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啊!」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岑寂的逆巷里顯得異常的震耳欲聾。多麼的詭異,多麼的撕心裂肺,龐大的黑夜席卷著這傷悲而驚恐的聲音。
那應該是在一個夢里,或許也不是一個夢,顧安言記得,他很清晰地听到這個男人的聲音,像張叔的。他的叫聲極其撕心裂肺,如同在生命消亡的那一刻,發出驚恐萬分的呼救聲。但這種聲音在冷寂的逆巷中顯得極其刺耳,誰也不願意懷著巨大的恐懼,走進一個暈染傷悲的角落。或許張叔的這一聲叫,終將喚醒沉睡多年的逆巷。古老的逆巷,如同死神的家居。所有的人都將是它鐮刀下的亡魂,誰都無法逃月兌。
夜,在那個男人的聲音後,逐漸沉穩下來,如同一個破涕的嬰兒,綻放出花一般的笑顏。于是,夜深了,靜了。
後來,顧安言問顧沫沫,「姐,你有沒听到怪異的聲音?」
「什麼聲音?」
「比如一個人臨死前的絕望。」
「安言,你想多了,這大晚上的,哪有聲音啊。」她皺眉,突然拉著他的手擔心地說,「安言,要不我們離開這里吧,姐姐擔心有一天我們會出事的。」
他伸出手指,指尖拂過她長而柔滑的發絲,微微咧開唇角,「姐姐,不會的,我們只有在這里,才不會有人打擾。」頓了頓,繼續說,「姐姐,就算是媽花了一大筆錢請人來找我們,我相信他們也不敢冒著逆巷中的晦氣走進來的。」
「安言,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因為你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弟弟。」顧沫沫真是心疼他。但她並不知曉,在那一刻,顧安言的額頭早已密集絲絲冷汗。他的心里,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一件事情。若那個男人的聲音真是張叔的,這一聲唯有自己能听到究竟意味著什麼?
夜更深。顧安言輾轉反側。終是沉入夢境。像是一個早已編織好的故事,他只是旁觀者,就這麼看著。
夢的畫面,是逆巷的影子。空蕩無人的逆巷,晚風嘩啦啦的吹著。連夢里,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陣陣寒冷。一個穿著紅色衣裳的女生突然出現在逆巷的中心巷口,她的背影,在昏暗的路燈下,模糊不清。她的身影竟如此的像紀小蓓。每朝前走一步,她便往前走一步。直到他開始跑起來,她才停頓不動。
顧安言想只要他看清了她的面貌,就能知道她是誰了。在他與她只有數米遠的時刻,她突然笑了,笑聲掩蓋著穿堂而過的風聲。她說,「沒有人能傷害我所喜愛的人,我不允許誰傷害到我所喜愛的人。」
她就這麼說著,一直說著,突然跑了開,一瞬間不見了蹤影。再見之時,卻不是身著紅衣的她。而是一雙泛著寒意的綠眸。犀利的目光,在黑暗中炯炯有神。
而後只听得「啊」的一聲。
夢境便結束了。夢境一結束,便听得外面喧鬧的聲音。他們吵著,這張叔怎麼死了,昨天還不是好好的嗎?待他穿好衣服匆匆往外跑去,顧沫沫卻突然緊拉他的手,急著說,「安言,別去,看了死人會沾一身的晦氣。」
「姐,沒事的,看看就回來。」
整個逆巷呈現著靜謐壓抑的氣氛。東南西巷都陸陸續續地擠滿了人。唯獨北巷,是一片空曠的小巷。
只見眾人議論紛紛,有的熱火朝天,有的嚇出一身冷汗,也有的只是沉默地看著北巷最深處的屋子,靜靜地吸氣。
——這張叔怎麼就這樣了呢?昨天都還是好好的啊!
——嘖嘖,你看,要不是他這一身衣服,我還真不敢說他是張叔呢!
——唉,他這是倒了幾輩子的霉呀,連死也死的這麼悲慘。
——怪不得昨晚有男人的叫聲,說不定是張叔臨死前的聲音吧!
——逆巷,也越來越不安靜了。
最後這一個人說完,顧安言早已從人群堆里擠了出來,當看到地面的那一個場景時,早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場景呢?
張叔的死相很是詭異,整張面部的肌膚無一處完整,一雙驚恐萬分的眼楮,如同金魚眼硬生生地鼓著。渾身上下最令人吃驚的是張叔的雙手,要怎樣比喻呢?就像是有數億只的蠕蟲在一瞬間啃噬掉你的肌膚,于是,只剩下一堆白骨明晃晃地刺傷你的眼楮。張叔的兩只手,從指尖到肩膀這一塊,沒有半點的肉渣,兩根白色的骨頭錯落有序地掉在胸口。而肩膀處的大血洞,則悄無聲息地流淌著體內的鮮血,血花染滿了這逆巷的渾濁土地。
頭頂的路燈還未熄滅,一抬頭,一低頭,便能看見那些昏黃的光線靜謐地打在張叔的瞳眸里,是一種絕望的,無助的,毫無生機的目光。
像是在那一刻,看見了夢里的死神。
那個身著紅衣的女生。
這一地的血,鮮紅得異常瑰麗。
——颯颯
——颯颯
細風吹拂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