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太抬頭看著我,唇角稍彎一下,連對自己的稱呼也改了,認真地道︰「老身一生閱人無數,定信真人有此能力,只要能保‘三橫一豎’平安于世,老身死而無憾了!它日真人守的雲開見月明之時,莫忘老身所求!」
又一個為家族死而無憾了,我想到了樓揚,更加理解他當時的苦衷,為了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都要背叛族人,這需要多麼大的決心和毅力!內心掙扎必痛苦到極點!
我目光波瀾不驚盯著師太,微哂,道︰「我能否在此安穩度日,現在要仰仗師太了你了!」說完不在理師太,轉身離開.
狡猾的老狐狸,她即可這樣求我,更會這樣求康王,否則康王不會來去如此的方便,更甚者狐狸廝,真是不放過任何一線希望,老謀深算至深。
庵里並非長久的安全之所,我思索著,要棋走險招,該見見皇上了!否則自己永遠處于被動,也要探一探宮中的情況如何了。
我把許氏叫到跟前,鄭重地道︰「許姑姑,當著明白人我也不饒圈子,請您老回宮稟報一聲,我懷了越王爺的孩子,我要見皇上!」
「真人可是想好了,當真要見皇上?」許氏皺一下眉頭問道。
我堅定地點點頭,只有深入虎穴,把我這個籌碼押給皇上以安其心,方可解司馬玨之危,也可防他人對我暗中下手。
許氏默然了片刻,才點點頭。
兩日後,許氏回宮,我讓采苓盯著青溪和鳳錦抄寫經文,別讓她們倆去給她們的主子去通風報信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采苓那妞轉眼也不見了,我不由心中一驚,不會這丫頭也另有其主吧?那我可真是被人賣了還幫她數錢呢。
心中難以平靜下來,可又不便詢問青溪和鳳錦,只好在院子中焦急地來回走動著。
終于看到采苓風風火火地進院了,一見我嚴肅的樣子,稍愣了一下,「公主,信王……」
「你去哪兒了?」我心中一股煩悶之氣陡然升起,厲聲道。
采苓忙上前扶住我,道,「公主是有身子的人了,當心點!」說著臉上一副得意相低低聲音道,「奴婢去找師太了,庵中吃的太清淡了,讓她給公主加些有營養的肉食。瞧公主這身子太弱了,為小世子也得多吃,哼,她敢不從!」
我愕然,肉食?你讓出家人給我做肉食?把她們饞到怎麼辦?這,多不給菩薩面子啊,這不是難為師太嗎!剛想勸她。
就見采苓眨眨眼楮又興奮地在我耳邊低聲道︰「奴婢還把這幾天的髒衣服拿給那位假扮您的尼姑去洗了。」
我咧咧嘴,「采苓不待這樣的,她也是為我好呀!」
「公主,莫要為她說話,奴婢怎能白侍侯她這麼些日呢!再則她不配冒用公主的身份,讓她記得自己是做什麼的,莫要心中再惦記此事。」采苓忿忿不平說道。
我唇角直抽抽,這丫頭好生的心眼小,讓人無語,就算讓庵里給我做肉食也得告訴她們我想吃紅燒肉,再有就是那名尼姑,讓她洗衣服干嗎呀,直接跟師太說,讓她來侍候我們倆,你可以專心為我抄經。
剛想說導她幾句,就見她又忽然想起什麼,一臉嚴肅相,特仗義地急道︰「公主,信王殿下來了,在外面要見您,奴婢是不是也替您回了他,就說他母親喊他回家吃飯呢!」
我一頭的黑線下來了,看著采苓,真有點哭笑不得,嘴角再次抽動幾下,道,「讓他到院中來,我要見他。」
采苓不解地眨眨眼愣了片刻,還是點點頭,斗志滿滿地出去了。
狐狸廝永遠都是笑容滿面,熱情洋溢的樣子如他身上的火紅衣衫般,風騷地搖著折扇,笑眼彎彎地上下打量我一番,點點頭。
我撇嘴漫不經心地冷眼瞟他兩眼,張望一下四周,拐彎抹角地道︰「難怪今天陰風陣陣,飛沙走石,原來是‘紅孩妖’到此!」
狐狸廝搖頭嘆息,「真是難改嘴強牙硬的性子!」
他抬頭看看初春暖陽高照的天空,再看著滿山的紅桃粉杏,笑的很是歡快,扭頭看向我,語氣輕松道︰「天氣真是好啊,感覺甚是不錯,想來定是你也給我頌平安經的原故。」
「嗯,是的,給你頌超度經頌的。」頌你個頭,我心里暗自月復誹,明擺著什麼都知道,還裝蒜,那我就把你的‘蒜皮’也扒了坦白白吧。
我嘲諷道︰「信王殿下什麼時候都是這樣灑月兌,不像我每天為了生存發愁,還得提防著命不要被人拿了去,唉,好生讓人難過。」
他搖著折扇笑著走近我,道︰「難過什麼,這不好好的嗎?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對你身子不好,有我信王護著你,無須擔心。」
我心中一怔,難不成知道我懷孕了?輕蔑地道,「你?」我說著一指院牆上風中搖擺的毛草,道︰「就這樣左右搖擺地護著?」
他毫不在意地笑道︰「這又如何?要懂得審時奪勢,哪邊有利于生存就向哪邊?你難道不想生存的安穩?」他依舊是如此的坦誠,「安穩?」我冷笑,「恐怕你這樣的人終究會被兩邊的人所不恥。」真不愧是狐狸廝,我氣悶,說完大聲喊采苓道︰「去把那草給我砍掉,看他再搖擺!」
狐狸廝︰「……」
時令已經進入五月,三個月了,我終于從狐狸廝這兒知道了司馬玨的消息,他依然在肅邊,皇上未給他定罪,卻還嘉獎了他。
我猜想,這其中必有我回到庵中這一原因。另外,皇上必是對他的實施安撫策略,他如今兵權在握,康王又要被賜封為太子,是在穩住他,用這個手中有兵權的皇子來牽扯各方的勢力。
師太把我叫過去「閑聊」,只是這閑卿的話題忒大了,竟然是關系到朝廷內外變動的大事。
宮中發生了變化,皇上龍體欠安,朝中之事在全權由康王代理。听說皇上一旦身體好轉就要正式立康王為太子了。
康王一接手朝政,便進行大刀闊斧的變動,先是人事調動,多地握有重兵的將領被換,唯勝下盧雲州容家,不是康王未動,是他不敢動,听說他要把容裴振調回帝都解甲歸田,容裴振怒氣沖沖闖到朝堂之上,二話不說就把劍就橫在了自己頸上,並言,容家百年來從未做出過讓北晉百姓有過微詞之事,他還能征戰沙場,此時卻要他解甲回來養老,想來是皇上對他容家的不信任,他有辱容家百年的聲譽,願自刎謝罪。
雖說容裴振的舉動太過于偏激和魯莽,卻真把康王和王霖嚇住了。
「‘百年容家撐天下’這句話,不是憑空亂言而出,死一個容裴振是小,只是那樣容家極有可能令北晉天下大亂是真啊!」
听師太還說,對于朝中不服從調動或有反抗,更甚有微言的人,都定了罪,罪名從謀叛、不道、到內亂等罪,不是被問斬就是被關進了大牢,再或是流放,一時間朝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唯恐自己被加上罪名。
我思忖著朝堂內外的人們,此時明哲保身最要重要,誰還敢為遠在邊境的司馬玨進言呢?估計康王下一個動手的就是司馬玨,現在不動聲色,怕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听著師太的侃侃而談,我更是不解了,這老太太她究竟是站在哪一頭的?她一會東一會西的,這可真是個事兒!
更是不明白她是如何知道這麼詳細的朝中之事呢?我似乎感覺到暗處隱匿著無數的「眼楮」在相互窺探著。
果然,沒兩日師太就又傳來消息,康王代皇上傳旨給司馬玨盡快抓住引起「叛亂」之人周宏安,並要他親自押送到帝都,否則以平叛失職論處。又重新任唐棣為肅邊大元帥,把司馬玨降為了監軍。
我又開始不安了,我知道周宏安就是在司馬玨的秘令下殺了範鵬程制造了所謂的「叛亂」,一則奪範鵬程的兵權,二則削弱王霖的勢力。司馬玨定然不會把周宏安送入虎口,可他又如何處置此事呢?
我雙手托腮坐在桌前,雙眼出神地盯著一個地方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個頭緒來。
我好愁,我真愁,我愁的又餓了……
……
我已經懷孕四個月有余了,錙衣都遮不住肚子了,我有史以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皇上病了,進宮要成泡影了,誰還能護得住我?誰還能幫司馬玨?真是愁事「組團」來愁煞人了!
許氏進宮已經七八天了,還沒回來,難道我真的被人拋棄了,皇上也要失言?
五月初五端午節,庵中送來了粽子,我本就喜歡吃,卻食之嚼蠟。
三更天時,許氏突然從宮中悄悄回來了,黑燈瞎火的把我從床上拉起來,伙同采苓快速地將我抱裹成了一個似端午的「粽子」。從庵中後門出來,哪兒有兩個穿戴嚴實的人等著,讓我做上肩輿,我們悄悄地向山下走。
走出庵門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頭,還是看到了夜色中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門口。
……
進宮已經十幾日了,天氣漸熱,我的身形越來越笨拙,采苓每天早上和傍晚在這個小院子中「遛我」。
我每天看著這院子中上方的一隅天空出神。皇上未招見我,只是把我悄悄安排在此,只有許氏和采苓侍候,院子門口有兩名太監把守,平時的生活用度都有許氏跑前跑後,我和采苓寸步不能離開院子。
許氏對我的問題是三緘其口,只說奉主子之命侍候我。
這期間也沒有人過來搭理問候我。
我不知道這是宮中哪兒,估計是冷宮之類的,我扒著大門從門縫中向外看了幾次,周圍除了樹木,圍牆,假山,極少看到宮人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