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將軍親自出馬,歐允再是不情願,還是只能被拎出了家門。舒愨鵡也不用收拾東西,雲家有他的房間,自然也有一應的物件。
雲老將軍和歐允坐的馬車,這是習慣了。從小每次帶歐允出馬都是坐馬車而不是騎馬。他那張臉太暴露身份了。
雲老將軍道︰「瞧瞧你被教養成什麼德行!要不是看他那時候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才不會同意讓他把你抱走,任由你在宮里長大呢。」搞得允兒三歲的時候還差點大冬天的在池塘里凍死。也不是教子無方的人啊,另外幾個兒子諸如晉王這樣的就教得很成才,偏生把允兒教養得恣意妄為!
「外公,我可是偏將軍,全軍最年輕的。而且沒有靠別人,都是我一手一腳自己掙回來的前程。」歐允嘟囔道。
「你如果只單純的是我外孫,外公以你為榮。沒墮了我們雲家的家風。可是你不是啊,你還是……,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年紀老大了還不娶媳婦兒。你表弟的兒子都三歲了,能跟著扎馬步了。」原本當初皇帝征求他的意見,問秦相家的孫女如何,他還挺高興的。可這三四年都過了,秦家小丫頭都嫁人生子了,他外孫還是光棍一條。
皇帝不是對誰都一言九鼎麼,怎麼就沒法子讓允兒成親啊?普通人家父母之命尚能湊效,他又添上了金口玉言,怎麼就是拿這小子沒法子?又把他縱成這樣,晉王的王府都敢進去搜查。也不想想,晉王是什麼人,將來等他即位,要是同允兒算總賬怎麼辦?
紫檀精舍里,皇帝模模耳朵,劉芳道,「皇上,怎麼了?」
「有點癢。」
接著就收到消息,雲老將軍親自出馬把歐允帶到雲家小住。劉芳想笑,又只能忍著,看皇帝臉上顏色變了數變,最後自嘲道︰「朕這個岳父肯定又在背後數落朕了。」他叫雲老將軍一聲岳父,沖的可不是淑妃。就連何皇後的父親都沒有這個待遇的。
劉芳不好接話,只低頭憋著笑意,又听到皇帝抱怨,「他怎麼就老是在允兒面前講朕這不好那不好呢?」小時候歐允听了還會回來問他是不是這樣的,把他噎得不行。
劉芳心道,你還想雲老爺子在小爺面前講你的好話不成。這要換一個人,指不定老將軍的青龍偃月刀都砍過來了。
「皇上,有雲老將軍看著,小爺也就不能再胡鬧了,您也能省點心。」
皇帝嗤笑一聲,「他自己不能胡鬧了,可他能指使何山他們胡鬧啊。」頓了一下又道︰「劉芳,你說如果朕不在了,岳父也不在了,雲家還能一如既往的待允兒麼?」
「奴才,不知道。」私下里主僕二人五十年的情分,說說這種諸如不在了的話劉芳也不會戰戰兢兢的。
皇帝嘆口氣,「朕不在了,有幾個人能待他一如既往啊!」
不出皇帝所料,當天晚上何山等人就胡鬧了。當夜二更,西陵太子下榻的驛館突然起火。當然,避開了卡拉猶豫過的那間屋子。然後,何山手下的人扮成附近的老百姓提著水桶進去幫忙救火,堂而皇之的進了驛館。
「太子殿下,走水了!」
「知道了。」納真不慌不忙的坐起,披上件外衣,然後將安穩睡在里側的人兒用薄被一裹,從頭包到腳抱起往外走。藥量掐得正好,顧琰每日只有三餐的時候是清醒的。納真還真有幾分生米煮成熟飯的想法,可是她一直昏睡,實在是有些破壞情趣。可他又不能讓她清醒著,不然肯定要生變故。只有等到安全離開再說了。天朝人不是都在意這個麼,他就不信等她成了他的人,那兩個皇子還要來搶回去。
這件事,以晉王的性子肯定不會沖冠一怒為紅顏,讓好不容易平定的邊關再起戰火。再說,他還得防著齊王趁勢咸魚翻身呢。所為紅顏禍水,那都是替男人背的黑鍋。而歐允,他不過是皇帝的私生子,沒有權限決定戰與和。何況,再過幾年等到內憂解決了,納真本來也是打算要再和天朝較量一番的。此時雙方都想和不想戰,所以,打是打不起來的。
至于顧琰,這是他極為想得到的人。不但是傾國傾城的美人,還是智珠在握的高人。如果她能夠像溫先生一樣為西陵出力,這個價值就太高了。他可不會只將她放在後宮浪費掉。這樣,她的才具能得到充分發揮,自己也會將她捧在手心,所以說,跟著他有什麼不好。就是現在不肯,將來成了他的人,為他生兒育女自然會轉變立場。他在她身上,其實並沒有感受到過所謂天朝上國對外族的排斥與輕鄙。
 
易容過的何山和關天河已經借著救火沖到附近了,看到納真這麼堂而皇之抱著人出來,卻是一時沒有辦法。要怎麼辦?這麼抱出來明顯是睡在一個屋,西陵太子的女人他們敢上前搶奪麼?而且,這麼一搶奪,傳揚出去顧姑娘的名聲就毀了。皇帝只會順水推舟索性將人賜給西陵太子帶回去,也省得左右為難。
納真用天朝話大聲道︰「多謝諸位百姓前來救火。等一下將火撲滅,各去門口領五兩銀子,算是小王的答謝。」說完,腳下不停的往外走去。身遭一圈自然有人護著,不讓人靠近。他一路走到清理出來以供避火的屋子,這才將被子打開,一看顧琰被捂得滿臉通紅,順手撈起折扇給她扇風。
「殿下,這火起得蹊蹺。」
「管他那麼多呢,反正燒的又不是本王的地方。」納真好整以暇的給顧琰扇扇子,外頭自有人守著,不怕有人突然沖進來。
歐允在雲府听了何山的回稟,氣得牙根癢癢。不消說顧琰肯定是被人下了藥,可惡的納真,竟敢與她同處一室。這下不用再搜別處了,盯緊了納真就行。他要是讓他把人就這麼帶走了,他就不姓……歐允一滯,他本來就既不姓歐也不姓雲。那個姓又不能公之于眾。
「晉王那里,要不要打聲招呼?」何山袖袋里還有救火有功領的五兩銀子,想想真是憋屈,更替歐允憋屈。
「到這份上了,他不知道才怪了。派人上國師府說一聲就是了,問問國師有什麼主意。」
「是。」
歐允躺床上沒有睡意,還是起床進宮去了。
皇帝倒是睡得挺好,西陵人住的驛館失火這種小事也沒人敢打擾他的睡眠。頂多就晉王回頭去安撫一番罷了。反正火都撲滅了。
歐允就坐在旁邊等他睡醒,口中嘟囔道︰「不是說老年人瞌睡少麼,怎麼還不醒啊?」
劉芳哭笑不得,「皇上是服了助眠的藥物才能如此安枕。小爺你有什麼事同晉王說就是了嘛。救顧姑娘,晉王也很上心的。」
「不行,他救跟我救是兩碼事。」他人手不夠,加上國師府可能也不夠。所以進宮來找皇帝借人。這要讓晉王把人救走,跟被納真擄走有什麼區別啊。
皇帝一覺睡到天明,歐允去打了水服侍他洗臉。皇帝把他遞上的熱毛巾推開,歐允干脆抖開毛巾替他擦了兩把,「爹,早安!」瞧他多孝順,晨昏定省來了。
皇帝轉開臉不看他,他就在旁邊坐下,「我小時候爹給我擦臉,擦得我哇哇大叫你還說你都沒使勁兒。」
「小孩子臉女敕,那之後老子就知道了。不過你現在的臉可比城牆拐彎還厚實。」皇帝絲毫不為他的溫情攻勢所動,沒好氣的道。
「追姑娘家怎麼能臉女敕呢,當然得膽大心細臉皮厚了。你說是不是啊,爹?」
被他插科打諢的,皇帝的臉有些繃不住了,「什麼時候來的?同你外公打過招呼沒有,別讓老爺子擔心。」
「哎喲,還真忘了。爹,你借些人給我去救你兒媳婦兒。我這就回去也好讓外公安心。」
「不借。」
「還說怕我以後受氣,現在連你自己都不肯幫我。」
皇帝看著歐允,「你想要老子怎麼幫你?把人給你,讓你去把一個被人擄走的女子救回來就算幫你了?」
歐允明白皇帝言下之意,被擄走的女人會遭遇什麼,這個不說大家都清楚。而且顧琰已經被擄走十五個時辰了。
「琰兒她絕不會讓納真得逞的!」
「就算是沒有,一個被擄走的女人……」就該以死以證清白,省得污了名聲。更何況,如何處置顧琰這麼棘手的難題,如今算是迎刃而解,皇帝會救她回來才怪了。
歐允最後抱著的期望也落空,他緩緩站起來,「爹,你說得沒錯。什麼都得是自己手里抓著的才是真的!」
皇帝眼底一動看向他,歐允躬身行了一禮,「爹,兒子走了。你不借人我也要去救她的。不然,豈不成了行百里路走到九十里卻放棄了。」他可不會把機會就這麼讓給晉王。八年了,好容易才走到快要抱得美人歸的這一步。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出去了。
皇帝張了張嘴想叫住他,最後還是沒有出聲,轉而吩咐劉芳,
「讓影子去,一定要護好小爺。」
「是。」
在歐允等候皇帝醒來的同時,明暉換了一身夜行服去往西陵太子一行新的落腳點。倉促之間,有司官員將人安置在了北戎使者住過的另一座大型驛館。
夜色中,他如一只大鳥般無聲地飛馳在屋檐上,幾個起落便去得老遠了。不一刻來到目的地,正想悄無聲息的潛入,卻發現腳下差點被一根細如牛毛的銀絲絆到,那銀絲上系著幾個小小的鈴鐺。在這深夜響起來肯定要驚動人。
他抬腿邁過去,發現這樣不顯眼的防範措施還不少,不過感覺像是臨時設的,于是更加的小心。呼吸綿長,近乎沒有。這里屋舍眾多,西陵太子的宿處該是哪一處呢?按照歐允傳來的消息,西陵太子是把琰兒隨身攜帶著。他這個徒弟啊,還真是引天下英雄盡折腰。姑娘家耀眼了點,真是不好。這樣的美人,沒有足夠的權勢與力量還真是沒辦法安全擁有。咋听著這麼禍水呢,趕緊把她嫁出去禍害別人吧,這樣他這個師傅也可以省點心。這就叫嫁禍!接手了可不能埋怨,要是承擔不起保護的責任就最好知趣的走開。
有巡夜人經過,看起來像是驛館的人。明暉一個倒掛金鉤捂住了那人的口鼻,變換了聲音悄道︰「說,西陵太子住在哪里?」
巡夜人的確不是西陵人,因此在自身安危和西陵太子安危之間相當拎得清,很快給明暉指明了方向。
明暉在他頸後一捏,將人捏暈了過去,然後往他所指方向而去。
「什麼人?」
明暉的手剛探上窗欞就被發現了,一陣勁風襲來。他吸口冷氣,高手!如果有這樣的高手,那琰兒被人擄走倒是不好罵她沒用了。就是自己,都不一定能對付得了呢。
交手幾個回合,雙方都感覺到對手的強悍。而西陵的護衛也被驚了起來,明暉無奈,只能放棄救人的打算,先抽身而退再說。只是敵眾我寡,還真是有些麻煩呢。不是他不想帶幫手,可是差距大了帶來也只能是累贅。難怪西陵太子敢在宮里擄人,原來身邊有這樣的絕世高手,有恃無恐呢。
最後,明暉是得人相幫才全身而退的。幫忙的人後他一步出來,兩人一前一後跑了大半個京城才甩月兌追兵。估計那人也怕是調虎離山,回去保護西陵太子去了。這一趟來也不算沒有收獲,至少知道了這樣的高手,西陵太子身邊也只有一個。不然,這人不會沒追到人就返回的。
「多謝!」明暉朝幫手道謝。
那人道︰「是國師?」
明暉挑眉,「你是?」
那人揭下面紗,「是我,何山。我奉小爺之命守在那里。」說完一頓,「真是嘔人,明知道顧姑娘就在里頭……」
「是啊,來暗的對方有這樣的絕世高手。來明的,要顧及西陵太子的身份。」明暉也覺得挺嘔的。
「國師可有什麼好辦法?」
「有倒是有一個,就不知你家小爺肯不肯?」
「國師請講。」
「找外援。」
何山皺眉,「小爺進宮找皇上借人去了,不過我看懸。」
「我不是說皇上,皇上才不會出手相幫呢。我說的是晉王。」誰把他徒弟救出來,對明暉來講沒差別的。如果歐允力量不夠,那就讓晉王一起出手。至于琰兒選誰,那就是她的事了。不過如果歐允勢不如人,那早早晚晚他也是保不住琰兒的。那丫頭,覬覦的人稍微多了些。
這件事何山可做不了主,明暉道︰「轉告你家小爺就是。我回去了。」方才肩膀痛了一下,應該是中了暗算。趕緊回去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才好。
回到國師府,明暉撕開肩上的衣袖一看發現不好,居然是根細絲扎在肩頭,而且就跟活的一樣,還要吸血的,一個勁兒朝血管里扎。比剛中的時候進去了一截。他喚了清風進來,替他打了個結。不然,回頭真的全鑽進體內去了就更麻煩了。他也不敢硬取,萬一有什麼忌諱呢。那人拿出來對付自己,肯定不是可以隨意拔掉的吧。他試過,一拔,里頭竟是有要斷的危險。
「師傅,這東西太邪乎了!」清風咬著牙,盡量手不抖的幫明暉將細絲固定在了體外。
「瞅著像傳說中西域那邊的千尺沉絲。你叫上幾個師弟去藏書庫翻翻,看看有
沒有相關記錄。」
「是。」清風喂明暉服下一顆藥丸,趕緊的出去叫了人一起辦事。
歐允沉著臉回到家,取了寶劍出來擦拭,听到何山轉告的明暉的建議道︰「他就救的,我救我的。這個事情我們誰都信不過對方。」這樣,其實也算是合力了。
「那……」
「城門處也許擋不住納真那家伙,城門外再給我設伏。」
「是。小爺,國師府剛傳來消息,國師中了千尺沉絲。西陵太子身邊那個高手太厲害了,屬下昨夜與國師聯手才堪堪逃月兌。」
歐允皺眉,明暉受傷,那就是一個重要戰斗力打了折扣啊。
此時,西陵一方的人也在勸納真,「殿下,這個女人後頭牽連太廣,把晉王、國師還有那個影皇子都牽扯機進來。殿下三思而行!還是早日回返為上,家中還有大公主和王後虎視眈眈呢。」
「凝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王後暫時不足以為懼。有她在,大公主也使不出什麼花樣來。此女就如同當年的溫先生,值得為她冒一冒險。晉王必定也不希望孤在天朝出事的。」齊王想他出事,晉王就會希望他平安。此事要辦成,便是在夾縫中游走。
「更何況,昨夜那人傷在了千尺沉絲下,功力要大打折扣。普天之下,能與萬俟先生對敵的一只手就能數清。晉王要招攬的是輔助他定國安邦的人,這樣的人不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