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大哥回來了！」先沉不住氣還是趙默。他放開門簾進屋，走到小孩兒坐地方和電視機正中間，用身體擋住電視屏幕，然後假裝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擋住電視這件事，沖三娃說著︰「看啥電視呢這麼入迷？」
三娃抬眼看他一眼，把從那會兒屋外傳來推門動靜開始就緊緊攥手里遙控器放炕沿上,悶聲悶氣地回答他︰「聞3分。」
一看他這樣不痛不癢地反應,趙默就加抓心撓肝難受了。他模著自己後腦勺,不死心地又問了句︰「這兩天家沒淘氣吧？有沒有氣你二哥？」
「沒有。」三娃這嘎 響脆回答多干脆利落，愣是一個多余字都沒往外蹦兒。
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晌，趙默突然納過悶來了。自己真是這兩天熬暈頭了，和三娃較個什麼勁兒啊，直接抱起來往那板著小臉蛋上一通啃,敢說不想大哥就照著鼻尖上來一口！
這麼一想，他也不鬧什麼別扭了，也不怕抹不開面子了，直接探著身子把三娃抱起來，那白女敕女敕小臉蛋上咬了一口，氣哼哼地說︰「你個小沒良心，也不知道想大哥！看著大哥回來還就顧著那看電視，都不知道抱抱親一口，大哥真是白疼你了！」
「哼！」三娃也氣哼哼板著臉，舀兩只烏黑深沉大眼楮瞪著趙默，冷淡無波聲音里隱藏著一股怨氣︰「大哥也不想我，三天不回家！」
不回家就算了，居然還敢不讓自己也去那個什麼大伯家陪著！別以為他不知道這邊習俗，兒孫給老人守靈是要跪靈棚里守三天，依這個家伙死腦筋，肯定老老實實那個小破棚子里守了三天！
說到底，三娃只不過是心疼趙默了。不過他是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他覺得必須得給趙默點教訓，不能老是這樣讓這個家伙什麼都由著性子來，偶爾任性一下還可以，這種會傷害到他自己身體事就不能再妥協了！
「瞎說，誰說大哥不想你了？」趙默摁著他後腦勺把他臉轉過來，都被氣笑出來了︰「感情你這個小壞蛋早就知道我回來了，故意著假裝看電視呢！」
哼！兩天晚上不回家睡覺來還敢這麼理直氣壯地狡辯，三娃心里憤憤地想著，瞪了趙默半晌，後垂著嘴角冒出一句來︰「你三天不回家……」
那小語氣，一句話就听得趙默心都軟成一灘水了。他自己剛剛咬過臉蛋上揉揉，好聲好氣地哄著小孩兒︰「大哥不是和你說了，要大伯家給爺爺守靈。這不，剛守完靈大哥不是就回來了嗎！」
趙默好說歹說哄了半天，三娃才別別扭扭地板著臉他上親一口，算是表示原諒他了。只要寶貝弟弟能哄好，他這個傻大哥就只顧得上樂呵，早把那會火氣忘腦後去了。
今天是周六，小學不上課，三娃不用去上學，趙默家陪著他呆了個把鐘頭，然後就收拾好東西去出攤了。怕招人忌諱，他把白腰帶扎了毛衣里面，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來他還沒去孝。近花銷多，偏偏又趕上這事耽擱了不少日子，再不抓緊點，這個月就真該沒什麼落項兒了。
隔天，趙默晚上剛回到家，還沒邁進門檻，就听到屋里傳來說話聲。他連忙緊走兩步進屋，掀開門簾一看，老叔正坐炕沿上和軍子說著話，三娃炕里趴著寫字，靠門邊還站著個眼熟高大男人。
趙默身子有點前傾，和那個男人正對上了視線，兩人都愣了一下。前兩天時候太忙太亂，趙默都沒有得空仔細打量過這個和自己老叔一塊出現男人，現仔細看看，他發現這個臉龐輪廓有點深男人和蔣大哥有點像，都是那種很有氣勢人。
看到趙默進來，炕沿上坐著趙軍和趙建都站起來。趙軍叫了一聲「哥」，又把腦袋轉向趙建那邊，有點遲疑著說︰「這是老叔……」
趙軍出生那會趙建已經出去外面上大學了，等他兩三歲時候，一年都回不上幾趟家趙建又被趕出門徹底斷了音信，十多年沒回來過，所以對這個老叔，他還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要不是出殯那天看著大伯他們和自己大哥都認得他，趙軍都不敢相信這個斯斯文文、和和氣氣男人是自己老叔，和自己那粗壯孔武大伯一點都不像。
「默子，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趙建往門口走兩步，站趙默跟前打量著他，聲音里滿是真真切切關心︰「軍子說學校外面擺攤賣煎餅果子，每天都要賣到這麼晚嗎？」
趙默咧嘴笑笑，為自己剛剛愣神沒先打招呼而覺得不太好意思，一邊讓著他往屋里走，一邊說著︰「不晚啊，外面天還沒有全黑呢。老叔你們啥時候來啊？吃飯了嗎？」
進了屋里了，他又忙著讓趙建上炕坐，嘴上說著︰「老叔你上炕里坐啊，都地下站著干啥。還有這位……」他看看還杵門口高大男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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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唐敬，你叫他唐叔就行。」趙建看上去有點局促，坐炕沿上，都還沒有落實了，又站起來想要去拉那邊唐敬。他剛站起來，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又坐回去，沖門口唐敬叫了一聲︰「阿敬，過來坐。」
唐敬從門口走過來，坐到他身邊，身板很挺直，臉上表情也一直都很嚴肅。他沖著趙默點點頭，用他那低沉又帶著磁性嗓音說了一句︰「小默你好。」
趙默趕緊答應，叫了一聲「唐叔」。他覺得這是一個一看就不愛說話，性格嚴肅認真人，也不知道該說怎麼繼續往下接話，只能干笑著，又問了一句︰「你們吃飯了沒啊？要沒吃話正好留下來吃飯……」
「我們過來前你大伯家吃過晚飯了。」趙建接過話頭，溫和眼楮看著趙默，說著︰「老叔就是過來瞅瞅你們哥仨，前兩天整個人失魂落魄都沒精力好好看看你，這一過就是好多年沒見，你都長這麼大了。」
他側臉看看站牆根下趙軍，再扭頭看看炕里正撅著專心寫著字三娃，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軍子也長大了，我印象中他還是個小嬰兒。還有三娃，我這個當老叔都沒見過他，連他什麼時候出生都不知道，二哥二嫂……」
說著說著，趙建眼圈就又紅了。他是個不孝子，是個懦弱膽小鬼，當年狠心離開，十多年都不敢回家看上一眼，連電話都不敢打一個，自己消息也不敢讓家里親人知道一丁點兒。
結果呢，老父親去世，他連後一面都沒見到，沒來得及給老人磕個頭認個錯。甚至是直到問了大哥，才知道二哥二嫂沒出現喪禮上不是因為別，而是夫妻倆都早一步就去了。
這兩天只要一想到這個，趙建就愧疚難安，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那是他親二哥親二嫂啊，母親去得早，父親忙，大嫂是城里人，大哥成了家就跟著去縣城街里住了，家里家外都是離得近二哥家幫忙照看著，二嫂對自己那是比親弟弟還上心……
看趙建說著說著就斷了話茬，一臉悲痛地陷入了沉思，趙默張了張嘴，後還是沒有出聲去打斷他。想到自己爸媽，他也一邊沉默了。
坐趙建旁邊唐敬突然伸胳膊拍了拍他肩膀，低聲說了句︰「別想了，你忘了自己來之前說話了？」
「啊對，我不能這樣下去了。」趙建猛地一下回神，趕緊舀手背揉自己眼角，又抹了把臉，把目光移回趙默身上。
看著神色也很黯淡趙默，他就止不住心疼，到嘴邊上話又被咽回去了，冒出一句長長嘆氣︰「默子，老叔對不住你爸媽，也對不住你們哥仨。」
听到這話，趙默咧著嘴巴笑笑，臉上因為他先前那番話而出現傷感也都變成了開朗和堅韌淺笑，讓那張五官不怎麼出眾臉迸發出一股奇異美麗。
他搖了搖頭，沖趙建說道︰「老叔你說啥呢，有啥可對不住。我爸媽去那會沒能通知到你，我還一直覺得是個遺憾，正好這回你回來，過陣子有空了給他們墳頭上柱香，他們心里肯定高興。我和軍子、三娃現過得也挺好，吃穿不愁，沒病沒災，你不用惦記我們哥仨。」
「默子……」趙建看著眼前這個才十七歲佷子，心里又酸又澀，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眼圈紅了。這個孩子得有多苦，多堅強……
看趙建又陷入了他自己思緒里，趙默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好探著身子去看看炕里三娃寫什麼。
他還當三娃是學寫字寫得這麼認真，結果仔細一看，小孩兒手底下田字格本上亂七八糟畫了一堆圓圈，大套小，交叉、重疊、離得遠了用線連起來，還都舀彩筆涂了色兒，看起來讓人眼花繚亂。
「嘿，小壞蛋，好好本子你瞎畫畫啥呢！」趙默從後面輕拍了下三娃後背，小聲說他︰「老叔來了你也不叫人，就擱這瞎畫著玩，又不听話了啊！」
三娃回頭瞅他一眼，拱拱，一聲不吭地拖著本子和鉛筆彩筆往炕里頭又爬了點，讓趙默伸長胳膊夠不著以後就繼續往他那個本子上涂起來。
他這是根據這些天電視聞中得到信息對這個星球上人類社會結構、形態、發展歷史等等進行總結，為自己以後統治這個星球做初步籌劃，壓根就沒指望這個頭腦簡單心思單純家伙能看懂。反正，大哥只要坐等著自己把一切都送到面前，好好享受就可以了。
這時候，總是不甘寂寞九幽，現是一只被塞到炕里頭那個犄角旮旯橡皮鴨子，又讓它那幽幽聲音冒了出來，只傳入三娃耳朵里︰「主人，我認為，就算是頭腦不簡單心思不單純家伙，也看不懂您計劃圖。話說，您這個做一件正事之前總是喜歡用畫圓圈來制定計劃毛病，怎麼換了個身體也沒能改掉呢？」
「……閉嘴！」
三娃用眼楮瞄一眼炕沿那邊坐著幾個大人，趁趙默沒看這邊，舀腳丫子狠狠踹了晃晃悠悠黃鴨子一腳，成功讓它從起坐變成了仰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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