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花木棉第二次與小楊打照面了。
第一次巧遇他的時候,花木棉正一籌莫展地瞅著藥材鋪掌櫃老爺,等著買人參。多虧這位小哥幫忙,她才把上好的人參捧回家。
「好,好久不見啊,小楊」花木棉結結巴巴地說到。
只可惜她完全沒能轉移小楊的注意力。
小楊還是一身青色長衫,穿著樸素,只不過這一回他手里拿的不是藥方,卻是一個敞開來的食盒,里面放著棕色的酒壺和兩個酒杯。花木棉想起剛才小楊進門之前的喊話,頓時明白過來了!
小楊不是酒肆打雜的伙計嘛,這下子肯定是來給算命先生送酒的……
「老先生怎麼了?」小楊此時已站在算命先生身側,看著他如死灰一般的面色,小楊的眉間也皺成一個「井」字。
花木棉條件反射地大喊︰「不是我殺的!」
天知道她剛才還心地善良地打算去請郎中來著,但現在面對小楊一番質問,她潛意識里已經不得不承認,算命先生的確是斷氣了,所以很害怕被小楊誤會。
「大小姐,你的意思是——老先生他——死了?」
花木棉用力地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眼淚直往下垮︰「真的不是我殺的,這人是自己忽然暴斃的!」
小楊太陽一直跳,臉都綠了,伸手探向算命先生的鼻下,果然已經沒了氣,再看算命先生那蒼白的臉色,僵硬的四肢,分明是死前做了什麼極度消哄力的事情,就像一灣被抽干了水的池塘,窮剩一癱淤泥,不堪入目。
「小楊,我真的不知道他怎麼會死!」花木棉還在擔心,一個箭步沖到小楊身旁,明顯激動不已,「剛才他給我看手相的時候還是好好的,結果他才說了幾句話,就吐血不止,斷了氣。我沒有殺他呀!」
小楊反手抓住了花木棉的手。
如果不是在危急關頭,這樣一對年輕男女的動作,是極其曖昧,引人猜忌的。
就在花木棉以為小楊要把自己當殺人凶手給抓起來的時候,他卻深深地吐出一句︰「木棉你別怕,我相信你……」
他沒有叫她「大小姐」,而是叫她「木棉」!
很小的時候,小楊就是這麼稱呼她的,親切地稱呼她「木棉妹妹」,那個時候,花木棉臉上總是髒兮兮的,但卻掛著兩個深深的酒窩,醉人極了……
花木棉渾身一顫,眼眶里打轉的淚珠子也止住了︰「你為什麼會相信我?」
他憑什麼相信自己?
不過是曾經有一面之緣的男子罷了,這個人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如果換做是花木棉自己,親眼目睹著算命先生猝死的一幕,肯定會懷疑在場的唯一人就是凶手。可是小楊卻那樣誠懇地對她說,他相信她?
小楊並不與花木棉嗦,他利索地走到桌邊,嗅了嗅桌上茶壺里的茶,確認無異樣之後,又在屋子里四處兜轉翻查了一遍,盡量保持不移動任何器具,最後終于在床頭櫃里抽出一封書信。
書信是用蠟封住了的,封面上寫著「遺書」二字,墨跡雖已干了,但色澤還很鮮亮,可見是最近幾日才寫好的。
小楊不敢擅自打開那遺書來看,找了許久也不見別的線索,只得走到花木棉身前對她說︰「昨天早上,這位老先生給我算過命,說我一整日都會有好運,而且酒肆老板會賞給我很多銀子。」
花木棉腦海里的片段閃了閃,好像是有算命先生接待小楊的一幕。
小楊繼續說道︰「我開始還以為老先生信口胡謅,也沒當真,結果去酒肆干活的時候,老板果真態度大轉變,不僅把拖欠了幾個月的工薪發給我了,還額外送了我兩壇好酒。」
花木棉難以置信︰「不可能啊,那家酒肆的老板我是听說過的,他這人出了名的吝嗇,拖欠工薪,打罵員工,上菜的時候缺斤少兩,上的酒里面兌了水,這些事兒,都已是鎮上遠近皆知的了,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那麼好心?」
這些也正是小楊疑慮的地方。
「所以說,此事雖好,卻蹊蹺的很,我總覺得老先生是個神仙,心里就記掛著,想得空了再來問一問。」
花木棉就問︰「那你又來過一次嗎?」
小楊點頭,「後來到了晚上,我又來拜訪老先生,對他表示感激,他卻說要我今日午時送一壺猴兒酒過來給他喝,權當作報答。」
「難道算命先生早知道他今日會出事?」花木棉一愣,緊緊盯著小楊手里那封遺書。
不等花木棉回過神來,小楊立刻催促道︰「咱們還是上一趟衙門吧!不管怎麼說,老先生對我有恩,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尸體爛在這屋里。」
自殺也好,他殺也罷,總得讓官府查個清楚!
「那好吧……」花木棉順從地點頭。
這一回,她再也不像先前那般驚惶失措了。
現下很多頭緒都已明了,算命先生有寫遺書,說明他知道自己陽壽將盡。他算命的本事這麼厲害,能算到這一點,恐怕也不足為奇。
再說了,她花木棉又沒殺人,就算上了衙門,無憑無據的,量那些衙差也不會冤枉了她。如果此刻她表現出任何一絲膽怯,倒顯得她做賊心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二人這就並肩朝衙門去,腳下步伐匆匆,恨不得要飛起來。
路上,花木棉疑惑地問道︰「小楊,你好像懂很多東西,既會認藥材,又會認尸體,又會找證物,就連酒肆老板那麼刻薄的一個人,你都能在他手底下混的風生水起的,我還真是佩服你啊!」
小楊听了這話,苦笑了一下︰「不過是些察言觀色的本事罷了,待人處事的久了,你也學得會。」
小楊可不敢告訴花木棉,十八年前,自己的親爹就是上任衙門里的仵作,因為太正直,不願跟上任縣太爺同流合污,硬是遞交了真實尸檢報告想推翻那狗官偽造的文書,結果卻被那狗官給害死了!
他的親娘也因為家中這頂梁柱一倒,就染上了重病。那個時候,小楊才只有三歲!
這麼多年來,小楊一直苦心研習藥材,為的就是治好親娘的病。在酒肆老板那里做雜役,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因為他家實在太窮,連買米的錢都湊不出來,只得混在酒肆里,每晚回去的時候帶點殘羹冷炙給娘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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