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時候,蘇子易的身子終于好了一些,他藏在大箱子里,想跟著狗蛋混出皇宮,卻被月芽逮了個正著。愨鵡曉
以往的八次,他想過各種方法,但每每還沒跑出多遠,就被抓回來了。
這是第九次,本以為不會有人發現,但他卻還是低估了月芽對他的勢在必得。
推開一旁急的抓耳撓腮的狗蛋,打開那本應該是盛放金子的箱子,看著靠在里頭,面色蒼白,不住的冒著虛汗的蘇子易,月芽說︰「這是你第九次想要離開我。」
語氣中帶著一絲咬牙切齒,但更多的,卻是疲憊。
一把把蘇子易從箱子里拖了出來,看著他跌跌撞撞的樣子,月芽猛地一松手,沒了支撐,蘇子易瞬間倒在地上。
狼狽的趴在地上,不知是不是觸踫到了傷口,粉紅的袍服上映出斑斑紅點。
若是換做以往,月芽肯定會心疼的恨不得把月國皇宮里所有的珍貴藥材都搬過來,但此時,月芽只是看著蘇子易手背上因大力撐著地面而泛起的青筋,淡淡的開口道︰「蘇子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逃了九次,九次被我抓了回來。現在,我就給你第十次機會,如果,你能夠不靠別人的幫忙,在一個時辰之內出我月國皇宮的宮門,那我便就放你走。但如若你不能做到,那麼,以後,你便就再也不準逃。」
听聞這句話,蘇子易抬起頭。
眼眶已濕潤,卻還是倔強的瞪大了雙眼。這副樣子,他似是在另一個人身上也見過。
不過,雖是相似,卻始終都不是一個人。
深吸了幾口氣,蘇子易踉蹌的從地上站起,但剛向前走了兩步,便就又有些站立不住。
因為一直躺在床上,而且從未來過月國皇宮,所以,難免的,會走許多彎路。
沒過多久,腳步就已經開始變得虛浮,視線也開始模糊,一個不穩,蘇子易摔倒在了地上。
隱于寬大袖服中的手緊緊的握住,直到尖利的指甲刺破了手掌心,月芽才能終于忍住了想要上前攙扶的沖動。
對于她來說,她此刻最希望的,就是蘇子易能夠用知難而退,或者,就是在中途暈了過去。
或許,這樣,她便能給自己一個能夠毫無愧疚的擁有他的理由。
可是,看著那桃花眼雖是迷離,但卻還是倔強的看著前方的樣子,看著蘇子易因站不起來而一步一步往前爬的樣子,月芽哭了,第一次,在這麼多宮人面前,毫無風度的哭了。
粉紅的衣袍慢慢被鮮血染紅,一寸一寸,在地上留下了彎彎扭扭的紅痕。
一個時辰究竟有多長?
或許,對于蘇子易來說,這被他當成了他生命中最後的一個時辰。
但所幸,他還能看到希望。
而對于月芽來說,這是她這輩子經歷的最痛苦,也是最絕望的一個時辰。
因為她清楚的看見了,她唯一愛上的男人,究竟有多麼愛另一個女人。
跪在蘇子易的身側,月芽緊緊抱著蘇子易的身子,蘇子易身上的血跡沾到她美麗的袍服上,可是她卻都看不見了。她現在能看見的,只是蘇子易那滿身的血跡和那已經被磨得不成樣子的雙手,她哭泣著,哀求著︰「蘇子易,我放你走了,你不要再動了好不好?」
捧起蘇子易的手,那原本白皙好看的手,早已被血跡和泥土染的不成樣子,而那十根手指上,指甲已盡數月兌落。
也許,她後悔了早先說過的那句話。
也許,她知道,她終究還是留不住他。
可是,即便是再也留不住,她也不要他送了命。
那十個箭窟窿,要是再次被扯裂了,她已經沒有第二瓶清香露來為他續命了。
因為知道再也留不住,所以,便只能夠緊緊的抱著,似是怕一松手,便再也見不到了。
懷中傳來輕微的掙扎,月芽淚眼婆娑的低下頭,下一刻,再次痛哭出聲。
一個時辰,出宮門,我放你走。
或許,就是為了這句承諾,所以蘇子易才能夠堅持著一寸一寸的爬到宮門。
盡管渾身是血,即便知道這樣他可能會死去,但是,宮門外的,是他深愛的妻子,是他的家。
當爬出宮門的那一剎那,蘇子易的桃花眼有些濕潤,把臉貼在地面上,他說︰「阿離,我想你了。」
來來往往的宮人都看著這一幕,他們看著渾身是血的蘇子易,眼中都帶著驚訝。
對啊,他們又如何會知曉,在那千里之外,還有一個人,每天的每天,在等著他回家。
月芽說︰「蘇子易,此生此世,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可意識逐漸迷離的蘇子易,卻已是什麼都听不到了。
揮來宮人,招來馬車,月芽最後看了眼蘇子易之後,便閉上了雙眼。長袖一揮,宮人會意。
公主,這是要他們把人送出宮。
臨走前,月芽瞟了一眼狗蛋。
鬼手醫仙的後人,應該,不會是浪得虛名才是。
馬車漸漸駛離宮門,直至消失不見,月芽才轉身,一步步向宮內行去。
微風吹來阿水帶著疑惑的話語。
她說。
公主,明明已經過去三個時辰了,您為何不把人留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
或許,愛一個人,也包括要放開他的手——
十一月的時候,木嫣離已經快要臨盆了,肚子大的像個球一樣,行動已很是不便,可她卻仍是每天堅持著要去城門口。
蘇家人拗不過她,但也不放心,所以,各退一步,去城門口可以,但是,要坐馬車。
十一月的天,已經有些冷了,懷了孕的木嫣離更是懼冷,可饒是如此,她卻仍是不肯呆在馬車里,非要站在城門口。
因為她說,這樣,她就能早先看到蘇子易了。
蘭馨沒辦法,只好為她準備了手爐讓她捧著——
接近十二月的時候,木嫣離臨盆,也就在這幾日了。
蘇家人說什麼都不肯再讓她出去了,可她卻只是撫著大大的肚子說。
蘇子易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然後,便緊了緊外頭的狐裘,繼續上了馬車——
十二月的時候,一大早,木嫣離照例還想出門,可是還沒跨出桃花塢的大門,便感覺到肚子出傳來的陣痛。
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下來。
木嫣離撫著肚子,輕聲說︰「孩子,你爹還沒回來,你再等等,好不好?」
但那天,最後,木嫣離卻終究還是沒能夠出門。
桃花塢里,她疼了一天一夜,疼的她以為就要死去,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蘇家人在門口急的團團轉,可穩婆卻說,還不到時候。
緊緊的握著手中的玉石女圭女圭,饒是疼的再也使不上一絲力氣,可木嫣離卻還是睜大著雙眼。
因為,蘇子易回來的時候,她一定要第一時間就看到他。
清晨的時候,木嫣離的意識已經慢慢開始游離,朦朧間,她仿佛看到了那一襲熟悉的粉衣,那一雙熟悉的桃花眼,亦聞到了那一身熟悉的桃花香。
那人好似輕輕的把額頭貼在她的額跡,然後輕聲呢喃說︰「阿離,我回來了。」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的時候,室內,終于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