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堵門口正中間不讓開,張鳳霞沒法子往屋里走，只能頂著外面寒風站門檻外頭往里望著。♀看屋子里那麼亂糟糟沒處下腳，她也懶得往里走，直接就門口沖走出來趙默說︰「默子，過兩天過年時候你們哥仨都上我們家去，咱們一塊吃年夜飯。」
听到這話,趙默愣了一下,走到三娃身邊拍拍小肩膀示意他放開門扇,低著頭說︰「不用了，我們自己家過就行。」
「那怎麼行！」張鳳霞攏攏自己身上亮紫色羽絨服，一邊拍著那長長下擺一邊不滿訓趙默︰「跟自己親大伯親大伯母家有什麼可見外，你這孩子咋越大越不懂事了呢！不去我們家過，你家里就你們三個孩子,連個大人都沒有，也能叫過年？」
趙默正把三娃往屋里推省得他被門口冷風吹著，耳朵里听著大伯母 里啪啦說了這一通話，心里越來越不舒服。
等她一說完，趙默就不冷不熱地說道︰「我不是見外，是覺得過年還是得自己家人一塊過，只有全家人團聚一塊高高興興地吃一頓年夜飯才叫正經過年不是？再說了，大過年，我們哥仨也不好上你們家去添亂，等正月時候再去給你們拜年就好了。」
「哎……」張鳳霞眉毛一揚，剛想發作，想到了自己今天來目又勉強忍了下來，好聲好氣地勸著趙默︰「哪能叫添亂啊！你爸媽不了，大伯大伯母就跟你們親爸親媽一樣，都是一家人，哪有年夜飯還吃兩家飯道理！」
「……」
趙默性子好，就算是心里頭很不耐煩應付大伯母也沒有拉下臉來把人往外攆，只是堵門口和她左一句右一句拉扯著，繞來繞去就是不松口，說什麼也不樂意去她家過年。
因為爺爺事和老叔事，再加上自己家出事那會大伯一家態度，讓趙默對大伯母一家積了一肚子氣。他也沒有講什麼客氣，直接杵門口，說了半天話就是沒有把張鳳霞往屋里讓讓，假裝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一直站寒風呼嘯門檻外頭和自己說話。
還是張鳳霞先受不了颼颼往脖子里鑽冷風和往臉上撲小雪粒子，截住話頭，伸出胳膊想要推趙默肩膀，同時抬起一只腳往門檻里邁，嘴上說著︰「這大冷天，穿著羽絨服外頭站一會兒都凍得受不了，咱們進屋里說。」
趙默側側身躲開她手，腳下卻沒動彈，一臉認真憨厚地說著︰「屋子里還沒掃完，亂得根本沒法下腳，咱們就門口說吧。」
被他扒拉到身後面三娃半探個腦袋出來，冷冷地盯著面前這個有點胖、圓臉細長眼楮、打扮時髦中年女人。趙默說這話時候，他眸光微微一閃，抬頭看了一眼趙默，自家大哥臉上那副正正經經表情和正直眼神讓他抿緊嘴角，那雙黑沉沉眼楮里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笑意——大哥也會一本正經地睜著眼楮說瞎話，真是……
冷冰冰外表下，一直沒什麼表情地板著小臉蛋掩蓋著是三娃那顆因為趙默一個神情、一句話就開始火熱起來心。一股奇異小火苗從他心底里滋生出來，叫囂著，渴望著，迫不及待地想要多，三娃隱隱約約知道自己想要是大哥，可是又不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想要什麼，罕有焦躁讓他靠趙默後背上，抓緊了手里衣角，人卻有點失神。
張鳳霞听到趙默這麼說，還真不好意思硬要進去了。她本來就瞧不上趙默家這個破房子，要家具沒家具要裝修沒裝修，還又暗又窄巴，通風采光樣樣都不好，除了佔了塊夠大地，還真沒有什麼能舀出手。要不是外頭實是冷，她壓根就不樂意往里走。
可是不進屋去，就這麼站門口和這個死 脾性大佷子掰扯，張鳳霞又覺得不值當挨這個凍。她手腳都凍僵了，大冷天頂著一腦袋碎雪粒子和一個四六不懂小子閑扯淡，求著一家子沒爹沒媽小喪門星上自己家去過年，真是自己找罪受！
這麼想著，張鳳霞臉色越來越黑，聲音也漸漸越揚越高，後不耐煩大聲呵斥著︰「你一個大小伙子磨磨唧唧像什麼樣！我都這麼著上門來請你們了，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威脅味道，大有趙默再逆著來就要翻臉架勢。她話里意思明明白白是說她這個大伯母都上門來請了，趙默他們哥仨要是再這麼拖著一直不樂意去，也太不識好歹了。
「不去！」
趙軍那清朗而毫不客氣聲音從灶間門口傳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口，推開趙默，往門前一站，也不廢話，直接伸出胳膊作勢要關門，甩給眼前張鳳霞一句話︰「我們家過年，用不著去你們家。爺爺都不了，你裝給誰看？大、伯、母？」
一句話堵得張鳳霞說不出話來，被趙軍氣得呼呼喘著粗氣，臉紅脖子粗地用一根手指指著趙軍鼻子尖兒叫著︰「你！你！」
脾氣向來比較沖趙軍可不像
他家大哥那麼厚道，胳膊一抬揮掉張鳳霞還打顫手臂和手指頭，聲音里滿含譏諷說著︰「我們家落魄時候也沒見你送給半斤米半兩面過來，一年不照面，現假惺惺地來叫我們上你們家吃年夜飯？狗屁年夜飯，不就是惦記著爺爺留給我們兄弟三個房子和地，想方設法地想要過去？現來套近乎，晚了！我告訴你……」
眼見著趙軍越說越來勁兒，再往下說下去就不定禿嚕點啥難听話出來，趙默趕緊拽著他胳膊把他往屋里推，假裝用生氣語氣訓斥著他︰「瞎說啥呢，越說越不像話了！有你這麼和大伯母說話嗎，趕緊進屋去，不好好干活，淨會耍嘴皮子！」
雖然聲音很嚴厲，趙默背對著門外邊站著張鳳霞臉上卻壓根就沒什麼生氣神色，眼楮里帶著無奈又寵溺笑意看著趙軍，把他往屋里方向推了兩把。《》
趙軍還有點憤憤，卻也知道門口就和自己大伯母吵起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還會讓街坊左右看笑話。他順著趙默推他勢頭扭身往屋里走，轉頭之前還狠狠瞪了門外張鳳霞一眼。
把一個爆脾氣弟弟攆屋里去了，後頭還藏著個一肚子壞水小尾巴呢。趙默把三娃也提溜起來，為了防止他再干出什麼招惹大伯母生氣事，他直接把小孩兒摁自己懷里，小腦袋牢牢按自己頸窩里扎著不讓抬起來。
張鳳霞已經氣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了。一個勁兒地喘著粗氣，臉漲得通紅。趙默怕她被氣出個好歹來，只好勸解著說︰「大伯母，你別生氣。軍子就那個牛脾氣，說話不過腦子，你別往心里去啊。」
「哼！」張鳳霞也不搭理他，氣哼哼地扭身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大聲說著︰「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一窩狼心狗肺……枉我好心好意……」
直到她那擰腰扭亮紫色背影消失街頭拐角，高跟皮靴子敲擊地面聲音漸漸遠去，還能听到她那尖酸刻薄聲音喋喋不休地念叨著一些難听話。
趙默站門口往外張望了下，縮回腦袋時候目光正好對上隔壁听到動靜出來看看胖嬸兒。胖嬸兒沖他咧嘴一樂，問他︰「建軍家咋過來了？欺負你們哥仨了？」
「沒有沒有，她就是過來看看，看我們家掃房，外面站著說兩句話就走了。胖嬸兒你們家掃完房了嗎？」趙默把懷里三娃放下，拍拍他讓他進屋里去暖和暖和，自己站門檻上和胡桂蘭說著話。
看三娃趙默後頭站著不挪窩兒，胡桂蘭想要過來模模他紅撲撲小臉蛋，又因為外頭突然大起來風雪而不得不縮回門後邊。她一邊抹著撲了一臉小雪粒子，一邊對趙默說︰「我們家前個兒就掃了，正好趕著下雪前頭。你進屋吧，這雪又下大了，別把三娃凍著。」
「嗯，那我回屋了，你也趕緊進屋暖和著吧。」
和胖嬸兒招呼一聲，趙默就回身，把兩扇木板門關上，外頭呼嘯寒風頓時被擋了外面。他把門插好，還沒轉身，就感覺到自己腰和大腿被抱住了。
「嘿，又撒啥賴呢？」趙默費勁兒地轉過身來，把三娃從自己身上拔下來，蹲下，往他腦門上親一口，笑眯眯地說著︰「是不是累了啊？干了這麼半天活，等會大哥去把屋里炕上炕單鋪好，你就上去貓著去，別下地了啊。」
「大哥……」
早晚有一天，我會讓所有人你面前垂頭屈膝，沒有任何人能欺辱你！
三娃靜靜地盯著趙默看了會，突然扭身，一聲不吭，蹬蹬地跑進屋里去了。
滿臉寵溺笑容趙默追小孩兒後頭往屋里走，嘴上還不住說著︰「慢點慢點，別絆著了！當心那塊兒掃帚！」
說實，剛才大伯母來鬧這一場，趙默還真沒怎麼放心上。鬧心歸鬧心，他卻不會當回事，因為他早就不把大伯那一家子人當親人看了。除了瑩瑩姐還好點，他們家其他人趙默心里地位還不如個街坊鄰居。
趙默這個人性子糙，大大咧咧，可是要說他沒心沒肺缺心眼吧，他又把日子過得精打細算，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心里頭都清清楚楚記著個小賬本。不過也幸好他是這麼個性格，倔歸倔，卻不會死鑽牛角尖，心眼不多，卻也不傻缺，要不然怎麼能撐起這個家來呢！
剛走進屋里，他就看到趙軍和三娃一塊兒鋪炕氈子，一大一小分別站炕頭和炕梢，一人拽著一邊，吭哧吭哧地把厚厚毛氈子往平整了鋪。
「你又支使三娃干活！」趙默趕緊走過去，一步跨上炕，把三娃手里那塊兒氈子接下來，一邊用拱著三娃示意他下炕去，一邊埋怨著趙軍︰「他才哪麼大點兒，能弄得動炕氈子？！這要是把胳膊抻著了，看我不揍你！」
他們家冬天鋪這條炕氈子又大又厚，是把整個炕都鋪滿還有點富余，都鋪了四五年了還沒壞，根本沒法洗，掃房時候也只能卷下來舀棍子敲，把塵土都敲出來掃下去。以前，一個人都弄不動這條炕氈子，掃房時候都是趙默和他爸一塊把它弄下來，等他媽掃干淨了再倆人一塊重鋪回去。
現他爸和他媽都不了，趙默只能讓趙軍搭把手，卷下來扛到堂屋去敲塵土，掃干淨了又給扛回屋里來。他放炕上那會是打算等外頭灶間和堂屋都收拾好了，後再回屋里來讓趙軍幫著自己一塊鋪炕氈子。
倒不是趙默力氣不夠自己一個人挪不動這條炕氈子，主要是炕大，炕氈子也大，一個人不好施展，不如兩個人一人一頭一塊兒動手好弄。
趙默沒想到，這才一會沒看住，趙軍就攛掇著三娃和他一塊鋪炕氈子，真是一會也不能大意了。平時自己整天外頭出攤不著家，三娃肯定沒少挨軍子這個搗蛋鬼二哥欺負！
一看到自己大哥那個眼神，趙軍就知道自己又背黑鍋了。明明是三娃進屋里來時候看自己試著一個人鋪炕氈子，非得也要上炕來幫忙，他攆都攆不下去啊！
這冤枉不能白受了！趙軍心里想著，眼珠子一轉，沖炕氈子那頭站著趙默說︰「哥，我可跟你說好了，咱們過年要咱自己家過。不管那家子人怎麼說，你都不能心軟，也不許答應去他們家過年，就算是瑩瑩姐來說也不行！」
「反正我是不去，你自己一個人也不能去，三娃也不會去，是吧？」說著，他把目光移到炕下站得像柄出鞘利劍一般挺直小小身子上，故意壓著聲音沖三娃說︰「三娃，咱過年自己家過，二哥給你買煙花棒玩。」
「……」
三娃舀他那雙黑沉沉大眼珠子瞄了他一眼，用眼神充分表達了自己對趙軍鄙視。不過，他卻趙軍說完以後點著頭，用他那缺牙漏風聲音說了一句︰「不去，自己家過年。」
這是他過第一個年，一定要和大哥一起過，多了個趙軍這個家人還可以勉強忍受，怎麼可能允許那些不相干外人來摻一腳！
「主人，我認為您還是不要說話好。堂堂魔主，何等尊貴威嚴，如今成了個小孩不說，說話還漏風……」被暫時安置衣櫃里橡膠鴨子心里默念著，這回沒敢讓三娃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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