍他就成。」
林延愈得了重華支持,也不怕林晉海罰他惹是生非了,如同拿了免死金牌,那個高興勁,看的林瑾衡忍俊不禁。
正說笑著,林延思沉著一張臉進來,這幅模樣的林延思鮮少見到,林瑾衡不由得納悶。
重華直接問道,「可是出事了?」
林延思望了望林瑾衡,覺得也沒什麼好瞞著她的,讓她留個心眼更好,于是道,「母親命我打听甄可的事情,我已經有眉目了。」重華這幾年逐漸放權,開始把手上的人脈過渡給兒子。
重華見林延思肅然的模樣便知恐怕事情不妙,否則他不至于如此,模了模林瑾衡的頭,看她擰眉沉思,也不叫她避開,示意林延思直說便是。
林延思有重華的人手,又有錦衣衛的便利,已經將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這事得說到七年前,慶豐郡主嫡幼子生的艱難,一直臥床休養。這就讓人鑽了空子,長寧侯與侍女暗通曲款。」說到這里,林延思有些不好意思,當著妹妹面說這種,真叫人尷尬。
林瑾衡本來沒什麼的,看林延思不時瞅她,反倒紅了臉。
重華一笑又一嘆,妄想攀龍附鳳的人,哪里都不少,不過這種事男的無心也成不了事。讓林瑾衡听听也好,她身份再高,姚以安日後也少不了這種麻煩事,有些人就是心存幻想,總以為自己能成為那個例外。
便是她嫁給林晉海,雖然林晉海從不正眼看丫鬟,但不照樣有鬼迷了心竅的丫鬟,妄圖一飛沖天,卻不知最終是摔得粉身碎骨。
「慶豐郡主發現時那侍女已有身孕,慶豐郡主依然將那侍女當著長安侯府所有主子和下人的面活活杖斃了。」這種事甄家雖然做了遮掩,到底知情人太多,也不能把下人都清理一遍,所以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皇家嬌客歷來眼里揉不得沙子,做這種事的,慶豐郡主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甄家也不算太丟臉。
林延思想起長寧侯的下場,覺得大腿隱隱作疼,忍不住模了模腿,道,「長安侯腿上也被慶豐郡主刺了一劍。」不過比起那位因為偷情直接被公主 嚓的駙馬,長安侯已算幸運。慶豐郡主性子烈,若不是看在三兒一女的面上,估計殺了長安侯的心都有。這個就比較難打听了,可花了好些功夫。
林瑾衡不禁瞪大了眼楮,她這些姨媽表姐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的世界觀。
重華長公主笑著說道,「這倒是慶豐能做出來的事情,」偏過頭對林瑾衡說道,「他日若有不長眼犯到你手上,你可莫要心慈手軟。」
林瑾衡衷心希望自己不要踫上這種糟心事。
這事到這里原就能當皇家金枝玉葉彪悍手札來看,可是枝節橫生,林延思重重一嘆,「當晚一侍女就在林子里投繯自盡,被正好去玩耍的甄可瞧見了,年紀又小,就有點……」林延思指了指腦袋,吊死的人,模樣可不怎麼好看。如今想來,林延思都有點後怕,林瑾衡七歲上也遇到過類似的事,他都不敢再深想下去。
听得林瑾衡猛抽一口冷氣,當年若非她不是真的小孩,恐怕也得嚇出個好歹來,又問,「那侍女是因為?」林瑾衡心里轉過幾個想法。
林延思一聳肩「做賊心虛!」若被慶豐郡主揪出來,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林瑾衡難免同情甄可,好好一姑娘卻飛來橫禍,生生給毀了。但是同情歸同情,不表示她就得諸多忍耐長安侯,作孽的是長安侯,不是她。
「甄可在湖北隨心所欲慣了,又是喜怒不定,且這樣的人執念又深,誰也猜不到她會做出什麼來,妹妹切記離她遠遠的。」林瑾衡身邊有這麼一個人存在,林延思想想都覺的慌。他原對姚以安印象不錯,如今……且看他能將這事處理到什麼地步吧!
憑什麼要他們來做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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