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江容至曾問才3歲的她.「你知道你應該叫我什麼嗎.」
「爸爸.」那是李媽教她的.叫這個漂亮的男人為父親.
而塵世啊.似有命中注定的羈絆.
它牽引著你.走向宿命輪回的無盡深淵.
是逃避嗎.逃避揮之不去的依戀.
在迷惘的歲月里.讓自己的青春消散
王三溥《昔日如夢》
江容至在她5歲那年.開始教她唱戲.他是知道的.她擁有這樣的天份.他認定了她.覺得她一定可以將他所有的才華都學盡于此.他知道他這一生都沒有想過走出西塘.但她不同.她不可能一輩子困在西塘.但他並不是真正喜愛她.他只是喜歡看到自己的技藝在這樣一個剛剛成長的孩子身上傳承.或者僅僅是一個工具.容納他那早就腐爛的夢想的容具.
那個人也許深知這樣的想法有多麼自私與令人發指.但是他已然一無所有.除了她與哥哥靜笙.但是在靜笙的意識里.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僅僅是負擔起了他的生活起需.而在任何成長上面.除了無止境的壓迫外.一無所有.毫無感情.性情怪異且冷酷.擅長暴力.
而她不同.恐懼反抗.恐懼她唱錯戲詞.走錯腔調時.鞭在身上的疼痛.
她不知道.每當江容至將鞭條抽打在她的身體上.他都似乎看見了兒時的自己灰暗的童年.他從不否認.當初收養她與哥哥完全是出于對日後生活的調解劑.他從來沒有做過以父親的職責來愛護他們的準備.因此也總是依著自己古怪的性子.稍有不順.總有動手懲罰的時候.
靜笙每次替她護理傷口時.都要恨得牙齒打顫.靜歌反過來安慰他.「沒事.一點也不疼.」
明明那些傷口疼得她想大叫.大哭.想要發瘋.但她就是忍住了.她從小就有了常人沒有的隱忍.
那年.江容至抱著她坐在膝上.問她.「靜歌喜不喜歡唱戲.」
她說喜歡.
江容至又問.「那你願不願意跟我學.」
她說願意.
為什麼會說喜歡和願意.那是因為.她意識到.如果她說討厭或者不願意.這個前一秒還待自己溫柔的父親會在下一秒就將她甩出去.除了肯定.再無選擇.
自此以後.不管是黃梅戲.或是越劇.她唱起來.有模有樣.令人驚艷.她也知道.每一次面前這個人在她身體留下一道傷口時.她的瞳孔都將他的樣子印深一分.
所以以後許多年.連夢里都是他的樣子.淡漠.殘酷而充滿了對暴力的喜好.
她永遠也忘不了5歲那年夏天.靜笙從學校回來.她被關在樓道下的小暗格里.那是一樓樓道下的一個小暗格.里面平日堆積的都是一樣不要的舊物.他卻將她丟進了那樣一個黑暗的地方.她只是那個孩子.卻早早知道了恐懼的力量.那種力量能讓她崩潰.她不懂.他便用這種可怕的舉動來讓她懂.
當時靜笙像頭發瘋的小獅子一樣.試圖沖破打開那道門.但是沒有用的.江容至只要伸手一攔就可以把他丟出門外.冷冷地警告他.如果她連黑暗都怕.那麼她怎麼在這個世界上立足.這個世界無處不充滿著黑暗與陷井.需要的是.閉著眼楮也能夠一個人走下去.
當靜笙把她從暗格里抱出來的時候.她的雙眼因為恐懼而變得空洞無望.大大地睜著.呼吸微弱.渾身冰涼.那樣子.就跟死了差不多.他抱著她.就像當初他們剛被拋棄那一樣.他抱著她.即使恐懼到虛月兌也不肯松開她.
那年夏天酷熱.她的內心里卻涼到死心.她知道.哥哥也一樣.
她恢復過來用了整整一個星期.靜笙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連學校也不去.更不準任何一個人靠近.那時候靜笙就像對待仇人一樣仇視著任何一個想要接受他們兩個人的人.
然而.那個固執而可怕的男人.依然采用他的方式.當她越進步.他用的方式更苛刻與麻木.每一次從暗格里抱出來.都是那種雙眼空洞身體冰涼的狀態.只是從此以後.她懼怕呆在小空間里.會緊張得發抖.眼淚直流.
哪怕杜顯揚說.你父親以前不是那樣.他也曾是一個溫柔的人.
杜顯揚說.這就是你們父子之間的羈絆啊.
她年小.不懂得這麼復雜的詞.就去問靜笙.小小的少年臉上冷若冰霜.冷冷地說.「那是世界上最討厭的兩個字.」
後來她六歲入學.出落得很漂亮.細膩白晰的皮膚.縴細漂亮的手.從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但一雙眼楮總是黯然無光.性格也不怎麼合群.所以沒人肯和她作朋友.交不到好朋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孩子的心是相當透明的.在那時集團意識也非常強烈.自然而然就排斥她這樣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但也沒有因此而樹敵.只是獨來獨往.並且習以為常.她就是在那樣灰暗的時光里認識了黎寫意.那樣一個少年.給了她最美的時光.
那時候有看她不順眼的女生把她堵在教室里欺負她.扯她的頭發.用多鋼尺隔著衣料打她.還用小剪刀剪她的頭發.將她原本好好的長發剪得亂七八糟.
當時所有人都裝作沒有看見似地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離開教室.
她的後背緊緊地貼著牆.粘稠的汗滲過薄薄的衣料.
「平時看著她就覺得蠻討厭的.終于有人教訓她了.」
不時听到諸如此類的夾帶著不屑與暗自爽快的聲音.原來沒有樹敵只是她自己的想法.早就有人討厭她了.討厭她的故作驕傲.討厭她這樣潔白無瘕的臉.
「平時不是挺驕傲的嗎.現在怎麼成烏龜了.」其中一個女生推了一下她肩膀.
「唉呀.我爸爸說.大怪物養出來的當然是小怪物啦.」
大怪物.是指江容至吧.她心里陡地冷笑.如果江容至知道.不知道會怎麼樣.直接將你們從西塘抹掉.
「臭戲子.」
她的身體驟然寒如冰霜.臭戲子.幾時有了這種稱呼了.大團大團的空氣如讓人窒息般壓在胸口處.容易焦躁.容易憤怒.
她可以容忍他們欺負她.卻意外地無法忍受他們帶著這樣鄙夷的口氣說她是一個臭戲子.
幾個人哄地大笑.卻在突然的一聲清響中.笑聲嘎然而止.
她依然靠著牆.單薄的身體站得直直的.短發下面的那雙黑色的眼眸里.此刻正冷靜而潮笑般地看著他們.
她緩緩開口.「如果誰再說那三個字.我就會加倍還給你們.」
幾個女生帶著倉惶的表情猛地後退兩步.才猛地掉頭奔出教室.
真沒出息.那時候她是這樣想的.拍拍身上的塵土.抬頭瞬間突然怔了怔.
那一年的學校.尚還顯得破舊.銹跡斑斑的大鐵門.兩米寬的水泥大道.左邊栽種的是雨針樹、玉蘭樹之類的樹木.而一些球台.沙坑都隱藏在那些林子里.即使是夏天.也能聞到那些清涼的氣息.那些需要修剪的綠色.每到固定的日期都會有校工來修剪.右邊則是一遍桔林.每棵桔樹密不可分地挨在一起.無法伸展枝葉.將陽光密密地擋下來.蹲在桔子林下.幾乎望不見陽光.在桔樹林旁邊.是另一棟新建的教學樓.第一層的教室窗口總是被桔子樹遮住.
這大片的桔子林.剛好挨著她的教室.而高于桔子林的牆頭.剛好可以看見教室.此刻.那牆頭上.坐著一個少年.正遠遠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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