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領著章杏顧惜朝兩人轉到一處密林里——石頭突然加快了腳步,跑到前面一個歪脖子大樹下,往手心里呸了口唾沫,就哧溜一下上了樹去。
章杏伸著脖子四處看,這里與一路過來的山林粗看無甚特別,但是細看了就可以發現這里有幾株聚在一起的大樹特別高尖,樹梢很是突出。
「接著。」石頭在樹上喊道。
章杏看他抱著一包黑乎乎東西要往下扔,連忙站開來,伸了手,接住了石頭扔下的東西。到手之後,發現居然是個很有些分量的包袱。
石頭下了樹,笑嘿嘿一邊拍打手,一邊說︰「打開看看。」
章杏依言打開,包袱里裹著一層油布,打開油布,里面居然有三張大餅並幾件粗布衣衫,另還有一柄數寸長短的短匕。
「吃吧,這是我放這里的,吃了咱們好趕路。若是渴,前面不遠就有一條小溪。」石頭笑嘿嘿說道。
章杏看見包袱里的東西,略愣一會後,就有些明白。石頭在這青蒙山恐是早就存有開溜的心思,這包袱是為後路做的準備呢。她心里不免感慨,到底形勢最是歷練人。石頭不過十五六歲,表面上看起來嘻嘻哈哈的,實則處處謹慎小心。
不過,章杏雖然心思澎湃,面上卻是不露,三張大餅,先遞了一個給顧惜朝。
顧惜朝皺著眉頭接過。
章杏說道︰「這大餅還是好的,且最是耐饑餓了,先吃些吧,咱們還要趕好一會路呢。」
從昨下午到眼下都沒有進食水了,且又經歷繁雜破折,大伙早就又累又餓了。顧惜朝自也是一樣,見這大餅雖是不好看,仍是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他見章杏和石頭各拿一個啃起來,這才下口。雖是又干又硬。倒也不難吃。
肚子里有了食,顧惜朝方才覺得好些,但是嘴里實在太干了,越嚼越覺得干渴。只看著旁邊的章杏和石頭面不改色。他也強忍著什麼也沒有說。
吃了一半時,顧惜朝看見章杏和石頭都不吃了。將剩下的半張餅包了起來。揣進了懷里。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餅子,躊躇片刻,也學著扯了一片青葉子包起來。揣進懷里。
石頭看顧惜朝的舉止,難得沒有笑,站起身,說︰「走,那邊有條小溪。」
三人來到小溪邊,章杏和石頭用溪水模了一把臉,又灌了幾口。顧惜朝見他們都這麼做,也有樣學樣了。順著小溪往下走,又走一截後。他們就看見了大江。
三人躲在兩塊大石頭後細看了一陣,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方才出來。沿江高地有多處草垛,看著像是附近山里人留下來。石頭直奔一堆不起眼的草垛去,扒拉開了,從里面抽出一個簡易筏子來。那筏子是用十余根木頭捆綁而成,勉強可以站的兩人。
章杏心中驚訝。沒有料到石頭竟是連過江的筏子都備下了,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顧惜朝則完全驚呆了,愣愣看著那木頭筏子。
「杏兒。」石頭喊道,「這筏子站不下咱們三人。你再去尋些木頭來。」
章杏點了點頭,放下肩上的包袱,轉身就跑進了林子里。這大山里樹木繁盛,一路來時,她就看分明了,這種粗細的枯木有不少。
顧惜朝見章杏進了林子,想也沒想,也跟著進去了。待到兩人各拖兩根手臂粗細的枯木過來時,石頭已經用樹藤枯草編好了草繩。
將拖來的木頭綁進了筏子里,三人合力拖進了江里,撐桿是現成了,石頭早備好了。
石頭用撐桿穩住了筏子,叫章杏先上了。章杏上後,立時就蹲。顧惜朝無甚經驗,跳上去後,差點踉蹌翻進了江里,听了章杏喊叫的蹲下,方才幸免。
顧惜朝蹲下之後,心猶在急跳。這時節雖是開了春,但是江水還是冷寒刺骨,若是落了江里,便是不死也要生一場大病。
筏子漸離了岸,江水滔滔,在岸邊還不覺得寬廣凶猛,行在江中時,這才發覺凶險。
顧惜朝何曾坐過這般簡陋筏子?背心都不由得驚出了冷汗來,緊緊看著四周滔滔江水和腳下悠悠晃晃的枯木筏子,總覺得這筏子像是要馬上解體似得。
無意瞟見對面的章杏。她平坐在筏子上面,雙手各抓了兩邊的捆繩,細白臉上一絲驚慌也無,幽黑眸子也是一派平靜。
顧惜朝頓時覺得汗顏,不由自主停住了背脊。再看撐船的黑小子,雙腿略張開站著,竟是穩如磐石,撐桿入水,咚一聲輕響,弓腰使勁之間,筏子如利劍破開江面,一下子就射出老遠。
顧惜朝硬氣一下子被激上來,壓下心頭驚慌,背心的冷汗也不出了,慢慢坐下來,也如章杏一樣雙手抓住了身子兩邊的捆繩。
他覺得坐下之後,果然是好了許多,再看周身,就沒有先前膽寒了。
筏子離了岸邊,漸行于江中,冷風呼呼來。章杏其實並沒有顧惜朝想得那麼鎮靜,她心里也有些膽寒。這般曠闊江面,水流也不平靜,身下這小小筏子猶如落葉漂浮于滔滔大海之中,似乎下一刻就會被覆滅,如何能不膽寒。只她到底經歷頗多,早練就一副喜怒不行于言表的本事,別人看不出來罷。
章杏正緊張注視著江面與身下筏子,突然听得石頭喊了一聲︰「杏兒。」
她抬頭看去。石頭手中拖著撐桿,眼楮緊緊盯著斜對面,不知是冷風吹的,還是別的什麼。他慣黑的一張臉竟是泛出了青色來。
章杏順石頭眼神看過去,也一下子驚變的臉色。那處正是一條分支岔口的地方,竟是沖出數條輕舟來,如離弦的箭一樣往這邊沖過來,舟上一色的黑衣人,或是端著羽箭,或是提著刀劍。
章杏連忙往兩邊岸邊看去,此時竟是已經行于江中了,前後各不著地,無論將筏子往那邊撐,都已經來不及。他們這簡易筏子如何能抵得過對方輕舟?且還不說對方人多勢眾,後援不斷了。
江面也沒有任何遮掩,一旦對方的輕舟過來,那也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章杏和何石頭對看一眼,石頭將手中筏子一扔,章杏將手邊包袱一抓,兩人同時跳入江中。
顧惜朝自也是看見了那處飛馳過來的黑衣人,也驚變了臉色,正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听得兩聲落水聲。他略一愣後,一咬牙,也跟著跳進了江水里。
一入江里,猶如墜入了冰窖中,顧惜朝的呼吸都不由得一滯。章杏潛到顧惜朝身邊來,眨了眨眼楮看了看他,用手指了指前方,如水蛇一樣鳧游過去。
顧惜朝忍住不適,連忙跟上。
他們鳧游沒多久,就听見了有舟行過來的響動,石頭往底下潛游,越發加快了速度。他與章杏是在淮水河邊長大的,章杏自是不用說了,其父章水生就是淮水河數得著的艄公。石頭打小頑皮,是附近幾村有名的孩子王,水性他要數第二,就沒有孩子敢當第一了。
青蒙山一面臨水,他入了山寨,隨著年紀越長,水性也跟著更好,橫渡大江都有好幾回了。
這江里雖是凶險,他們兩人卻是不懼,如兩條魚潛行與水里。顧惜朝緊緊盯著章杏與石頭,硬是不肯輸一口氣。
他們若是晚下水片刻,確也真是凶險了。七八條輕舟如羽箭飛馳過來,見筏子上的人已經下水,二話沒說,領頭手勢一下,羽箭索索往水里放去,更有數名鳧水好手輪序下水。
章杏石頭顧惜朝三人在水里潛游一陣,待到憋不住了,石頭便浮出了水面,先大口透了幾口氣,然後往身後看去。他們已是離了筏子老遠。那伙黑衣人正將筏子圍成了一團,正在放箭。他換了幾口氣後,連忙又鑽進水里,繼續潛行。
章杏和顧惜朝也陸續出來換了口氣,跟著石頭繼續往岸邊潛游。
待到上了岸了,三人已是累的快虛月兌了,各自喘了幾口氣。回頭看見江里已是密密麻麻有了幾十條輕舟了。石頭模了一把臉上的水,轉頭看了章杏,繼續往山里鑽。
也不知轉了多久,章杏發覺周圍樹林漸漸稀疏了,腳下也似有了路,便知快要出山了。
果然,沒多久,石頭就轉過頭來,腳下依舊不停,說道︰「杏兒,再走一會就要出山了,這邊雖是偏僻,但是偶爾也有人進來,咱們還是先收拾收拾,這樣下山,太遭人眼了。」
章杏點了點頭。石頭又指了指前面,說︰「那處有個山洞,可做歇腳。」
「走吧。」章杏說道。他們這副模樣在人前現身,就算是附近沒有暗兵,他們也逃不了多久。
石頭帶著章杏顧惜朝兩人來到一處矮崖下,扒開一堆雜草,果然看見了山洞。章杏跟在石頭後面進去。那山洞不大,約莫十尺見方,洞里甚是干燥,地下還有灰燼,想是以前曾有人在這里呆過,且還點了篝火的。
石頭明顯放松下來。章杏一路過來,也看得仔細,這山洞雖是有人來過,但仍算偏僻,洞口雜草旺盛,不十分留心,是找不進來的。她也松下了緊繃的心弦的。
顧惜朝已是一**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