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給我帶進來。」皇上陰著臉,一只手狠狠的握著小方桌上的茶碗。
奴才們屏聲靜氣,去拉了枯心過來,枯心也不知道跪下,只是癱坐在地上,一雙眼楮剛才瞅著院子外的那片天,這會兒又抬頭瞅著永和宮內部的雕花廊柱,好像這一切,都跟她無關似的。瞅了好一會兒,又四下張望了一番,臉上還帶著笑,只是在看到榮妃時,枯心笑出了聲,榮妃臉上一陣尷尬,故意後退一步,站到了幾個答應的身後。
榮妃身份自是比答應貴重,可如今卻縮在答應們的身後,真是讓人覺得稀奇。
「你為什麼要害五阿哥?」皇上問坐在地上的枯心,枯心身上穿的還是內務府做的道姑袍子,這樣看著她,絲毫感覺不出,她曾經是皇上的女人,也曾為皇上爭風吃醋過,而皇上語氣里的冷淡,如臘月白冰,更讓人心寒。
皇上問話,枯心卻不答,只笑。
「你為什麼要害五阿哥?」皇上又問了一句。語氣里夾雜著不耐煩,今天本來是見敏西的好日子,用了飯,皇上本可以跟敏西玩樂一陣子,可這麼好的氛圍,全被面前的女人給打破了。
枯心還是不答,笑聲更大了。
皇上煩躁起來,坐那喘著粗氣,愈加不耐煩,語氣更重了︰「你為什麼要把炭扔在五阿哥的臉上。」
枯心像是沒听見似的,笑呵呵的望著床上的五阿哥,突然站起身撲了上去,把一旁的太醫撞了一個趔趄,然後用雙手狠狠的去掐五阿哥的脖子,岑梨瀾趕緊護著五阿哥,回雪顧不得皇上在此。快步上前,欲拉開枯心,卻被枯心反手一抓,回雪手上立即現在幾條疤痕。
太監們慌忙上前,把枯心按倒在地,岑梨瀾正專心看護五阿哥,被枯心嚇了一大跳,心劇烈的跳了起來。
回雪的手不停的往外滲血,煙紫慌忙拿手帕子給她捂上。
枯心又一次被按倒在地,皇上卻笑了起來︰「她真是瘋了。呵呵,她真是瘋了。」皇上說著,取下手上的扳指。狠狠的朝枯心摔去,沒砸著枯心,那扳指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幾瓣。
「皇上息怒。」榮妃小聲的勸慰著,此時的榮妃。倒是顯的平靜。
「敏西,你說枯心犯下這事,應該怎麼處置她呢?」皇上有意考驗敏西,她站在皇上身邊,看著永和宮一片狼藉,絲毫沒有懼色。倒是很有膽識。
「皇上,宮里我不熟,怎麼處置。好像您應該問郁妃娘娘。」敏西推月兌了。
「朕若問你呢?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置枯心。」皇上跟敏西說了句話,看著她冰冷的面龐,心里的火氣突然就消了很多。
「如果讓我處置,她拿炭去燒五阿哥的臉,那只需拿炭燒她的臉便是了。這樣對大家都公平。不是嗎?」敏西說出這話,顯的很是輕松。拿眼掃了一下枯心,面無表情,眼里卻全是不屑。
皇上沉默了,低下頭去,像是在思索。
回雪不禁要重新打量這個看似柔弱的敏西了,讓皇上拿炭火去燒枯心的臉,出這樣的主意,且還面無表情,她的內心,是有多麼的強大,放眼看這宮里,能說出這樣話的,寥寥無幾。
「朕累了。」皇上揉了揉脖子,叫了王福全上前道︰「賜死吧。」
「是。」王福全哈腰看了枯心一眼,枯心卻像什麼都不懂似的,依然在傻笑。♀
「皇上,這身後事?」王福全緊接著問了一句,身後事,當然問的是枯心死後,如何追加稱謂的事。
宮妃死了以後,皇後有皇後的封號,妃子有妃子的封號,都是有條不紊的,如賜溫,賢,靜,和等字為封號,但枯心以前是嬪位,如今是尼姑,如今賜死她,應該給她什麼封號呢?這事,當然需要皇上做主,或者說,宮里的女人活了一世,到死後,也得依皇上的意思來評價她的一生。
皇上默默瞧了瞧枯心,很快又低下頭去,嘆口氣道︰「無封號,以平民禮葬了吧。」
無封號,平民禮葬,就相當于不承認枯心這個人,就好像她從未進過宮,她這一輩子,算是白活了。
永和宮寂靜無聲,王福全很快帶著太監拉了枯心出去,听說,讓枯心服毒,她百般抵抗,讓她上吊,她又踢翻凳子,最後實在無法,幾個太監將枯心綁在了椅子上,拿幾張浸了水的黃紙,貼在了枯心的臉上。
黃紙柔軟,幾張在一起浸滿水,密不透風,糊在臉上,便像被人捏住了口鼻,枯心坐在椅子上蹬了幾下,便沒有了動靜,然後被太監用席子一卷,拉到亂墳崗挖了個坑埋下了,她比亂墳崗的那些死尸唯一高貴的地方,是她死後,還有一個坑埋她,不像別的人,只能任由野狗糟蹋。
宮里從此沒有了枯心,也沒有了青嬪,她像一陣風,像一粒種子,被深埋進土里,卻沒能發芽,再無蹤跡。
當然,這是後話。
吩咐了幾個太醫好生給五阿哥看傷,皇上便帶著敏西出了永和宮,北安宮里的飯菜還在桌子上,小廚房拿去熱了熱,皇上便又陪敏西用起了飯。
回雪沒有再去北安宮,而是坐到床前看岑梨瀾給五阿哥敷臉,眾人退去,唯有榮妃最後才走,遠遠的看著床上已筋疲力盡的五阿哥,裝做哀傷的樣子道︰「五阿哥真是多災多難,哎,以後,岑貴人應該多給天神上幾柱香才是。」
岑梨瀾听著榮妃的話分外刺耳,卻也挑不出毛病。
回雪起身,走到了榮妃的身邊,盯著榮妃看了好一陣子,然後低下頭去,呵呵一笑道︰「榮妃娘娘知道多災多難,肯定也知道自有天道,天理昭彰,那些做惡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枯心是,別的人也是。」
「郁妃的話,我听不懂呢。」榮妃含笑揉著帕子。
「當初枯心跟娘娘交情如此的好,娘娘不但不為她求情,反而後退幾步,枯心瞧著娘娘,娘娘卻不敢瞧枯心,莫不是娘娘心里有鬼?」回雪言詞犀利。
榮妃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卻很快鎮定下來︰「郁妃可不能亂說,枯心她已死,而死前,也是奇怪的很,她連皇上都不理,又怎麼會理我這麼一個妃子,或許是郁妃你想多了。我陪著皇上在北安宮里吃飯,我心里能有什麼鬼?」
「如果沒鬼最好,不然,終有一天,真相會大白天下。到時候,怕是誰也救不了娘娘你了。」回雪眼神銳利,盯的榮妃後退了兩步。
「你是在嚇我?咱們可都是妃子,你這樣無規矩,不怕皇上生氣?」榮妃不忘拿皇上來壓回雪。
「榮妃娘娘若覺得我是誣陷了你,或是你有什麼委屈,大可以去告訴皇上,讓皇上來治我的罪。」回雪挑釁似的看著榮妃。
「今日皇上有敏西陪伴在側,我才不做那無趣的人。」榮妃像是通情達理,實則是心虛的很,尷尬一笑,扭身便走。
五阿哥哭累了,眯著眼楮睡著了,岑梨瀾拿著手帕子不停的給他按著臉,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五阿哥長的很是可愛,但此時臉上這麼一大片,以後好了便罷,以後不好,可如何是好。
「你宮里的人,也應該整治一下了,不能老幫著他們求情,若今天都能謹慎些,五阿哥萬不會出這樣的事。」回雪勸道。
岑梨瀾點點頭︰「平時我對永和宮要求不嚴,確實也疏于管教。一心只撲在五阿哥身上。」
回雪抬頭看了看煙紫,煙紫會意,出去廊下叫了永和宮上上下下的奴才進來。
回雪出了外室,坐在榻上,打量著他們道︰「今日嬤嬤已被皇上處死,死法之慘,這里我不便重復,大門,二門當職的太監,奴婢,你們的主子岑貴人已幫你們開月兌了,十杖,不輕也不重,你們若知感激,就好好在永和宮當差,伺候好岑貴人,五阿哥,不然,若再讓奸人有機可乘,那下場,肯定比今日還慘重。你們中多數人宮外有家,還有的,過兩年就可出宮婚配了,萬不可一時大意,毀了自己的一生。」
「郁妃娘娘教訓的是,奴婢們謹記。」
岑梨瀾坐在榻上,盯著印花的茶碗,努了努嘴,壓著聲音問回雪︰「你覺得此事跟榮妃有關系?」
「是。」
「為什麼?最近枯心不是都在佛堂?煙紫不是說,最近榮妃也不常去看枯心了嗎?且枯心也不太理後宮的是是非非了。」岑梨瀾不解。
「枯心曾經是榮妃的人,我的直覺告訴我,她來永和宮害五阿哥,定是跟榮妃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只是皇上這麼快處死了枯心,我們無法從她嘴里套出有價值的話來。」回雪打量著岑梨瀾道︰「你也別憂心,回頭我讓王方去宮外尋一尋,有什麼好的治燙傷的方子,都給五阿哥用上。」
「恩。」
回雪低下頭思索了一番︰「你照顧好五阿哥便可,萬事有我在,榮妃她反不了,早晚新帳舊帳咱們一起跟她算清楚,只是宮里又進了敏西,瞧她今天的樣子,怕不是個軟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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