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熬過了這一夜,小楊想著,許是滄簫那一番話起了作用,獄卒們都不再為難于他。只可惜他這夜輾轉反側,怎麼也琢磨不透。听幾個獄卒耳語,他也猜出了**分,花木棉應是早就被放出大牢了。而自己肯定也會無罪釋放的,畢竟有那算命先生的一封遺書為證,再糊涂的縣官也不會斷錯案。
這麼想著,心里舒坦了些,小楊靜靜等待著自己能被放出去。
到了第二日一大清早,天都還只是蒙蒙亮,小楊所待的牢房因是沒有窗戶的,外面的陽光照射不進來,所以黑漆漆一片還是如同晚上一般。小楊習慣了起早床,這日醒地別早,見對面牢房里關著的犯人還在呼呼大睡,不禁覺得好笑。
哼,這哥們兒也真淡定,敢情是把大牢當作家了。
小楊看左右無人,猜測獄卒都在外牢的休息室打瞌睡,不禁覺得乏味,開始沖著對面那哥們兒喊了一嗓子︰「喂!對面的兄弟!」
「……」那男人哼哼唧唧了幾聲,只是轉了個身子,繼續睡他的春秋大覺,仿佛干草鋪子如蠶絲被一般。
「叫你呢!」小楊不依不饒。
豪爽的聲音回蕩在牢房里,小楊適應了黑暗,這才發現他們的牢房似乎是在整個大牢的最里層,且關的人不多,只有他和對面那兄弟倆人,其他牢房都是空空如也。
「兄弟,別睡了。起來陪我說會兒話啊。這里好生冷清!」小楊嘗試了第三次喊叫。
實在是因為牢房四周人煙稀少,讓他不能適應。
想他可是在酒館里打雜的伙計,那酒館客棧什麼的,最是人來人往,人煙嘈雜之地,小楊每日都嘻嘻哈哈用笑聲試圖掩蓋心底的憂傷。可這時候牢里靜得有些駭人。
對面牢房那男人終是被吵得不勝其煩,反正是睡不好回籠覺了,索性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哎喲媽,起來也不帶打聲招呼的,嚇俺一跳!」小楊聳了聳鼻子。
「……」
那男人不動聲色,看樣子是個不愛說話的主。不過也好,他能坐起來,至少說明是個活人。
就見他側著身子靠在牆上,小楊只能看見他一張側臉,看不清具體相貌。那人面上沾了些土灰,越是難以分辨。隱約可以看出鼻梁高高,身材頎長卻不瘦削,穿著打扮也與小楊這種干苦力活的尋常百姓相似。♀
似乎這也是被狗縣官誣陷進來的哥們兒,怕是家中無人拿銀子贖他,才不得不關在牢里。哎,同是天涯淪落人呀!
「兄弟進來多久了?怎麼稱呼?」
那人也不看小楊,只不冷不熱地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喲,這小子心中所想,倒是和小楊的想法有幾分接近。
「咱好歹也是同住棉花鎮上的,認識認識也無妨呀。不過我在這鎮上住了十多年,哪戶人家長什麼模樣我還是知道的,除非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小姐,不然我肯定能叫出名字。看你的樣子,不是本地人吧?」
那男人默默點了點頭。
「怎麼會被關進來的?」
「一言難盡……」男人又往牆角挪了挪,好像是覺得冷。
小楊還以為這哥們兒會開始講故事,他等了良久,也不見哥們兒開口,始才覺得自己是被人嫌棄了……
人家清高,不願和自己領,也罷,也罷……小楊癟了癟嘴,又往牢房連接外面的那個大門看了一眼。油燈早就燃盡了,門縫里射進來一束微弱的光線。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狗娘養蛋官,把大牢修成這麼個形狀,是要悶死犯人呀。」小楊忿忿不平低聲埋怨著。
卻見對面牢房那哥們兒居然開口嗤笑了一聲,像是很不以為然。小楊趕緊轉身去看他,等著他再度開口說話。
那男人果然說道︰「都是要死的人了,不是被餓死,就是被鞭子抽死,不是被拉出去砍頭,就是在這死牢里被喂耗子藥。左右都是死,那狗官哪還會管什麼勞什子的死牢修啥形狀!」
他方才說……死牢……
小楊猛地揉了下眼楮,又挖了下耳朵。沒听錯啊,是說「死牢」,而且說了不下兩遍!!
心底一陣涼意翻涌而至。
是了!難怪狗官不好好斷案,難怪師爺不拿算命先生的遺書出來當證據,難怪獄卒們不把他當人對待,難怪……難怪對面這哥們兒得過且過,話都懶得多說一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這麼說,自己被狗官判了死刑了??
那他重病的母親可如何是好啊?
「狗官……狗官……」小楊心里很不爽地大聲嚎了兩句。
像是石頭丟進水里,翻了兩個漣漪,就又悄無聲息風平浪靜了。
「狗官你給我出來……你草菅人命,就不怕冤魂上門索命嗎!」
「好了你別喊了。這個時辰,獄卒們怕是都在外頭睡大覺,死牢跟別的牢房中間隔了一道厚牆,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听到的。」對面牢房的哥們兒被吵得不勝其煩,終是忍不住安慰了一下,「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一死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來生還做一條好漢!」
小楊冷冷「切」了一聲,不以為然。
「要做好漢,你自己做去,咱窮人一個,苦命一枚,家中還有病重老母等著咱掙錢買藥吃。咱可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想想前一夜那幾個凶神惡煞的獄卒拿鞭子抽自己,小楊就覺得後怕。
本以為那些人是想逼供,本以為死死咬住牙關就能挺過去。大牢嘛,哪能沒幾個壞人。誰知道他們卻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我叫朱文德,兄弟你怎麼稱呼?以後黃泉路上做個伴,也好有個照應。」對面牢房的男人這才轉過臉來,站了起來,終是讓小楊看見了他的面貌。
居然是個眉清目秀的高個子年輕人,年歲和小楊差不多。果然應了那句「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叫楊武。我娘叫我小武。不過除了我娘和木……」小楊哽咽了一下,終是沒把「木棉妹妹」四個字給說出來,「其他人都……都叫我小楊。你也可以這麼叫。」
「噢。小楊。你怎麼被關進來的?」朱文德問道。
于是,這對難兄難弟開始滔滔不絕講起各自的或跌宕起伏或含冤的故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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