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不知顧惜朝這些心思,埋頭與石頭一道將人裹了拖出去,又借了頭頂月光,與石頭一道在地上掘了兩個坑出來,葬兩了張天逸兩人。
忙完了這些,兩人都已經累極。石頭模了一把頭上汗水,回頭望章杏。她正站在月下,婆娑月影透過樹縫照到她臉上身上,斑駁不定,越發襯得她眉眼沉靜。石頭心中突覺充實,一股久違的踏實安心重又回來了。他于是裂嘴一笑,說道︰「你方才不是問我,是什麼時候看出張天逸的不妥嗎?」剛才,那姓顧的在面前,他不好說。現下只有他們兩個人了,自是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章杏也忙著忘記了這問題,連忙說︰「是啊。」石頭對張天逸從頭到尾都存有防範心理,否則,也不會在張天逸兩人發動時候就察覺避開,還及時反擊了。
石頭嘿嘿笑了兩聲,左右看看,低聲說道︰「我發現這家伙藏著了一個大秘密,所以對他也格外留心些。他跟二當家與沈懷林的那些勾當,也是我偷听的。不過這家伙也十分謹慎,我也只听了一半,就被發覺了。還好,我溜得及時。」
章杏盯著石頭,她素知他是個膽大的,但是他敢盯梢張天逸,這還是讓她很吃驚。張天逸可不是一般山匪。他出身不凡,而且身邊高手不少。她雖然與其接觸不多,但是圍著張天逸身邊的那幾人可不像是一般山匪。忠心耿耿,寸步不離,拼死護衛。一般山匪,可沒有這麼高的覺悟。
石頭模了模頭,又說︰「不過看這家伙今日這行徑,應是早就疑心我了。他到底是怎麼想到是我的?我很小心啊。」
章杏看著石頭一副想不明白的樣子,說道︰「他也就是疑心而已。若是真知道是你在盯梢他,只怕早就殺了你,哪會容你活到現在?」
石頭邊想邊點頭。張天逸想要殺他。確實是後來才起意的,只怕是先前就有些懷疑。今日將諸事連在一起了,才想到要置他于死地。
「石頭。」章杏在心里思量片刻,叫道,「你的事情,你義父知道嗎?他與張天逸關系如何?」
她沒有漏過石頭話語里有關張天逸大秘密的事情,但是她覺得石頭若是想告訴,自然會告訴她的。他不說,想來也有不說的道理。知道秘密多了,可不是什麼好事。張天逸的秘密與她干系可是不大,但是若是他知道了他們的底細。那就麻煩了。
石頭一愣,隨即就知道章杏問的是什麼了,搖頭說道︰「你是問咱們在大西山的事情吧?」
章杏點了點頭。
石頭搖頭說︰「你放心,我知道這些事情說不得,我連我義父都沒有告訴。只說被人牙子運到西北時。在船上伺機跳江逃出來的。」
「那你義父相信你說得這些嗎?」章杏又問。
石頭想了想,點了點頭,「我義父應是相信的,他跟別人都是這麼說的。」
章杏略放下心來,她沒有見過青蒙山三當家姚青山。但是見過了姚明珠,這姑娘看著還不錯,那姚青山既是能教出這樣的女兒,還能救下石頭,想來,也不是什麼奸詐凶狠之輩了。
說起大西山那些經歷,兩人都有些心悸。章杏先前出了一身汗,這會靜下,經了冷風一吹,便覺得有些冷了,于是說道︰「走吧,我們回去吧。」
兩人一道往山洞去。路上章杏問及石頭明日如何下山的事情。石頭拍著胸脯,直說讓她不用擔心。
說話間,就到了山洞門口。章杏見石頭突然停住了腳步,順他目光看過去。顧惜朝正站在洞口,冷著一張臉惡狠狠盯著她與石頭。
章杏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這境地實在鬧別扭,便按下心中的不耐煩,走過去,擠出笑容來,正要說話。
顧惜朝卻狠狠瞪她一眼,冷哼一聲,轉身就進了山洞里。
石頭搖著頭過來,伸著一個大拇指豎給章杏看,嘖嘖叫道︰「這世子爺是不是吃炮仗長大的?這也太難伺候了。」
章杏連忙拉下石頭的手,低聲交代︰「別說了。」
石頭忍住笑。
兩人並肩進去。顧惜朝坐在火堆前,一張冷臉發著無邊寒意。章杏懷著息事寧人的心里正要過去,準備說些和軟話兒。石頭一把拉住她,低聲說道︰「你由著他罷,你又不是他家的老媽子,犯得著這麼作踐自己嗎?他來這里幫你,那也是你救他在先。」
章杏想想,也是這個理。她原本就沒打算與淮陽王府有什麼關聯,這事兒完畢,大家就各走各的道了。她于是不再留意顧惜朝,與石頭一道將剩下雜草清理成了兩個窩,一人佔了一個。石頭看了顧惜朝一眼,對章杏說︰「你先睡,我來守。一會,我叫你就是。」
輪番守夜,那也是他們從前就做過多次了的。當下章杏也不含糊,蜷縮著睡了去。只有休息好了,第二日才有精力逃出去。
顧惜朝看著章杏就這麼睡了過去,心里氣得不行,可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石頭坐在章杏旁邊,嘴里叼了根枯草,時不時抬頭看顧惜朝一眼,臉上似笑非笑。
顧惜朝忍不住了,看了蜷縮不動的章杏一眼,沖石頭叫嚷道︰「你笑什麼?」
石頭卻嗤又笑一聲,呸了嘴里枯草,一歪身,倒下就閉眼楮,壓根就不理會顧惜朝。
顧惜朝恨得直磨牙,實在憋屈難受,偏發泄不得,便丟了手中柴火,站起身出了山洞。
夜已經深沉,山里月冷風寒,顧惜朝心頭的煩躁經了山里冷風一吹,便有些清醒了,心里突然蕭索。自己的心思無人能懂。他這般為她,她卻絲毫不看在心里。她還待任何人都比對他好。
孤月冷星,憂憂戚戚,剛好襯了他的心思,他愈發覺得無邊蕭寒。寒索山風吹來。漸侵進他的心里,他站在冷月下忘記了時辰,直到突然听見可擦一聲響動。
顧惜朝驚醒抬頭看去。他所處這里略高,可以盡覽腳下山林。夜深沉,原是一片幽暗的山林多了一點亮光,穿梭跳躍著,正往這邊而來。
顧惜朝連忙伸頭看,待看清楚了,一下子驚變了臉色。于是連忙轉過山壁,跑回山洞里準備告訴章杏。卻見洞里原來蜷縮睡著的兩個人已經坐起來了。
石頭盯著跑進來的顧惜朝。問道︰「是不是有人過來?」
顧惜朝听石頭這副語氣,差點沖口就刺他一句,但是觸及章杏緊張憂心的目光,那句刺話就吞進了肚子里。看著章杏點頭道︰「有人過來了。」
章杏和石頭對看一眼後,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仍然還燃著的火堆上。石頭一下子跳起來,提起旁邊架燒的水,就澆在了火上。章杏則連忙踢扒旁邊的散土蓋在火上。
顧惜朝正驚訝石頭和章杏的反應,洞里一下子全黑了。只聞得一股刺鼻焦糊味道,以及幾人急促的呼吸聲。
顧惜朝正在左顧右盼,突然听到那黑小子叫道︰「杏兒,咱們得趕緊離開這里。」
顧惜朝听得章杏回了一聲好,正在辨她的位置。突然一只冰涼細滑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章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走。」
顧惜朝在渾噩之間就被拖出了山洞,出了山洞,就有了月光。顧惜朝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抓著自己手掌的小手上,心兒突然砰砰直跳。
這份心悸卻只有片刻。章杏松開了顧惜朝的手,低聲說道︰「這處太過顯眼,遺留痕跡太多,咱們需得趕緊離開。」說罷,她就跟上了石頭的腳步。
顧惜朝回過神來時,章杏的身影已是快融入幽暗里了,他連忙跟上。
石頭領著顧惜朝章杏在山林里轉圈,頭頂雖是有月,但是山路可不比平地,且不說毒蟲猛獸了,光那路就不好分辨。但是石頭卻猶如行在平地里,行動迅速敏捷。
章杏是走慣了山路的,腳程原本就極快,緊跟石頭不拉下片刻。
苦得只有顧惜朝了,他雖是經常在軍營里模滾爬打,到底出身富貴,那些訓練對比從十萬大山深處活著逃出來,實在是不夠看。但是他性子倔強,是絕不許自己不如石頭和章杏的。
——他若是連個丫頭都不如,那實在是天理不容;石頭打架比他狠,章杏原本就高看石頭一點。他若是在這時候,還叫苦退縮,那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所以雖是跟的十分辛苦,顧惜朝也咬牙撐著,不放松片刻。
也不知道行到哪里,石頭停了下來,猴子似得爬上了一顆高樹,看了片刻後,又哧溜下來,喘著粗氣說道︰「好了,他們追不上咱們了,咱們先歇會吧,這里距離江邊已是不遠,待天亮了,咱們就過江去。」
顧惜朝停下後,就不想動了。听得石頭說可以歇息了,腳一軟,就攤在了地上,再也不想動了。
章杏也累了,只她在大山里生活過,知道深林的各種凶險,仍是打起精神四處查看。
石頭擺手說︰「杏兒,這里地處開闊,位置偏僻,還算安全。你盡管歇會吧。」
章杏四下看了一通,就知石頭說的是實情,放松找了一處干燥地兒,隨手扯了一把枯草墊著睡下。
再醒來,已是天亮了。章杏先醒來,叫醒了石頭和顧惜朝。章杏和石頭在山里生活過,昨夜躺下時,也簡單做了些安置,這番醒來,倒無甚異樣。但是顧惜朝就難受了,一醒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頭重腳輕,渾身無力。
但是,在章杏和石頭面前,他仍是不想示弱,強撐著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