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天三說得果然沒錯,沒到半個時辰,二人便已進了鄭州城。入城之後,行人漸多,二人不能縱馬疾馳,雙雙下馬,牽著韁繩慢慢走,進了一家看起來頗為華麗的酒樓吃早點,將馬交給小二去喂草料。
乘著早餐未上之時,二人各要了一間上房,叫小二備了熱水,上樓沐浴梳洗。
蘇子澈不會洗衣,加上出門在外,也沒時間等著衣裳晾干,總是到了大城市買幾套現成衣衫對付幾日。
蘇子澈浴罷,換了一身粉色紗裙,將濕漉漉的秀發擦拭得半干,真氣運行一周天,散發的熱量烘干了長發,再將秀發草草挽了個髻,用一枚碧玉簪簪住,步履輕盈地下樓吃早點。
燕天三已收拾妥了自己,正坐在桌前等著蘇子澈,桌上擺著各式糕點、包子清粥,南北俱全。
蘇子澈徑直走過去坐下,燕天三微一愣神,馬上認出是她,俊臉不由微微發熱,透出些許紅暈。
「怎麼?認不出姐姐了?」蘇子澈打趣道,「沒看到有合身的男裝,只好穿一次女裝了,好看嗎?」。
蘇子澈是穿慣了男裝的,加上出門在外,穿男裝比穿女裝方便得多,她又穿回了男裝,因此燕天三剛見到她時,她穿的是男裝。但她衣裳穿髒了,一時之間難以買到合身的男裝,只好又穿回女裝了。
「好看,好看。」燕天三喃喃答道,收回目光不敢看她,覺得臉上又熱了三分,訕訕道,「吃飯吧,餓死了!」
蘇子澈沒注意燕天三的神情,燕天三再次開口時,她早已吃了半籠湯包了。
「趙大哥,听說碎玉宮已經傳出話來,要滅了落雁莊呢!」許是過了飯點兒,酒樓中沒幾個客人,只窗邊一桌上坐著三個江湖漢子,一個瘦小的中年男子率先引出話頭。
「唉!這碎玉宮真是無惡不作!四大世家已經被他滅了三個,這次竟又要對付落雁莊了!」被喚作「趙大哥」的眇目漢子沉重嘆息。
「听說洛陽易家只逃出了易小姐,姑蘇南宮家無一活口吶!」粗壯大漢粗聲粗氣接道,語聲中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恐懼。
「唉,王老弟,李老弟,這碎玉宮啊,早晚是要遭報應的!至于落雁莊,恐怕是難逃毒手了!」「趙大哥」又是一聲長嘆。
「可憐落雁莊的蘇三小姐遭人擄去十三年,回到家中,祖宗牌位還未拜過,便教殺千刀的碎玉宮給劫了去,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難料呀!」「王老弟」亦是萬分悲痛。
「怕是凶多吉少了!碎玉宮那幫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蘇小姐……唉!」「李老弟」似乎不忍再說,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
三人再說什麼,蘇子澈已經無心听下去了。碎玉宮要滅蘇家?難道韋若瑾出去便是為了滅蘇家?為了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當「韋若瑜」而要殺光她全家?
蘇子澈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仿佛沉入了萬丈深淵,烏漆麻黑一片,連一點兒光明都沒有了。她必須在韋若瑾到杭州之前趕到,然而,她本就晚動身三天,加上這幾日並不急著趕路,怕是追不上了。
莫輕寒!莫輕寒是徑直趕往杭州的!蘇子澈忽然覺得出現了一線生機。
然而,一個莫輕寒對付得了韋若瑾嗎?便是及時趕到,只有爹爹哥哥和輕寒三個人,擋得住韋若瑾那一大批高手嗎?落雁莊的家僕護衛的實力,實在是不堪碎玉宮一擊。更何況……
若是莫輕寒半路上就踫上了韋若瑾,那麼,莫輕寒與落雁莊都完了,徹徹底底的完了!
蘇子澈不敢再想下去了,匆匆吃完早點,吩咐小二打包了一大包熟牛肉和饅頭,一言不發坐著等燕天三。
燕天三敏銳地察覺到蘇子澈的神色瞬間冷硬,輕聲問道︰「姐姐,怎麼了?」
「三兒,姐姐不能陪你去江南了。」蘇子澈神色間很是焦急。
「為什麼?出什麼事了?」燕天三放下碗筷,姐姐這是怎麼了?看起來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
「沒、沒什麼,我突然想起了有急事要辦,不能陪你游玩了。」蘇子澈不想告訴他,一是不想讓他小小年紀就見到江湖血腥,二是不想讓他擔心。
「不對,姐姐你騙我。」燕天三篤定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沒有,我怎麼會騙你呢?」蘇子澈臉上強裝出一片鎮定之色,將目光投向門外,手中無意識地握緊了茶杯。
「不對!」燕天三眼珠子一轉,神色一變,惶然道︰「落雁莊在杭州,莊主也是姓蘇!姐姐,你、你便是那位蘇三小姐!」
「怎麼會?」蘇子澈強笑。
「姐姐,別騙我!我會恨你的!」燕天三怒道,「你想騙我走,好一個人回杭州與家人共同御敵,對不對!」雖是問,卻是篤定的口吻。
「三兒,你有時候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聰明?」蘇子澈無奈,這孩子,竟然騙不了他。
「姐姐,你以為我們結拜是拜著玩的嗎?!」說好了不離不棄的,一出事姐姐就想把他趕得遠遠的獨自面對!燕天三很生氣,氣得一手抓起包袱,一手拽著蘇子澈,將她硬拖出去,口中早喊小二牽馬了。
「三兒,你听我說,碎玉宮的宮主將我誤認為是他的妹妹,他要滅我家很可能是為了將我留在他身邊,他不會傷我,只要我能及時趕到,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蘇子澈掙月兌燕天三,努力嘗試說服他。
「我燕天三不是孬種!更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不管你怎麼說,我都要同你一起去杭州,我要跟你一起面對強敵!」燕天三語氣決然,將包袱背在身上,問明了路,拉著蘇子澈去打鐵鋪買了兩把長劍,回到酒樓牽馬出城,順著官道一路往東南飛馳。
又是星夜趕路,不眠不休,蘇子澈近來已習慣這般拼命的奔波,想不到燕天三小小年紀,看起來養尊處優的,竟然一點怨言也沒有。
蘇子澈在拼了命趕路,莫輕寒也在趕.莫輕寒得到消息比蘇子澈要晚好幾日,听到消息後,莫輕寒便沒命地趕。
韋若瑾也在趕,那個神秘的仇人這次把矛頭對準了落雁莊,又想嫁禍給他!若是別家也就罷了,可是蘇家……決不能讓蘇家被人滅了!至少不能被以碎玉宮的名義給滅了!
瑜兒……
若是蘇家被滅,所有人都認定是碎玉宮所為,那麼……韋若瑾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卻不能不在乎蘇子澈的感受。
最先趕到杭州的是韋若瑾,然而他還是晚到了一步。
沒有火光,倒是有陣陣哀嚎,在天將明未明時分散入天際,顯得十分淒厲可怖。
韋若瑾入內查看,院內七倒八歪的有二三十具尸體,看服飾像是護院下人,還有些傷者哀哀呼叫。韋若瑾下令手下入內搜查,發現了蘇時允夫婦和蘇子清蘇子明,他們都還活著。
韋若瑾的心抽緊了。
蘇時允雙腿齊膝斷去,已經昏迷在血泊中,蘇子清脊椎上釘著七枚附骨釘,心脈被人以掌力震傷,亦是不省人事。
阮玉紅身上受了兩道劍傷,一在肋下,一在下月復。
蘇子明衣衫破碎,橫躺在滿是血污的地上,身上青紫斑斑,雙目緊閉,面如金紙,氣息微弱,左臉上橫三豎三九道刀痕,血跡已干,顯得丑惡猙獰。
旁邊還有兩具女尸,一具是易小悠,另一具是不到四十的美貌婦人,那婦人面朝著蘇子明,一片痛苦憐惜之色,乃是蘇子明生母。
好狠!韋若瑾憤憤一拳擊向牆壁,這嫁禍他的人心腸竟如此歹毒!留著這四人的性命,卻將他們折磨得生不如死!饒是韋若瑾心狠手辣,見了這副慘象亦是不忍目睹。
韋若瑾吩咐手下將四人安置施救,將院中死尸掩埋,清理血跡,收拾殘局,自己在各處走走,查看可有什麼蛛絲馬跡留下。
蘭花,一枝嬌女敕的蘭花,打著花骨朵兒,水靈靈的很是可人。
韋若瑾陰沉的雙眸眯了起來。
花是剛摘下不久的,夏末時節本無蘭花,此花必定是經人悉心培植,說不定是神秘人帶來,殺人之後才摘下的。由此推斷,神秘人離去不久。
按照韋若瑾得到的消息,十幾日前杭州就多了一批來歷不明的江湖人,然而血案直到他踏進杭州城才發生,難道,那人是算準了時日,故意讓韋若瑾剛剛趕得上收拾殘局?那人怎會料定韋若瑾會先救人而不是緝凶?
韋若瑾將那蘭花放在鼻端輕嗅,隱約有一股清甜香氣,腦中靈光一閃,難道那神秘人知道他與蘇子澈的關系?!這麼說,那人是想假蘇子澈之手除去碎玉宮!
是誰?究竟是誰?設得下如此精準之局!料定了他何時會去洛陽,趕在他前頭滅了易家,故意留下易小悠的活口,將滅南宮家的傳言透露給蘇子清,引得蘇子清回去守護落雁莊,又在他到達姑蘇前一刻滅了南宮家,待他帶回蘇子澈後,又先他片刻在落雁莊做下血案,算準了他何時出現,落實了碎玉宮的罪名,使他百口莫辯!
韋若瑾長長出了一口氣,這麼說,碎玉宮必然出了內奸,蘇子澈怕是也得到了消息,正拼了命的往這兒趕。
韋若瑾笑了,冷冷地笑了。
蒙面人絕不會將寶完全壓在蘇子澈身上,這次,恐怕武林中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會群起討伐碎玉宮了。四大世家全部毀于「碎玉宮」之手,再加上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呵呵,碎玉宮這次保不準真要成了「碎玉」了。
韋若瑾傲然一笑,低聲道︰「那就看看鹿死誰手!」留下幾個人在此策應,韋若瑾率領眾多手下快馬返回碎玉宮以應日後的風波。